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卫带着人把饭食摆上,胭脂给永和长公主盛一碗饭,放到永和长公主手边。碧莹莹的粳米饭闻起来很香。永和长公主没有半分胃口。

事情仿佛乱成一团,不知道还有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事情?

“公主,府门口和巷子口,都被禁军封住了,三个府邸都是如此!”永和长公主刚刚端起碗,侍女就前来禀报。

永和长公主的碗都差点掉在桌上,胭脂也很惊讶,但胭脂很快就安慰永和长公主:“公主,或者这是出于保护之意,毕竟若谁意图谋反的话,做起乱来,那可怎么办?”

“胭脂,你别安慰我,韩王定是受了什么威胁,不然不会铤而走险。请出姨母来。”不管谁当皇帝,都是符太皇太后的孙子,符太皇太后的富贵尊荣不会少了半分。能让符太皇太后出面的,除非是,自己的兄长死因真的有古怪。

永和长公主感到胸口一阵哽咽,再吃不下一点东西,眼里的泪已经掉落。

胭脂知道,永和长公主并不是因为府门被封而这样,而是因为别的。胭脂把永和长公主的手握住。永和长公主靠在胭脂肩头,用手捂住嘴哭的更加伤心。

胭脂轻轻地拍着永和长公主的肩,永和长公主的哽咽更深:“也许,若我像姊姊一样,去质问旭郎,此刻心中就会好受些。这样活着,为了什么呢?”

谨慎小心,小心翼翼地活着,在别人眼里,富贵尊荣的一生,又有什么意思呢?胭脂能感到永和长公主的泪滴在自己肩上。

这一夜,整个汴京城内,除了孩子,大概没几个人能睡着。

王氏看着躺在炕上的胡澄,伸手摸摸丈夫的脸:“亏的你病了,我们这一家,可以少出门,不然今日的事,才叫一个麻烦。”

胡澄还是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王氏继续往下说:“要知道赵家这么麻烦,当初我就不会让胭脂嫁过去。可是呢,胭脂这孩子,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你看她口口声声说要出家,要去过逍遥日子,可是她,还是舍不得我们。等嫁了过去,她和姑爷我也能瞧出来,是情投意合的,怎么舍得分开?你说是不是?”

明明知道胡澄不会回答,王氏还是和胡澄说着话。胡澄喉咙中又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王氏拿着帕子把他唇角的涎水给擦掉,打算给胡澄再换一换被褥,自己也就歇下。

王氏刚把帕子放下,就听到胡澄喉咙中的呼噜噜声更大,和原来并不一样。王氏先是瞧着胡澄,突然面色大惊,大叫来人。

胡大郎和邹蒹葭夫妻在回到汴京之后,就搬到了王氏隔壁住着,这会儿听到王氏大喊来人,胡大郎急忙披衣过来。丫鬟也被吵醒。

王氏伸手拉住胡大郎:“你爹爹,你爹爹,情况不对,快去请太医!”

胡大郎急忙往外跑,邹蒹葭已经穿好衣服过来,丫鬟们跟着忙碌,小元宵也跑过来。看见王氏面色苍白,元宵忙上前安慰王氏。

王氏像没听到安慰一样,只是看向胡澄,胡澄口中的呼噜声更大了,眼也渐渐睁开,几个月没抬起来的手,竟然在缓缓地动。

王氏扑上去拉住丈夫的手,胡澄的声音很艰难地说出来:“累了你,对不住!”

王氏泪如雨下:“你没什么对不住我,没有!”胡澄看向邹蒹葭和小元宵:“大,大郎。”

胡大郎已经跑回来:“母亲,巷子口被禁军封住,不许外出。”

王氏的心像被什么抓住一样,看着自己的丈夫。胡澄摇头,看向胡大郎。胡大郎跪在父亲面前,胡澄努力说出两个字:“护住,”

“是,父亲,我定会护住母亲和弟弟的。”胡大郎已经痛哭出声,邹蒹葭泪如雨下,王氏却没有一点泪。猛地王氏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拉住胡大郎:“胭脂,你姊姊,还没,还没……”

王氏的话很快停下,禁军封住巷子口,定是为了让京城风平浪静,怎会让人进来?

炕上的胡澄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咳嗽不断。整个胡府都乱成一团,巷子口的禁军却像没看到混乱一样,依旧站在那里。

皇宫大殿之中,也不复往日肃穆。柴旭站在那里,看着符太皇太后,满脸不可思议:“要朕退位,奉为上皇?朕,朕没有病!”

就算之前支持柴旭的官员,此刻听到柴旭这样的话,也不禁皱了眉,柴旭如此,哪有半分人君之相?这样的君王,并不是臣子们的福气。

“旭郎,你不过退位罢了,德寿宫原本是世宗陛下修建的行宫,你到时迁居到那里。”符太皇太后厉声道。

柴旭已经指着韩王:“然后呢,韩王摄政,摄政?哈哈哈,韩王,我的好弟弟,你为了报你儿子的仇,等了多久,他就是失足落水。”

“还不赶紧拟诏书?”符太皇太后不想看孙子的疯狂,对翰林们吩咐。

“太皇太后,官家所虑也是实情。吴王尚幼,自然不能亲政。韩王摄政,难免会让人对韩王议论。倒不如……”

赵匡义看向赵琼花,缓缓开口。

果真二叔公一直想着自己,赵琼花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很快就把这丝微笑抹去,依旧端庄地坐在那里。

太后摄政,倒是常事,群臣议论几句。符太皇太后看向韩王,见韩王摇头,也就对赵匡义道:“既然韩王摄政,会招致不满,那就皇后垂帘,拟诏吧。”

这后面一句是对翰林吩咐的,翰林应是,内侍已经端来笔墨纸砚,翰林学士坐上去,开始拟起诏书来,诏书共有两份,一是柴旭退居德寿宫,另一份是吴王登基,尊柴旭为太上皇,赵琼花为太上皇后,因天子年幼,由赵琼花垂帘摄政。

吴王一脸懵懂地坐在那里,听着两道诏书分别被念出来,符太皇太后对吴王行礼:“陛下,从今日起,您就是官家了。”

柴昭看向赵琼花,赵琼花伸手给他整理一下衣襟:“从此,这天下就是陛下您的。您可要好好地做下去。”

柴昭点头,群臣已经跪下,山呼万岁。

赵琼花坐在柴昭身边,满脸端庄,走了这么久,终于走到了。柴旭已经被内侍请下去,此刻,对赵琼花来说,柴旭已经毫无作用。

至于韩王,赵琼花看一眼韩王,看向赵匡义,赵匡义已经对赵琼花点头。要让柴昭坐的稳,韩王不能留。

赵琼花笑的更加舒心,从此就是唯我独尊了。

太阳从东边跃起,一夜没睡的胭脂看着**睡的很香的儿女们,露出浅浅微笑。赵捷已经睁开眼,用手揉揉眼睛不满地说:“娘,您又把我抱过来了,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再需要和你们一起睡了。”

“好吵,哥哥,你吵醒我了!”赵嫣皱着小眉头满脸不满。

“懒惰,难道你不知道清晨即起吗?”赵捷已经跳下床,自己穿着衣衫,口齿伶俐地说。赵嫣爬下床,伸手把衣衫拿给胭脂要她帮自己穿,嘴里还在撒娇:“娘,哥哥又欺负我。”

“今儿你们也别去学东西了,歇一日吧。”胭脂并没接儿女们的话,只是给女儿穿上衣衫,丫鬟已经走进来,胭脂看着孩子们梳洗,缓缓地说。

“为什么?娘,爹爹说,业精于勤荒于嬉!”赵捷老气横秋地说。胭脂又笑了:“偶尔歇息一日没什么,只是今日不能出门了。”

“汴京什么都好,就是不能经常出门,还有,没有爹爹。娘,我们什么时候回麟州,见爹爹啊?”赵嫣看着胭脂,满眼希冀。

“爹爹已经不在麟州了,他到永宁府了?你又忘记了。”赵捷鄙视完了妹妹,见弟弟懵懵懂懂地从**站起,差点跌下床。赵捷忙上前一步把弟弟抱下来,哎,妹妹不懂事,弟弟小,自己真操心。

“今日……”胭脂只说了两个字,丫鬟就走进来:“娘子,胡府方才来人报信,说定北候,昨夜,没了。”

没了?胭脂手里的东西掉地,赵嫣还不明白没了是什么意思,只是等着自己的娘回答。赵捷急忙把胭脂的手拉住:“娘,您还有我!”

赵嫣也跟上:“娘,您还有我们!”

胭脂摸一下女儿的脸,又问丫鬟:“到底,是为什么?”

“昨夜原本要请太医的,只是巷子口有禁军,定北候的病情一下重起来,就没了。今早禁军散去,才……”

丫鬟的话让胭脂的泪滚落,父亲,就这样没了。

胭脂一家子到了胡府,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灵堂已经布置起来,王氏穿着孝服,坐在灵前。

“娘,您……”胭脂走到王氏身边,轻声安慰。王氏摇头,接着把胭脂的手抓住:“胭脂,趁送葬的时候,你和孩子们,离开汴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