一入松林,顿觉一股冷森森之气扑面而来。wwW,qUAnbEn-xIaosHuo,cOm残冬初春本就还寒,只是这种寒冷更多的不是身体,而是源于潜意识。

裹了裹斗篷,走了数丈寻到一条鹅卵石小径,不过两尺来宽,两旁丛丛翠竹逼仄欺人,间杂着几棵苍天古柏,竟不似在广陵王府,而如在深山古林中一般。走不多远,两岔道出现在眼前。随意拣了左边的走去,再走数丈,又是岔道。

如此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这条鹅石小径绵绵无尽。韩悠不禁心内疑惑,就算王府占地再广,也无理由拿出如此偌大地面种此翠竹松柏。心中一动,撕了片裙裾挂在路旁竹枝上。

果然,又走约摸半个时辰,赫然便见前方竹枝上那片帛布。

韩悠心中一凛,果然是入了阵。曾经在书看到甚么八卦**阵、太乙九宫图之类的陷人阵法,还信得不切,不过一些死物,怎么可以困住活人?如今身在阵中,才知这些阵法果然有些非同寻常。

再仔细辨查四周,无论自己身在何处,放眼所见面前情景,竟无二致,皆是几丛翠竹,间杂几棵古柏。于是离了小径,闯入松林间。

如此更是迷乱,早辨不清东西南北!

难怪这禁地却无人看护,原来是一个松竹**阵。韩悠心内叫苦,方信了书上所说。此等阵法其实占地不过数亩,只是布置精巧迷人心魄,若是巨石硬物垒成,可陷千军万马。如这等松竹,除非将松竹尽毁,或者精通五行八卦之术,否则便是十天半月也难转出。

好奇害死猫啊!

索性抱膝倚着一株古松坐在了地上,反正是破不了这个**阵。定是那南宫采宁的杰作,韩悠思量,此番若是不被饿死渴死在阵里,他日回到汉宫,定要央父皇找个高人,恶补奇门遁甲!

难道悠儿真要饿死渴死在这松竹林里么?想及至此,不由眼眶发酸,独孤泓、燕芷还有父皇,一个个都说要对自己好,可如今悠儿身陷困厄,却无一人能相帮……

胡思乱想了许久,竟渐渐困顿,合眼欲睡之时,忽听一阵脚步窸窣,急忙跃起藏身树后。

只见两个人影有前面,暗地却看清模样。

难道是舅母派人来找寻的?毕竟是王府禁地,韩悠不敢大意,只遥遥跟在两人身后。

那两人走得甚是古怪,时而走鹅石小径,时而岔入林里,时而围着几丛翠竹转悠。行得一刻钟,竟然现出一盏灯火来。

那灯火却是从一间木房里透射出来的,借着灯火,韩悠方看清,前方带路的,正是王韧和南宫采宁。

王韧和南宫采宁前脚推门入屋,韩悠后脚便即跟上,舔破窗纸偷往里瞧。唉,堂堂大汉公主,这两日尽干此等行径,罪过罪过~~~

屋内只一个貌美妇人,四旬年纪,衣饰俭朴,虽然风华不复,却慈眉善目,说不出的温婉可亲。王韧走至妇人身边,唤了声“娘!”一脸温情,哪里再有半分冰冷如铁。

那妇人一手拉着王韧的手,一手抚头,眼神之中满溢慈爱,令韩悠想到了早殁的阿娘,不由心中刺痛。

“韧儿,不是说要出远门,一时不得回么?”

“孩儿已到了京畿附近,只是父王有要事分派,因此又回转王府,已有数日了,只是被那老妖婆绊住,今日方得空来看望娘亲!”

又是老妖婆,韩悠偷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

“韧儿不得无理。”美貌妇人微蹙了眉,风韵尤佳。

“就是老妖婆。”王韧倔强道:“终有一日,韧儿要为娘亲一雪前耻!”

妇人忙去掩王韧的嘴:“韧儿,娘亲说过多少次了,能安居于此,时常得见吾儿,亦是心满意足,再不可言报仇之事!”

王韧虽不再言语,却亦不应承。妇人又朝南宫采宁道:“南宫姑娘且坐吧,多承姑娘眷顾吾儿,芸姨不胜感激!”

南宫采宁忙回道:“芸姨哪里话!倒是韧儿照顾采宁的多。”

那被唤作芸姨的妇人拉过南宫采宁的手,幽幽道:“南宫姑娘多好呐,品貌俱佳,又有才华。韧儿,这么好的姑娘错过了,再悔之则晚矣!”

“娘亲!”

“芸姨!”

王韧和南宫采宁倒似排演过一般,一同出声。那王韧也不顾南宫采宁的感受,直言道:“采宁儿自然是极好,韧儿有誓,娘亲一日不脱囹圄,孩儿一日不娶妻妾!”

南宫采宁却是脸色沉静,坚定道:“采宁可以等!”全无寻常女子般的娇羞。果然非同一般啊,韩悠不禁暗叹,这等率真,亦或说皮厚,寻常女子哪里做得到。

“唉,”美妇叹息一口:“我必不叫韧儿负你!”

听了半天也不过是些家常八卦,韩悠大失所望,只是独自又离开不得,只得耐下心候着。

忽听王韧道:“采宁儿,韧说过非止一遍,只将汝当作妹妹看待!况且,如今……如今韧虽无娶妻之念,却已有意中之人!”

此言一出,南宫采宁脸上再也挂不住,所幸忍耐功夫了得,没让清泪滚落。

“韧儿胡说甚么!南宫姑娘别听他胡乱找的籍口,韧儿定是怕耽搁了姑娘才如此说。”又向王韧恼道:“这才离开娘亲几日,便有意中之人!”

“我不是诓娘。果然是有了,便是汝阳侯的女儿,皇伯赐的长安公主!”

呃,韩悠差些没将自己的舌头咬断了去,才几面之缘,况且像块铁石一般,哪里看得出来对自己有意?定是胡说敷衍南宫采宁的!

“那是你表妹,如何使得!”芸姨急道。

“如何使不得,韧儿看着喜欢!”

好个榆木疙瘩,原来倒也满腹花花心思,韩悠紧攥粉拳,很有揍人的冲动。哗啦——

一声大响,竟将窗户推开了!一脸无辜的韩悠便暴露在三人面前,直面诡异的人生。

确实有点诡异!

“那个……只是随便逛逛,打扰,打扰……”

“公主好雅兴,勿宁说是梦游倒更贴切!”

南宁采宁这会儿恐怕掐死自己的心都有,韩悠不敢得罪,只赔笑脸:“南宁姐姐说得对,是梦游、是梦游!”

“公主?”芸姨受惊不小。

“娘亲,她便是长安公主!”王韧脸上竟然奇迹般地泛红了,在此之前,韩悠以为那张脸上永远不会有表情。

“芸姨,唤我阿悠或是悠儿便是了!我刚来……那个,甚么也没听到!”欲盖弥彰啊,连芸姨都不会相信。

“既来了,阿悠,过来坐吧!”

要不是外面那个要命的阵法,韩悠早脚底抹油了。这会子,只得蹭到近前,挨着南宫采宁坐下。

那南宫采宁却有些嫌恶地挪了挪身子。气氛一时尴尬无比。

“阿悠,是如何来到广陵王府的?”芸姨问道。看样子,对于外面的事情,她还是一无所知。

“这个……”看到王韧正向自己拼命使眼色,南宫采宁也隔着广袖在她腰间捏了一把。“前些时候和父皇外出狩猎,不想一只恶虎猛将阿悠叼起,一路狂奔,直往广陵地界来。幸亏韧哥哥救下,说是广陵府风景极好,又有好顽好食,于是便来逛逛了!”

没承想这童话故事,芸姨竟信了,拍着胸口道:“恁惊险!那恶虎怎不伤你!”

“许是还不饿,亦或是想叼回去喂虎宝宝!不说了,不说了,芸姨……呃,算起来,悠儿应该称舅母罢。舅母,悠儿乏了,改日再来拜访!”抽身便要退去,王韧忙起身:“悠妹,这林子古怪,你走不出去的,吾送你!”

一时俱辞了芸姨,步入松竹林中。

“姐姐这阵法布得极好,得闲可教教阿悠么?”极力想讨好,谁知却未拍正,拍中了马腿。“好是好,可是教人随便逛逛便进来了。”

“悠妹非是那个意思……采宁儿,往哪里去?”王韧才一开口,南宫采宁紧走几步,隐在一株翠竹之中,已然不见了踪迹。

“南宫姐姐生气了?!”一脸无辜望向王韧。

“她就这臭脾气!”王韧大急,连连高呼了几声,却哪里有回音。

“怎么,韧哥哥也走不出去么?”

“这个九宫**阵,除非毁了,普天之下,只怕只南宫采宁能随意出入!”

这么厉害!一乍舌,韩悠没心没肺道:“那便将它毁了罢,否则咱俩如何出去!”

“不可,若非这个阵法,娘亲恐怕早叫那老妖婆害了!”

“那目下可如何处置?”

“采宁儿只是一时气恼,非当真要困死你我,且稍安吧,至多天亮必会来寻咱们的!”

要呆到天亮啊!韩悠咝了口气,其时已是丑时,凌晨清寒,莫说天亮,再呆一个时辰,怕也要冻坏了。“可不可以回芸姨那里?”

“亦无径可寻!”

“只能等南宫姐姐来救么?”

王韧微微沉默,才答道:“正是!”这多少有些伤男人的自尊心。

出了那间木屋,韩悠感觉王韧又恢复了平常的冷漠。已经够冷了,心中怨道,榆木疙瘩,不知本宫好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