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大乱]第四百二十一章 震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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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震恐

超胜、刘调你一言我一语,斗个不停,两人部曲亲卫丝毫未受影响,互相勾肩搭背、低语jiāo谈,探讨此战之收获得失,也有人兴致勃勃看两人热闹,一副唯恐天下不luàn的模样。wwW,QuAnBen-XIaoShuo,cOm

杨阿若举目眺望东方天际,那一片了无生机的漆黑,不过是míhuò无知之人的障眼之法罢了,不出半个时辰,红日,就会把黑暗,一扫而光,绽放出令人不敢正视的五彩光芒。杨阿若缓缓收回目光,见麾下两员大将依旧吵个没完,平静地说道:“你们两个既然还能拌嘴不停,便说明尚有余力。走吧,我们再把动静闹得更大一些。”

所谓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杨阿若内心渴望大展拳脚,建功立业,名垂青史,超胜、刘调功利心又何尝不盛?仗,自然是不怕多,天天有仗打他们心里才高兴呢。问题是,他们皆非无脑之人,鹰扬营奔袭了大半夜,且刚刚打过一仗,纵然谈不上强弩之末,也是疲惫不堪,以这种状态再遇大战,恐怕损失不会小了。

何况鹰扬营虽设伏大破敌军,斩首千级,俘四五百,自身亦战死百余,伤数百,死者尚好办,大丈夫马革裹尸,死哪埋哪,众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受伤的士卒呢?他们怎么办?尤其是一些重伤者。两人不禁相视一眼,都是看出对方的心意,刘调试探地道:“中郎,如今士卒疲惫,马匹乏力,不若暂时歇息片刻,再图南下不迟?”

杨阿若缓慢,但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超胜、刘调非常了解主帅,他不是刚愎自用,听不进忠言的人,他既然坚持南下,必然有着自己的思量,两人抱拳应命。

鹰扬营战士接到命令,立刻挥起屠刀,将那四五百联军降兵砍杀一空,随后巡游战场,无论躺在地上的敌人是死是活,皆补一刀,确保万无一失。

临走前,杨阿若乃留数十人扶数百伤兵钻进山林深处,嘱咐他们不可轻易外出,免得被敌人斥候发觉,待自己这边事毕便会来接云云。鹰扬营战士身上都带有金疮诸yào,一时半刻倒也不怕耽误伤情,不过对于重伤者,只能是尽人事,安天命,能不能tǐng过这一关,就看他们自己的意志,或者再加上一点点运气?

和上一次狂飙突进不同,这回杨阿若率领鹰扬营以中低均速行进,一方面是保护马匹体力,另外也方便士卒休息。然而此举落在长安联军眼中,却是充满无尽的挑衅意味,鹰扬营焚烧粮车、大破张横,再度杀回,不疾不徐,明显是没把己方放在眼里。随着消息陆续由斥候传回诸营,将士无不义愤填膺,yù杀之而后快。

当杨阿若及鹰扬营再次进入平陵地界,寻机狩猎运粮队,联军一方的讨伐军亦于平陵完成集结,这是一支由平陵、细柳、西谓桥、杜邮等地jīng锐组成的大军,人数超过万人,其中骑四千余,步卒六千,如此军力,足以将杨阿若打得万劫不复。

“张中郎不要紧吧?可曾伤到哪里?”张横由于大败而归,烦躁不已,其声望素高,诸将此刻唯恐惹起不快,避之不及,偏偏有人不开眼,行火上浇油之举,此话明里关心同袍安危,实则不无讽刺味道,使得张横本就有些难看的脸sè,顿时更黑三分。

这把声音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和他同属中郎将的金城麴演。与其族兄麴胜及张横等人相比,麴演只能算作凉州后起之秀,因其知兵法、战阵,韩遂另眼相看,短短三四年间,便已爬上高位,不让旧将元老。

张横以眼斜睨姿容粗豪的麴演,口气不阴不阳地道:“劳烦麴中郎关心,暂时还死不了。麴中郎不好好把守谓桥mén户,拱卫长安,跑到此地作甚?”

“便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某又岂敢自作主张,擅自行事?实韩公夜闻张中郎大败,异常震怒,特派在下前来收拾残局。”麴演话语直白得过分,一点也没有要给张横留面子的意思,气得后者险些吐血。

麴演今年才二十六七岁,自恃才华过人,难免年轻气盛,目中无物,平日最是看不惯韩遂麾下杨秋、程宜、张横等人,认为他们才智平庸、能力有限,只是运气好,在凉州军尚不成气候时加入,此辈仗着资格老,占据高位,把持军权,排挤后进……如今张横惨败失意,机会委实难得,以麴演的脾xìng自要狠狠挖苦几句。

张横越是生气,麴演便越高兴,笑容满面地问道:“张中郎可愿为我副将?”他来时接到韩遂的命令便是以张横为副,显然麴演是想听到张横亲口承认在他之下。

“……”

麴演此番作态,着实可恨,张横几乎想也不想就要拒绝,然而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他是可以拒绝了之,但韩军将士会如何看他?如此一来,威信必丧,况且他心中也想复仇鬼丰。可是要他承认副将,位居麴演之下,却也休想,乃改口道:“败军之将,待罪之臣,何敢承担副职?只盼率领骑兵,充任先锋,手刃阿若,将功补过。”

张横不管怎么说也是军中元老,韩遂所亲爱之将,纵然一时受挫,地位依然稳如泰山,麴演见好就收,不再bī迫,“也好。张中郎,你我共勉……”

杨阿若带着鹰扬营没有寻到运粮队,却是等到过万敌军,当下二话不说,掉头狂奔。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张横率四千余骑拼命追赶,企图缠住对方,与后方步军包围歼之。两支骑军你追我逃,很快双双冲出平陵县境,此时天sè已是大亮。

让张横感到意外和mō不着头脑的是,杨阿若没有逃往东北的安陵方向,反而向西北逃窜,要知道杨阿若来时,可是从安陵的地界偷渡过河。张横疑心病又犯了,一边吊在后面,一边派人返回禀报。

麴演接到情报后,笑言张横被杨阿若吓破了胆子,杨阿若逃亡西北,难道不是最正确的选择吗。须知安陵县守军人数再少,也有一部**百人,杨阿若岂能不忧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退一万步讲,就算安陵守军孱弱,无力与杨阿若野地làng战,但只要牵制住,不让鹰扬营过河,届时己方大军赶到,杨阿若就是瓮中之鳖,任打任杀。

又被麴演这等小儿辈趁机好一阵奚落,张横自是愤怒不已,但生气归生气,他内心的疑虑仍旧没有散去。他不认为自己是被杨阿若吓破了胆子,而是有着充足的理由,韩遂远途而来,新定西都,根基不稳,势力不附,在扶风北方诸县根本就谈不上控制力可言,杨阿若逃往韩遂控制力薄弱地带,期间的变数太大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张横不可能仅仅凭着内心的疑huò而裹足不前、或就此回返,不说主帅麴演不会同意,渴望取得杨阿若首级的将士们同样不会答应,就连远在长安的韩遂恐怕也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

张横希望是他多心了。

两支骑军从日出便展开你追我逃,一直到日中、日落……

夕阳西下,红霞相伴,面对漫山娇yàn,五彩斑斓的大自然奇观,张横无暇顾看一眼,脸sè阴得厉害。一方面,他两天一夜来只睡了一两个时辰,从昨夜至今,更是大部分时间都在颠簸的马背上度过,疲惫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另外,道路逐渐变得崎岖难行,追赶起来更加辛苦。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这番作态的缘由,至少不占据主要地位。不久前,他率兵路过一座汉胡杂居的小村落,询问当地百姓,此地界是哪里?对方回曰:谷口。张横听到答案后大为sè变,谷口是哪里,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前面言及,盖俊之左冯翊与韩遂之右扶风,以泾水为界,大致如此,却非绝对。左冯翊治下十三个县,十二个皆在泾水东、北,只有一个例外,它就是谷口。地缘上,谷口同右扶风接壤,反而和左冯翊相隔泾水,但它确确实实隶属于左冯翊。

“谷口有没有盖军?虽然之前的情报显示盖军未过河接管此县,但那是之前,不代表现在也没有……以己方士马之疲惫,道路之崎岖,一旦遇到盖军,跑都跑不掉。”张横心里疑神疑鬼,再次向后方麴演传信。此举实乃无用之功,麴演耐心尽失,当即对着张横信使破口大骂,他娘的追了数十近百里,光是战马就跑死几百匹,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至于盖军?他们正为夺取北谓桥,和杨秋、梁兴打得热火朝天,哪来的盖军?直言若是你没有胆子,就独自返回,老子自己追。

张横听了信使尽量婉转的叙述麴演说辞,还是感到xiōng中憋闷非常,有气撒不出。事已至此,他不可能独自返回,那就继续追下去吧……

谷口县是一个多山的地区,境内光是著名主峰,便有九嵕山、五chuáng山等,其余支岭余脉,小山大丘,更是数不胜数,不仅韩军追得叫苦不迭,杨阿若和鹰扬营也是疲惫yù死,双方无论人马,皆已濒临极限,不过是咬牙苦撑而已。

红日隐入山巅,天sè日渐阴暗,一支风尘仆仆的骑兵队伍,沿着一条小土丘艰难前行,打头那人,有着一张灰尘与疲惫,也不能掩盖的绝世容貌,他目光满是期待地望着北方……似乎老天爷也不想让这位容貌夺天地之造化的人失望,不久之后,他所期待之人,便映入他的眼帘。

“来了……”杨阿若平静中带着一抹欣喜。

莫说士卒一头雾水,两大校尉刘调、超胜也是一阵茫然,然而两人很快反应过来,“中郎,这里有我们的人?”事实上他们早就有所怀疑,作为追随杨阿若身边数年的大将,深知其绝非烧几辆粮车,杀一千两敌兵就能打发了事。特别是舟舰破局策把杨阿若及左路军架到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以其个xìng,必然不甘沦为配角,定要有一番动作,只是杨阿若不说,他们也不好开口问。

杨阿若“嗯”了一声。

果然……

刘调、超胜相视嘿然,要说杨阿若嘴也真严,不仅瞒住士卒,连他们都瞒了。可也不能说他做得不对,所谓秘密者,当然是人越少知道越好,如果他们知晓计划,此番南下出现变故,意外为敌所俘,就有泄lù之危,虽然这种几率很小,但绝非是零。

“噤声。”杨阿若又道:“暂时不要让士卒知晓,现在还不是时候。”数千载历史,有多少自以为事成,而最终功亏一篑者?太多了,如天上之繁星,数都数不过来。

这道理刘调、超胜明白,乃告诫左右,谁敢嘴快,就砍了谁,绝不容情。

说话间,一骑随斥候来到杨阿若面前,后者以手指之,让他和自己并马而行。骑士会意,贴过来,轻声说道:“中郎,我等已选中一处绝佳伏击之地,步骑就绪,只待中郎将敌人引入,到时必令贼子全军覆没……”

杨阿若道:“对方步骑未在一处,马兵在前,步卒在后,彼此相距甚远,恐怕无法一应歼灭。不过只要将骑兵尽数伏杀,步兵人数就算再多,又能如何?此番骑兵过河者几何?”

“五千羌骑。”

“足矣。”

当天sè越来越暗,张横顾视左右山林,真真是看哪都像有伏兵的样子,内心片刻难安。主帅这般焦虑,可是苦了底下一干斥候,本来走山路就已是万分辛苦,如今张横一声令下,他们还得钻山入林,心里气极,直把张横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

张横才不管斥候有没有在心里骂他,与xìng命相比,挨点骂又算得了什么?然而张横千提防、万警备,还是着了盖军的道,没办法,盖军选择的伏击之地乃是一峡,坡度甚陡,极是隐蔽,且斥候身心皆惫,对搜索草草了事,以致未能发现敌情。

两侧峭壁,木石如雨而落,张横也是倒霉透顶,第一轮就被一方脑袋大小的石块砸落下马。张横头戴大盔,其防御刀砍箭shè,或无不可,对于数十斤重的石块,则无能为力,但也不能说它一点用没有,至少张横没有被一下砸死,躺在地上,尚能喘气。可惜此时大军一片húnluàn,诸骑为避luàn石,挤作一团,亲卫被隔绝在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马蹄踏中其身,眨眼的工夫,张横xiōng口便塌陷下来。

除了张横的部曲亲卫,其余人对他是死是活没兴趣,自己的命才是现时头等大事,可是当众骑调转方向,准备逃亡,目光所及处,却是让他们感到无比绝望,山道本就崎岖,而今又落满石头、木块,这如何冲出?

旋而,以数千计披头散发的羌骑从四面八方杀出,撞入韩军之中,疯狂砍杀,韩军瞬时崩溃,几乎没做多少抵抗,便成批成批的投降。如果是其他羌人,哪怕是汉军中的羌人雇佣兵,可能一旦杀得兴起,对投降者不加理会,继续杀戮。

盖军体系下的先零羌却有所不同,他们和盖俊的jiāo集,足足十年,随其征战,亦有八载,盖俊无疑是一个非常重视军纪的人,尤其重视麾下外族的军纪,设置红线,谁敢逾越,就杀谁,不管他立过多大功勋,全无半点商量余地。先零羌的前辈们用血淋淋的下场告诫一干后辈,敢于触犯盖军军法,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场伏击战,只维持了短短不到半个时辰,此刻天sè甚至尚未大黑,比杨阿若预想的早了不少,他当即召集数千羌骑,杀向南方。

西凉有草原、有沙漠、有雪山……但更多的是,山谷,当年“凉州三明”之一,以平羌威震天下的太尉段颎曾言:“羌人其兵,短于平地,而长于山谷。”

盖因西汉以来,凉州汉人日渐稠密,féi沃土地尽为其有,bī得羌人不得不迁居山谷,常年累月下来,有此本领,不足为奇。先零羌中亦多山谷。是以山谷驰进,对羌人来说固然谈不上清楚,但肯定要远远强过汉人。如此一来,留给麴演的时间就极其有限了,他开始接到的情报异常húnluàn,有说被杨阿若伏击,有所盖军有援兵,当他接到确切消息时,刚刚下令开拔不久,便被杨阿若率领羌人追上。

打不过、逃不掉,麴演惟有据山而守。

杨阿若令羌骑下马步战,猛攻数轮,虽屡屡突破对方防线,但一时难以卒下,直到数千步卒赶来。麴演暗暗叫苦,心知不可守,乃下令诸部各自突围,他则带着数名部曲亲卫,悄悄逃向北方,因为他知道,杨阿若肯定还要南下,往南跑和送死没两样。

作为西凉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麴演猜测一点不假,杨阿若没有满足歼灭敌军过万的成果,不顾一日一夜未睡,自率轻骑直驱安陵,次日天明抵达城下,以诈骗开城mén,一举夺得安陵。

消息传出,长安震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