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冰雪消融。Www!QuanBen-XiaoShuo!cOM盖勋在汉阳任长史一年,试守一年,主政四载,合计六年整,播渥惠以育物,垂仁恩以布化,岁岁丰登,一郡清平,百姓咸悦;整军演武,奖厉威信,羌胡率服。有歌曰:“吏畏其威,民怀其惠。盖君为政,乐不可支。”政声远播,班于上京,遂转拜左冯翊。

盖勋与继任者交代,合符而去,郡里百姓闻讯匆匆赶至城门,拦截下盖勋车马,围成一团,以头抢地,苦苦挽留。

盖勋心绪如潮涌,热泪盈眶,缓缓言道:“仆窃得郡将,内心惶惶,惟恐能力有限,不能一尽职责,数载来不敢稍有松懈,如今见诸君殷切满怀……心中甚慰、甚慰!”

“府君勿走!”

“府君将弃我等乎?”

“府君离去,我等如失父母矣!”

盖勋抱拳四方,说道:“汉阳是仆初仕之地,坐镇数载,犹如第二家乡,岂愿就此离开?然皇命难违,仆唯有抱憾而走。今新任“汉阳”乃是中原名士,才力高我十倍,诸君勿忧。”

百姓闻言自知无可改变,流涕痛哭,场面催人泪下。

盖勋深深一揖,转身登车而走。

车队穿越右扶风,抵达左冯翊境内。左冯翊治所在高陵,下辖十三县,户四万,口二十万,富庶底蕴非汉阳郡可比。西汉时都长安,左冯翊与右扶风、京兆尹作为三辅秩俸中两千石,与州牧、九卿等同,后来光武帝中兴汉室,迁都洛阳,左冯翊失去了三辅的地位。因汉室宗庙皆在关中未剥夺它三辅的称号,但秩却降至两千石,和诸郡太守等同。当然了,它虽没落却绝非一般郡国能比,由汉阳郡转任左冯翊可以看做是高升。

盖勋抵达高陵,与前任衡冯翊行交接,此人曾祖父衡農汉安帝时曾为左冯翊,他算是继祖业,大汉官场像这样的“佳话”很多,不说别人,就说盖勋,其曾祖父盖进就曾为汉阳太守。

盖勋和郡府诸吏见过面,他一听吓了一跳,身居要职者不是姓吉便是姓张,再不就是姓杨、姓严,姓李,清一色的旧族功勋出身,几乎没有寒门者入列。这是一群只要大汉帝国不倒,就永远是人上之人,因此对待盖勋态度略显冷淡,这并非是故意装出来的,而是一种矜持,贵族嘛,素来如此。且他们根本不惧盖勋仗着手上的权利找麻烦,他们朝中亲族林立,谁敢动之?

高陵距北地治所富平不到一百里,快马一天时间跑个来回绰绰有余,盖勋上任次日盖俊正好赶上休沐日,便骑马赶到高陵相见家人。

进了城直驱郡府,偶然发现一个鲜衣怒马的俊朗少年跟在他后面,郡府眼看即到,仍是不肯离去,出言问道:“这位郎君,你跟着我作甚?”

那少年看看他,说道:“我非是跟着足下,而是今日入郡为吏。我看足下亦奔郡府而行,难不成足下也为门下吏吗?”

“我是来找人的。”盖俊勒了勒缰绳,与少年并行,讶然问道:“足下今年多大了?”少年虽然极力装作老成模样,然而一脸稚气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才满十六。”

“我还以为是我眼光出了差错。”盖俊赞道:“这般年纪就登郡为吏,前途不可限量啊。”

那少年抱抱拳,以示谦恭,问道:“敢问足下欲寻何人?”

“郡将。”

“寻盖府君?”少年陡然一呆,直勾勾看着他,“难道你是……射虎灭蝗盖子英?”

盖俊哑然失笑道:“怎么?不像?”

少年一下子拘谨起来,呐呐不敢言。

盖俊笑着说:“你都知道我是谁了,我还不知你的姓名。”

少年激动地自我介绍:“我叫张既,字德容,高陵本地人,寒门出身。”

“张既?”盖俊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其人,他来到这个时代已有九年之久,除了三国特别著名的人物,其他一概变得模糊不清。心下概叹道:“记忆不足为凭了,真是羡慕公尚的过目不忘之能啊!”

两人进入府衙后分手,盖俊见到阔别一年的父亲,很是高兴,盖勋又何尝不是如此。父子二人落座,交流年来琐事,这些事其实书信皆有提及,只是不及当面详细罢了,比如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事,比如治理北地,比如卞薇临盆在即等等。

盖俊话题一转道:“父亲初到左冯翊,有何感触?”

盖勋摇了摇头道:“我昨日读了整整一夜文牍,真是触目惊心啊,已经到了非用猛不能解决的地步。”

盖俊一脸严肃道:“左冯翊不是汉阳郡,这里旧族功勋极多,无论父亲有何举措都会牵扯到他们头上,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何尝不知杨、严、吉诸姓把持郡府,我一时也理不清头绪,先静观其变吧。”

盖俊点点头,父亲此举做得对,大族并非铁板一块,他们之间也有矛盾,时间一长总能找出破绽,他相信以父亲的手段用不了太久就会打开局面。随后提出欲接母、妹去富平小住几日,盖勋自然是允了,指示一个门下把他领往官舍。

“阿兄……”盖俊才入庭院,就见一道红影飞扑入怀。他拍了拍妹妹肩膀,她今年十七,平民人家像她这么大,孩子都满地跑了。

盖缭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阿兄,你想我未?”

“怎么不想?我这次来正是要接你和阿母去富平小住。”

“啊!太好了!也不知小凤凰还记得我否?小秉呢……”盖缭叽叽喳喳个不停,盖俊进屋拜见母亲,一年不见,母亲眼角皱纹又深刻几分,额头甚至有了一块黄褐斑,唯一不变的是,看向他那抹不加掩饰的温柔。他曾言来到东汉最欣喜的莫过于有了一对关爱他的父母及可爱妹妹,现今他仍然不改初衷。家人,对他来说永远是最重要的。

盖俊和母亲聊了聊近况,当提到身临险境被羌人数番追杀时,母亲略带担心的目光直比羌人刀子还要锋利,他赶忙打住,绝口不提战事,只拣些轻松愉快的小事。

三口人吃午饭时,盖缭忽然拍一下额头,像似想起了什么,问道:“阿兄,我数次写信给你提及孩儿取名之事,你为何总是避而不答?”

“子名已定。”

盖缭好奇地问:“叫什么?”马昭也是投来询问的目光。

盖俊目视东南,缓缓道:“名嶷,字公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