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铁骑由西至东,一泻而下,天地间尽是马蹄砸在地面的轰鸣声,及响彻四野的号角声。wWW!QUanbEn-xIAoShUo!COm其时两万汉军正和上万叛军激战正酣,此时莫说撤出战场,尚来不及重整阵型,护卫背后的千余骑兵仅仅阻挡一瞬,连朵都未掀起,速记便被淹没。面对冲锋之势,有进无退的汉羌骑兵,汉军后阵转眼间便被攻得千疮百孔,溃不成军。

“……”朱儁眼看着后军被冲得支离破碎起一圈圈涟漪,迅速扩散至全军,痛苦的闭上眼睛。败了,败了……长安三分之二的恐怕将要尽折于此。长安能够保持还好,若稍有差池,自己必会成为大汉历史上的罪人。

朱儁先前便有所怀疑,樊稠为人勇悍,却非白痴,明明兵力不占优势,为何犹然死战不退?如今,一切都清楚了,他有后援。

数万铁骑,从西而来,符合条件的,惟有一人——凉州,韩遂。

朱儁不是没想过韩遂借董卓之死,杀入关中,毕竟,其人野心勃勃,昔年大汉升平时便三次率兵入三辅,接连对上皇甫嵩、董卓、盖俊,期间有胜有败,难得的是其势不仅未衰,反而地盘越打越大,最后席卷凉州,十郡据其八。

似韩遂这等枭雄人物,朱儁怎么可能忽视,然而他认为韩遂与盖俊、袁术有所不同,后二者身为汉臣,任职州牧,人心归附,更兼治所紧邻关中,皆屯重兵,想要chā上一脚很容易。韩遂则为大汉国叛臣,虽霸凉州,名不正言不顺,且麾下势力多如牛máo,尤其羌胡,素来散漫,从接到董卓身亡的消息,到出兵,少说也要两个月时间。

事实上朱儁猜测一点不假,但问题是,韩遂并不是仓促集结兵力,而是从去年就开始准备。盖因凉州穷困,他迫切要为治下数十万汉民、胡人寻找一条出路,而富庶的益州,便是他的目标。奈何一手平定益州的校尉贾龙威风不再,即使董卓派遣司徒赵谦率数千人相助,依然不是“官场老狐狸”刘焉的对手,而且败得极快。韩遂南下不成,又把目光转向凉州富郡北地,今年以来,屡屡jiāo通董卓,共谋大事。董卓心里也一直想夺回雒阳、河东,只是顾忌盖俊势大,何况雄心不在,此事就一直拖着。

韩遂大兵集于汉阳郡,两次谋划“开疆拓土”皆未成形,反倒为董卓死后,快速介入关中创造便利,所谓柳暗花明,即此理也。

长安有兵数万,招盖俊、袁术为援,樊稠位于长安以西右扶风,同众将失去联系,自认势单力薄,又掌握着万岁坞钱粮,暂时或许无虑,久必为人所图,哪怕是自己人也不例外。与其日后被动挨打,不如抢先出手,见韩遂有意西来,两人当即一拍即合,樊稠出钱,韩遂出人,结为同盟,共攻长安,方才有眼前这一幕。

“将军……”部曲亲卫疾呼道。

“……”朱儁露出一个苦笑,充满了无奈与不甘。数十载威名,一朝扫地,何其狼狈。

“将军,势败难返,不如速走?”

“不走了。你们若想逃,就逃吧,我不怪你们……”朱儁缓缓摇了摇头,神sè决然。先不说能不能顺利躲过凉州人的追杀,顺利回到滂水东,惨败至此,就算他回到长安,王允也绝不会放过他。左右是个死,不如战死沙场,还可保全名声,博个忠烈之名。

“……”朱儁打定主意不走,亲卫们岂敢舍主离去?

“儿郎们,随我杀……”朱儁拔刀出鞘,脚踹马肚,穿梭于luàn军之中,一边赶赴后军,一边高歌道:“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嚎野死谅不葬安能去子逃?……”

诸亲卫纷纷出声合歌道:“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歌词满怀悲壮,慷慨激昂,途中陆续有士卒受到感染,返身加入到朱儁队伍中来,然而,后军乃至中军皆溃败奔逃,与之相比,他们不过是沧海一粟。

“壮哉将军虽战败,气不短。徐某人能与将军同日而死,亦为人生一大快事。”徐荣闻歌心动,率部曲数百逆行,与朱儁并驾齐驱,一同冲向凉州铁骑。

虎贲中郎将李肃则是面sè青紫,暗呼倒霉,他近来极力向王允考虑,死死抱住这条粗大腿。本想朱儁名将,用兵如神,此战有胜无败,随其左右捞些战功,或可更进一步,没想到樊稠居然拉来韩遂这等强援,汉军可谓兵败如山倒。李肃没有朱儁、徐荣那样刚烈的心眼看势不可为,马上带着数十部曲弃军而逃。

“杀……”朱儁率领两千步骑正面迎上一往无前的凉州骑军,此举无疑是螳臂挡车,双方仅仅一个接触,汉军便减员达三四成。

朱儁身边立有一面帅旗,自然就成了凉州人进攻的重点,周围士卒,死伤狼藉,折损过半,bī得他不得不持戟亲身搏战。

朱儁用兵尚智,不重勇,但这不代表他不勇武,相反,当年他初为河内太守时,西有河东杨奉、郭大贤入寇,东有河内于毒、白绕、眭固为而郡兵战力不济,他万般无奈下,惟有自将家兵百余人,辄先登陷阵,以为表率,郡兵及后,乃敢言战,不数月,郡县尽安。朱儁不是什么万人敌,但武艺颇是不凡,绝非易于之辈。

朱儁大戟腾空旋飞而出,勾划间,割断两名敌兵的喉咙,鲜血喷溅而出,洒落地上,两人马上旋转着身体,跌落地上。朱儁暗喝一声,长戟再度闪电般探出,先刺中一人腹部,继而拔出,挥臂横扫,两颗人头带着凄厉的惨叫飞上天空。这期间,朱儁自身未少中招,所幸其所披甲具甚为仅胸口一处见血。朱儁胆气倍增,仗戟而进,又杀数人,举戟高呼道:“诸君随我杀进去,直奔中军,擒斩魁首……”

随着不断深入敌军阵中,留给汉军的空间越发少了,每向前挪动一分,周围的压力就暴增一截。朱儁胸甲已经破烂不堪,血液顺着刀矟留下的破口缓缓淌出,而其头上兜鍪,也早就没了,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犹若厉鬼,哪里还有半点名将的风采。

战场有云:“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矛。”朱儁为挡正方长矛,生生受了一刀,这一刀本是冲着脖颈来的,他微微歪斜身体,避开要害,用右肩承下。血光乍现,朱儁咬紧牙关,左手拔出短刀,削断对方脑袋。同时飞起一脚,将正面使矛之人踹下马背,此人颇为倒霉,脚踝被马镫卡住,被后面一名汉军用矛贯胸而过,钉在地上。

朱儁突然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其戎马数十载,自然知道原因,凝神望去,目光扫过众多敌人面孔,最终锁定数十步外一名少年骑士,其正端弓瞄准他,眼神明亮而犀利,嘴角还噙着一抹狞笑。

“嘣——”长箭霎时穿过人群,飞至面前,朱儁面露惊骇之sè,下意识躲避,继而听到一声闷响,左肩窝竟被对方shè个对穿。

“二石弓子好强的臂力……”朱儁额现冷汗,急忙贴伏马背,将安全暂时jiāo给部曲。几息间双方临近,朱儁抬头看去,少年骑士已弃弓执矟,他年约十七八岁间,四方大耳,浓眉挺鼻,目若朗星,与其说他英俊,不如说是英朗更为恰当一些。

只见乌光一闪,朱儁前方四名部曲同时惨叫落马,少年骑士飞马而至。

朱儁不想这少年出手如此迅猛、犀利,眨眼的工夫便击杀己方四人,应对不及,大戟刚刚抬起,便已发觉矟锋临咙,“噗嗤”一声,朱儁喉咙口一凉,眼中五彩缤纷的画面迅速被赤红所取代。

失去意识前,朱儁暗想:自己一世英名,杀人无算,最终却死于少儿之手,可悲可叹可笑啊……

两马少年骑士趁机以短匕娴熟的割下朱儁首级,放入弓袋。此举顿时激怒所剩不多的汉军,其等一拥而上,刀矟齐下,势要斩杀此子。少年骑士轻喝一声,大矟化为黑sè蛟龙,腾空游走,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一片

徐荣静静地隐伏人群之中,瞧见少年骑士露出破绽,猛然跃出,战刀雷霆万钧般劈下。少年骑士大吃一惊,他手中大矟长一丈八,仅收回一半,勉强举起抵挡刀锋。徐荣之刀在百炼刀中亦属上品,莫说木杆,便是铁制,也会斫断。

长矟一分为二,少年骑士胸中一刀,张嘴喷出一口血,眼中迸出一抹厉sè,以断杆尖锐处狠戳徐荣侧颈,两人同时折落下马。

片刻后,汉军余者近百,全数战死,无一生还,至此,朱儁所率两千步骑,皆没于凉州军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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