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位官家小姐,年轻貌美,端庄贤淑,年方十六仍待字闺中。 某日她外出踏青的时候,与某个穷书生相识。 两人皆倾心于对方,不久之后私订终生,待穷书生考取功名之日便来府上提亲。 可惜,事与愿违……

“穷书生名落孙山,而官家小姐的父亲不顾女儿的哀求,强行将她许配给某位朝廷重臣,以求荣华富贵、光耀门楣。 小姐抵死不从,她的家人苦口婆心的劝说。 最后,迫于家族的压力,小姐只好嫁给了那位朝廷重臣。 ”

杭婕妤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

寂雪抿了一口茶水,好奇的看眼杭婕妤,心里在想难道那位官家小姐指代的是杭婕妤她自己,朝廷重臣指的是万俟陵轩不成?

杭婕妤继续说道:“小姐住在重臣的高墙大院内,内心痛苦不堪,时时刻刻挂念着穷书生。 他们一直秘密的以书信来往,互诉相思之情,可惜总是没有办法见上一面。 直到一年后,朝廷重臣的府中招募了一批乐师供平时消遣娱乐,小姐在这批乐师中意外的发现了穷书生的身影!原来穷书生始终想见一见小姐,于是四处打听想办法,终于kao着超群的琴艺混入了重臣的府邸。 书生偷偷的来找小姐,告诉她,他想带着她私奔离去。

“可是小姐胆怯了,她害怕自己私奔了,夫君会迁怒于家人,可是她又无法舍弃和穷书生的感情。 在两难地境地中。 他们趁重臣经常在外处理公务的空隙,避开府中的下人偷偷幽会。 后来,小姐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算了一下时间孩子是那位穷书生的。 小姐害怕事情泄lou,买通了大夫谎报了日期,让重臣以为孩子是他的。 ”

寂雪忽然一怔,若有所思的看着杭婕妤。 并没有打断她的话语,继续听下去。

“快到临盆地日子。 小姐趁重臣去了外地,装作不小心跌倒动了胎气,然后买通稳婆,告诉所有人‘孩子生下来就死了’。 事实上,那个女婴还活着,被穷书生悄悄的带走,送到他父母那里照顾。 事情就这样顺利地瞒了过去。

“不过纸。 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小姐的侍女向重臣告发小姐与穷书生私通的事情,在确凿的证据面前,重臣大怒,将小姐幽禁在府中哪里也不许去,并且编造了罪名陷害小姐的家人,导致小姐的家在一夕之间败落。

“穷书生在小姐心腹侍女地帮助下,安然逃过一劫。 因为害怕重臣不会放过他。 所以带着和小姐所生的亲骨肉,以及家人,日夜兼程逃出国境,准备在某个属国内隐姓埋名的生活下去。 可是在逃亡的路上,书生的父母被重臣派出的手下残忍杀害,书生历经九死一生方才带着孩子逃到了属国。

“穷书生在属国的日子过得非常艰辛。 但是无论自己再如何痛苦都不会让女儿挨饿受冻。 穷书生很想回去打探小姐的消息,可是不管用什么办法,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以为小姐一定是死了,伤心欲绝,不过他没有想着和小姐一同去死,而是日夜反复地在女儿耳边唠叨着——

“一定要报仇,为了你的爹娘,为了你枉死的祖父祖母,一定要向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报仇!将他碎尸万段!”

偌大的正殿中,只有杭婕妤缓缓的说话声。 烛光在她清澈地眸子中跳动。 光华流转,却是寒意一片。冷冰冰的好似三九天中的风雪。

寂雪轻声问道:“然后呢?”她的手不经意的抚过高髻上的一支珠钗,稍稍理了理。

杭婕妤并不急着继续说下,问道:“一个孩子生活在父亲恶毒的话语中,娘娘认为她的心是善是恶呢?”

斜依在软榻上的女子低下头整理了一下绣着白莲边的淡青色纱衣,她恍惚间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冷宫地日子。

在那个阴冷灰暗地地方,耳闻目睹的一切让年幼地她发誓要向那些伤害过她们母女的人报仇。 而杭婕妤所说的那个私生女,在和冷宫一样的艰苦环境以及父亲的一声声怨毒的话语中长大,怎么可能没有一颗扭曲的心,满腔的怒火只想着报仇?

“娘娘?”杭婕妤轻声唤道。

寂雪抬起头:“或许是恶吧?”

杭婕妤微微一笑:“是的,娘娘。 那个孩子渐渐长大,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杀掉重臣,为家人报仇。 但是她手无缚鸡之力,父亲没有钱送她去习武,国家明令禁止平民学习法术,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报仇。 在父亲病逝后,卖掉家中所有的东西踏上旅程,回到帝都,看到仇人仍然好好的活着,而她的母亲洗清了罪名恢复了身份,可惜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她似乎打听,得知她的母亲恢复身份后,和仇人和睦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得到前所未有的宠爱,并且有了一个女儿。 那个孩子心中的不甘与愤恨到达了极点,她真的想立刻杀了仇人,甚至想掘开亲生母亲的坟墓摧毁尸骨,因为她忘记曾经与父亲的诺言,她为有这样的母亲感到耻辱!”

寂雪不可思议的望向杭婕妤,眼中蒙上一层阴霾,手指紧紧的捏着茶杯,她感觉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个故事莫名的熟悉!

“你到底是谁?!”她高声问道。

杭婕妤笑得依旧文雅动人,缓缓道:“娘娘,我是杭瑶啊?请您继续听故事,好吗?”

怕将茶杯给捏碎了,寂雪将它放回到小几上,颔首:“好,你继续说吧。 ”

“那个孩子没有贸然去行刺仇人,而是离开帝都四处流浪,不断的找寻高人学习法术和武功。 在坚持不懈的努力中,她终于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但是那个时候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为得到的一切付出了多么惨重的代价。 任何东西都不可能轻易的不劳而获,总是要付出相应的或是更多的代价。

“后来,她才知道从她练成那种至邪的法术开始,她只能再活十年。 十年的期限一到,她会因为力量的突然衰竭而死。 她想,十年应该足够杀掉仇人了,不想那力量反反复复,非她所能驾驭得了,所以一直拖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返回帝都。 经过精密的筹划,她顺利的潜入仇人家中,本来眼看着就能将仇人杀死,可是半路却杀出来的一个人却破坏了她的计划!她原本想杀了那个人,无奈力量再一次产生莫名的衰竭,她只能仓皇的逃走……”

“叮”,一道金光以极快的速度划破空气,生生的钉入到杭婕妤刚刚所坐的椅子上,是寂雪发髻上的钗子,钗上细细一串的珍珠随着惯性晃荡了几下,之后碎成粉末,飘散在椅子上。

而杭婕妤笑意盈盈的站在椅子旁边,毫发无损。 她优雅的将垂下的发丝勾到耳后,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寂雪霍然起身,冷冷的直视她的眸子:“原来是你!”

那个以法术控制住文妃神智,意图刺杀父皇的人终于又出现在她面前了,只是她说的故事让她心生疑窦。

杭婕妤不置可否,笑道:“那一次力量的衰竭让她休息了很长时间才得以恢复,她明白自己离死期不远了,她只能速战速决,便宜的一剑杀掉仇人们,而不是好好的玩一玩。 不过世事总喜欢和她开玩笑,突然而来的巨大变故,让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仇人命丧黄泉。 可是……她还是想杀掉仇人和亲生母亲的女儿,因为那个女儿获得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她一切?有什么是属于她的?”寂雪讥嘲的问道。

“若不是仇人,她本该和父亲母亲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不会有那么多痛苦艰辛!而那个女儿……简直就是最耻辱的存在!”杭婕妤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不复之前的端庄娴雅,在跳动的烛光的照映下,阴森可怕。

寂雪冷喝一声:“可笑!”

“给你看一看我真正的样子吧。 ”

寂雪注视着杭婕妤慢慢的从脸上撕下一层薄薄的面皮,呈现出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庞明眸皓齿,柳眉如烟,皮肤白皙光洁如玉——这张脸和她的母亲,达奚槿颜竟然有六七分相似。

“我的名字叫做裴槿瑶,是达奚槿颜的亲生女儿,”杭婕妤又笑起来,走近寂雪一步,幽幽的说道:“第二次见面才告诉你我的名字,真是不好意思,我的妹妹。 ”

寂雪垂下眼帘,语气平淡如水:“原来当年宁妃并没有诬告母妃,她真的是与他人私通……”

太可笑了,她心心念念着要向宁妃报仇,倒头来却是母妃真的做了对不起父皇的事情,并且编造了谎话来欺骗她,隐瞒了事实真相!

不过哪个亲爹娘会向自己的儿女说出自己不堪的事情呢?

更何况若是宁妃没有说出实话,她也不会遭受那么多的磨难,所以那个女人依旧是该死的!

寂雪连连后退几步,事实所带来的震惊让她摇头轻声哀叹。

“我的好妹妹……”裴槿瑶又向前两步,手指勾住寂雪的下巴,脸凑到她近前,吐气如兰,“我又回来了,只为了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