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二年(公元四月,大汉国政局陷入动荡不安,起因是阳球出任司隶校尉。wWw.QUaNbEn-xIAoShUO.CoM

司隶校尉听上去只是个校尉,秩也仅为比两千石,尚不如一郡之太守,可是职权却大得惊天动地,外都一州,下辖三河——河南、河内、河东,三辅——右扶风、左冯翎、京兆尹,外加弘农,合计七郡,大汉国东西帝都并在其内。内查京师,包括王子嫔妃、三公九卿,无所不纠,后世东西厂、锦衣卫在其面前就是一个渣。

阳球出身边地,为人阴狠,又好法家申、韩之学,让这样一个人成为司隶校尉,政局想不动荡也难。他甫一上任就把中常侍王甫、淳于登、袁赦,中黄门刘毅、小黄门庞训、朱禹、齐盛,永乐少府王萌、沛相王吉等人抓起来大刑致死,与他们“狼狈为奸”的段颎也没跑了。段颎乃朝野第一名将,官拜三公之首的太尉一职,名义上天下兵马尽归其有。中常侍是皇帝亲近之人,王甫曾劫持当今皇帝,杀大将军窦武,党人领袖陈蕃等,党锢之祸自他始。袁赦为天下第一门阀汝南袁阀一脉族人,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跺跺脚就会引起大汉国政局地震级的人物?阳球说抓就抓,说弄死就弄死,其职之雄可见一斑。

在士人眼中,阳球杀王甫纯粹是狗咬狗,不过心里还是大赞咬得好,王甫作为党人的大苦主,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他的死使得天下士人拍手称快。

阳球有一个详细的计划,王甫等人伏诛后,便要寻中常侍曹节的晦气,吓得曹节及一干中常侍连休沐日也不敢离宫,生怕有去无回。

阳球对属下说:“暂时先去权贵大奸,再议其他奸佞。至于三公、九卿中的豪强大族,象袁氏一族小儿辈,你等自办之,何须我这个司隶校尉出手。”

其坏就坏在自认无人能奈何他,同时与宦官、门阀两大势力开战,莫说他一个司隶校尉,就算皇帝想要同时动两方,也会落得个尸骨无存。

结局没有悬念,阳球转任九卿之卫尉一职,明里是升官,其实已经丧失威胁宦官和门阀的力量。他的众多对手当然不会就此罢休,只是暂时不能动他而已,然而所有人都坚信他绝对活不过今年——他死定了。

蔡邕很快会少一个大仇家,相信会很高兴吧。

作为凉州人,盖俊去往段府凭吊段颎,这个在人们眼中复杂难明的大汉名将。

他的前半生,是凉州人的骄傲,后半生,却是凉州人的耻辱。

不出意料,段府门前场面凄凉无比。

盖俊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心中还是忍不住悲伤。是,他确实做错了一些事,但作为一个为大汉国征战了一辈子的宿将,他理应得到更好的待遇。

随着段家仆人径直进入灵堂,发觉袁绍也在,盖俊略一点头,面对段颎的遗体深深一揖,心里默默道:“段公,你可知道你是大汉帝国最后一个名将!从正统意义上讲,皇甫嵩才是,可他以镇压黄巾起义为世人所知,黄巾起义乃是三国之开端,在我看来,他实已入三国之列。”

“段公,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看到大汉帝国被你曾经的部下董卓**得几欲崩塌,还有贾诩,他是你很看重的后生吧?岂不知乱汉者正是其人。”

“汉室灭亡,那时,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是喜?是哀?它毁灭了你,却也是你为之守护了一生的存在。”

“段公!一路走好!”

盖俊又是一揖,和袁绍一起走出灵堂。

“大兄是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我素来与段公无交,今次是代表袁家而来。”

盖俊点点头,没有感到意外,段颎不仅靠拢官宦,和袁家关系也很好,至少表面上是。

近来袁绍心情不错,也难怪,他从这次政局变动中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利益。袁逢、袁隗历来依靠中常侍袁赦,左右逢源,两不得罪,如今袁赦既死,袁氏一族不可避免与中官疏离,这种形势下,袁绍的家族地位立时如火箭一般升到最顶层,仅次于二公,家族资源任其取之。

他也不是坐享其成,在阳球一事上他出力甚多,盖因阳球曾对属下说的袁氏小儿辈,指的就是他。谁让他是雒阳青年一代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呢,树大招风。

袁绍抬头望天,笑道:“今日天气晴好,何不骑马一游?”

对于袁绍的邀请,盖俊欣然接受,他近来心情同样甚佳。十九日,也就是前天,阿白生下一女,他顺利成为祖父级人物,马日磾为其取名盖鸾。鸾鸟,凤皇属也,期她成才之意。

二人策马出雒阳城北门,直驱北邙。

北邙山是一座大坟场,公卿死后很多都选择在此处埋骨,名声最显赫的人自然是东汉帝国的开创——光武帝刘秀。袁绍素来敬佩刘秀其人,站在原陵前很是瞻仰了一番。

盖俊立于袁绍背后一步远,看着他深深凝视光武安寝之地,心里暗道:“难怪后来他出奔冀州而不是回到家乡汝南,原来是想效法世祖光武,可惜官渡一战,元气大伤,生病而死,遂使大业崩塌。”

“世祖风采,越二百载春秋,犹神往之。”袁绍淡淡的道,说罢转身即走。

“难道他现在就有了不臣之心?不可能……”盖俊下意识眯起了眼睛,脚步紧紧跟上袁绍,一起离开原陵。

登上树木森列,苍翠如云的北邙,四周一片寂静,遥望帝都雒阳,在阳光的照耀下,古老的城郭仿佛披上一层五彩衣裳,流光斑斓,格外迷人。

这繁花似锦的帝国都城,十载之后,将会被董卓付之一炬。

自此以后,汉室衰败已成定局,煌煌大汉不可避免的走向死亡。

留给后人几多遗憾?

不知那时我有能力阻止吗?

袁绍面迎暖风,感慨道:“太平道近来太猖獗了!上入公卿家,下入平民居,肆无忌惮。”

“大兄所言甚是,前岁司徒杨公告不倒它,如今张公、刘公上书也是不得重视,看来有人不希望陛下关注太平道。”盖俊摇摇头道。张公说的是司空张济,刘公乃故太尉刘宽。“太平道潜在的实力很可观啊!”

盖俊话语方落,忽听袁绍问:“子英,你说汉室还可兴吗?”

“这是何意?先谈太平道,再问汉室,莫不是……”盖俊毫无准备,被问得措手不及,只得反问道:“大兄以为呢?”

袁绍洒然一笑,没有在意他耍滑头,说道:“尽人事,安天命。子英以为然否?”

盖俊默然。

“游兴已尽,何不归去?”袁绍朗笑而走。

二人下山,来时空空如也的山脚,此刻聚集了数十人,众人的焦点都集中在最前方那个青年身上,由于离得远了些,看不到具体相貌,不过他虎背熊腰的体态就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

只见他设坛备酒,跪地举杯大吼道:“以前为人子当尽孝道,而今为人臣当尽忠心,我今日理应随同府君共赴日南。日南多瘴气,恐怕不能身还,就此别过列祖列宗!”

众人有被他感动的,有无所谓的,更有嗤笑的,不一而足。

盖俊看得有趣,遂问身边围观者:“敢问足下他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听说有人在此祭天,我闲来无事,就来看看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