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龙虎

吕布利用万余步卒吸引盖军注意,自将近三千骑跨涧水,偷渡谷水,渡到一半,因函谷关突然火起,被盖军斥候发现,当下也不等后续骑兵,带着千余骑落荒而逃。wWW!QUaNbEn-xIAoShUO!CoM

函谷关烈火熊熊燃烧,数十里可见,明知逃脱的成功几率不大,但吕布麾下骑兵还是誓死相随,无一掉队。吕布的勇武、威信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是北、东、南三方均为敌对势力盘踞,反正也逃不掉,不如跟随吕布,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难道今日我吕布便要丧命于此吗?……”进入函谷关十里处,吕布望着那映红得娇艳的天,神色越发绝望,这等火势,根本无法通行,而后方,庞德已率骑兵追来。

忽地,一滴雨珠落在披膊,摔得粉碎,吕布心神皆被慑住,并未注意到,第二滴、第三滴……吕布终于发现,面上露出狂喜之色,不只是他,部将士卒尽皆举兵欢呼。

“这是天不绝我吕布……”吕布大叫一声,驭马前冲,诸人紧随其后,随着临近函谷关,雨水越来越多,虽不足以熄灭函谷关大火,却可通行。

当然了,为了活命,免不了要受一些苦,横穿函谷关的过程中,吕布手臂遭殃,张辽则是大腿,其余部将魏续、成廉、侯成、宋宪以下至士卒或多或少都有烧伤,最严重者是几名士卒坐骑受惊,跌入火海,身上火苗越燃越旺,扑之不灭,最终化为灰烬。

庞德率数千骑来到函谷关前停下,凝视火海,面色阴晴不定。

“中郎,追是不追?……”胡车儿脸如铁石,目光锐利,跃跃欲试。吕布三年前私底下交手输给过关羽,但关羽一直是盖军麾下勇武第一,横扫诸将无敌手,还曾挫败另一个万人敌黄忠。吕布小败,毫无损色,反而使盖军诸将对他另眼相看。不久之后屠各、匈奴联军兵逼晋阳,吕布百骑贯穿十万胡军,更使他勇名远播,去岁与黄忠交战虽败,却刺死张杨,如果能够取得他的项上人头,盖俊必不吝官爵。

庞德沉默良久,道出一个对方是为了活命才冒死强冲火海,他没有必要跟着去做,而且说不定董卓军还未走远,或者吕布有人接应,己方冒然追击,极容易遭到对手围攻,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无须过分冒险。

吕布率众杀出火海,稍稍松口气,顾不得手臂疼痛厉害,直趋新安,半路上碰到董军斥候,斥候们无一例外向他们投来诧异的目光,显然是没想到他们还能逃回来。

对方的眼神令吕布心里很不舒服,心头之火“噌噌”的往上蹿,铁青着脸问道:“何以焚毁函谷关?”

“太师之意,我等不知。”斥候皆为凉州人,对吕布并无太多尊敬,不过对方到底是董卓麾下为数不多的几名掌握实权的中郎将,回答之语气还算诚恳。

吕布扯了扯嘴角,又问道:“太师如今身在何处?”

“太师午后起驾返回长安,此时差不多走到渑池境内。”

“回长安?”吕布大为意外,当今局面虽处劣势,也不至于焚关退避吧?道:“那此地谁为守将?”

“回禀吕中郎,太师走时暂以胡郡将领兵两万,守渑池、新安。”斥候躬身答道。郡将是太守的别称,胡轸遥领兖州东郡太守,乃有此称。

董卓麾下,胡轸无疑是吕布最讨厌的人,两人才发生龌龊不久,闻听斥候之言,脸现恶色,掩饰不住。随后吕布又问了几件事,便冒雨奔往西方,追赶董卓。

此次吕布将兵两万镇守雒阳,一日间丢失雒阳,兵亦只剩下千余,不满一成,可谓败得异常凄惨,无以复加。不过吕布心中毫无忧虑,只要献出马镫这件足以改变天下大势的利器,他不仅不会遭到惩罚,还会受到嘉奖。

经过连续赶路数个时辰不间歇赶路,吕布终于在渑池追上董卓车驾,一脸疲惫的求见。董卓和先前斥候一样,对吕布可以逃得一命极为惊讶,要知道,他从决定焚毁函谷关的一刻,就代表他放弃了吕布。以他混迹官场数十载,心黑脸厚,见面时也不免有些尴尬。

吕布知趣的没有提起函谷关事,反而献上马镫,董卓已经知晓这件利器,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决定暂避盖、孙锋芒,徐徐图之。

董卓为了安抚吕布,封其为温乡侯。乡侯为列侯之第二等,高于亭侯、仅次于县侯,温县则在河内郡,河内郡是距离吕布家乡并州最近的地方之一。

温县现今在盖俊的手里,吕布得不到食邑,可封侯一直是军旅之人奋斗的终极目标,象征意义远大于实利。董卓自己没进京前打拼大半辈子,也只是乡侯而已,入京后才封自己为万户侯,其手下将士封侯者甚少,能够比及吕布的人,不超过一只手。

吕布眉头不自然的皱了一下,董卓试也不试,便开口奖赏,而且,这种奖赏看似深厚,自己却只捞到虚名,无半分好处。对方是不相信马镫的威力吗?若是不信,何以封他为侯,单纯为弥补两人间的关系?……

董卓一眼似看穿吕布所想,拉着吕布坐到自己身侧,笑道:“马镫,利器也,盖俊小儿仗之横行天下,全无敌手。其实孤前已知之,不过奉先此功犹可封侯。”

“……”吕布垂下头,脸色阴晴不定。

董卓用力握了握吕布之手,又笑道:“我军装备马镫,不出数月,必可与盖俊争雄河朔,一较长短,关东诸侯亦不足虑也。届时大军四出,平讨不服,建功机遇多不胜数,奉先勇略过人,将军、万户侯,唾手可得……”

“诺……”

这边吕布随董卓去往长安,另一边庞德也开始命士兵一边休息一边招纳夜间溃散、无路可走的吕布部步卒,次日收到盖俊手书,得知函谷关大火惊动了孙坚这头猛虎,其已出大谷关,率部北上,直逼雒阳,庞德当即将七千骑出发。

由于吕布部士卒源源不断请降,另外董卓虽走,仍然值得警惕,庞德乃留两千骑驻守谷城县。

鲍出自请留下,他还在为高顺逃脱他的追杀而耿耿于怀,听说缪尚率众搜山,至今未获高顺,发誓一定要亲手擒住此人。

庞德将兵疾行于谷城、雒阳驰道途中,骠骑将军长史贾诩、司马荀彧、并州刺史部主薄杨俊三人一同赶到雒阳。北邙山为南下赴雒必经之地,三人不可能看不到盖俊明为平复皇陵,实为窃取钱财的行为。

对此,杨俊反应堪称激烈,一见到盖俊的面,便劝谏他说不可窃取陵墓财货,不然恐伤天下义士之心。

贾诩则谨慎的表示支持,认为收死人之财,解活人之困,虽无礼,却有因,事后尽心力修复、宰牛羊以祀即可。说完自己的观点,就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完全没有要和冷面瞪眼的杨俊辩论一场的意思。

杨俊拿贾诩没辙,继而再度劝说盖俊放弃盗墓行为,盖俊洗耳恭听,也就仅仅是洗耳恭听而已,他需要北邙山帝王公卿陵墓中的钱财,绝不会因为杨俊几句话放弃。

荀彧沉默始终,颇令盖俊感到意外,贾诩、杨俊二人的反应皆在他的预料之中,可荀彧介乎于二者中间,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就有些出乎盖俊的预料了。在他的印象中,荀彧一直以汉臣自居,是一个一心保汉的人,最后由于阻挡了曹操的路,被后者逼死,盖俊以为他会和主薄杨俊站在同一阵线。

看来荀彧也不是一个毫不知变通的人。

盖俊不知道的是,曹操历史上发明了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等职称,干的就是盗墓的勾当,堪为官方掘墓机构的首创。荀彧期间未必支持,但肯定也未作阻拦。

昔年商高宗武丁任用贤臣傅说为丞,妻子妇好为将,内治子民,外御鬼方,使得商朝再度强盛起来,史称“武丁中兴”,被后人誉为武丁大帝。以其文治武功,贤明若斯,犹求箴谏,盖俊当然也想适度的表现一下自己的胸襟,可是杨俊这么没完没了的说,短时间尚可,久了总归不太美妙,遂借孙坚北上转移话题。

果然,一闻孙坚将兵而来,杨俊打住话语,皱眉道:“孙坚,猛虎也,屡破董贼,屯兵大谷,看眼功成,将军忽而南下,逐吕占雒,据有功名。孙坚性格刚烈暴躁,必然不悦……”孙坚杀荆州刺史王叡、南阳太守张咨,百无禁忌,一个处理不好,双方便有可能爆发冲突。特别是雒阳士卒不多……

贾诩也收起老神在在的模样,问道:“将军可召庞中郎?”

盖俊点点头道:“想来这时已在路上。”

贾诩乃道:“如此,则雒阳安矣。孙坚桀骜不驯,然观其行止,既有杀同僚之弊,又有击董卓之烈,心怀偏节之徒耳……”所谓偏节,即偏离世人标准的节操。“将军携其修复诸陵,扫除宗庙,祭以太牢,共享名望,当可化解孙坚心中怨气。”

盖俊转看向荀彧,后者颔首,杨俊亦称善。盖俊欣然之。

孙坚听斥候报告函谷关火起,觉事有蹊跷,乃命人生火造饭,决定天明出发,将兵入雒。不巧的是,天空落下雨水,这个天气可不适合行军。就当孙坚犹豫是不是还要坚持出兵的时候,斥候再度传回消息,言于伊、雒水间捕得数名董军士卒,稍加审问,对方事无巨细,一一吐出:盖军突然渡河南来,攻克平阴津,吕布竟弃守雒阳,不战而逃,并被盖军堵在谷水,双方爆发大战,董军望见函谷关失火,立即溃败,吕布不知去向。

孙坚两度大破董卓军,气势攀升到顶点,正欲毕其功于一役,克复帝都,诛杀董贼,迎回天子,建立不世之功,没想到居然被盖俊摘了桃子。据董卓溃卒说雒阳只有千人,八成已落入盖军囊中。哪怕换一个平日温文尔雅的人,也要闻之色变,何况是性格素来刚烈暴躁的孙坚,当时他脑子“嗡”的一声,气得险些把房子拆了。

孙坚发泄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冷静下来,凝望着渐渐泛亮的天空,以及绵绵细雨,怔怔出神。颖川太守李旻,破虏将军长史公仇称,妻弟吴景、侄孙贲、族侄孙香、孙河,程普、韩当、黄盖、朱治、祖茂,袁术将张勋、文聘、野利等皆列于身后。

孙坚已经立于门口许久,诸人不禁面面相觑,最后转到孙贲身上,后者作为孙坚兄长之子,可谓至亲,由他开口正合适。孙贲受不得众人瞩目,乃行到孙坚背后,刚要说话,一名士卒冒雨匆匆走入院落。

孙坚收回散发的思绪,锐利双目直视士卒,问道:“何事?”

士卒眼中闪过一抹狂热,毫不犹豫的跪在潮湿的地面,抱拳禀道:“将军,军士饭毕,是否起行?”

孙坚想也没想道:“传令,出兵……”

应诺者不仅有跪在地上的士卒,还有身后诸将。

五万大军欲抵雒阳,正常的话需要两天时间,急行军则是一日,孙坚犹嫌太慢,乃使诸将领军慢慢出发,自将骑兵四千先行,不出意外,大半日可至雒阳。

一过中段,盖军斥候渐渐多起来,双方尚还克制,没有爆发冲突,就这样,在一股怪异的气氛中,孙坚到达雒阳城南郊外的伊、雒二水交汇处。

孙坚徘徊于岸边,越过眼前这道河流,即三雍,三雍者,明堂、灵台、辟雍是也。明堂,大汉天子布政之所,凡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等大典,都在此举行。灵台,望气之所,换句话说就是观察天象之地,以太史令为首,历代太史令中,张衡无疑是成就最高者。辟雍则为皇家学宫,在太学之南,二者紧邻。

“要不要过河?”孙坚略显踌躇,迟迟不能决。当盖俊手书送达,邀其入雒,孙坚目光直刺北方,似乎能够穿透重重阻碍,看到盖俊本人。

一条大龙,盘于京师,一只猛虎,卧于河南,即将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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