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屠夫还在迟疑着,郑屠叫嚷道:“磨蹭个屁!出门人不就是端死人碗,睡死人床吗!一个死老婆子有什么可怕的?你们再蛋扯球、球扯蛋一会儿,连这两个铺也要被别人挤了!”

其他人看看别无选择,只得将就一晚,就以灵堂为邻吧。

交割了车马,由小姜引领着,走过曲径长廊,绕到后院,进入了灵堂。

灵堂正中放着灵床,四周挂着帐幕。死人躺在灵**,身盖麻衾,面皮铁青,额头上泛着幽幽的青光,脸上皱纹密布,每一条都能夹死苍蝇。

死人头前放着桌案。

桌案里边一半供着大馍头、水果之类,前边一半的正中间摆着香炉,香烟飘飘缈缈,两旁立着两根巨蜡,火焰“噗噗”喷吐闪烁,上下跳跃不定,极是幽幻迷离。

薛月说:“我一个人睡西厢,肯定会害怕的。尾生,你过去陪我吧!”

尾生还扭怩着不想去,三个屠夫连掀屁股带批评,总算把他搡了进去。

都各自在**放下行李,坐在床沿上歇了一会儿,小姜就来喊吃饭了。

在饭厅中,大家围坐在大方桌四周,开始吃晚饭。

三个屠夫中一个毛脸毛手的大个子一边喝酒,一边讲起故事来。他估计是故意想吓唬女孩子,让她晚上做恶梦,尖叫出来震动四邻,听着才好玩。

大个屠夫讲啊:

你们恐怕不知道吧,我们所住的这家客栈,很有些道头。它前身也是客栈,紧邻的是一家酒坊。传说啊,有一天,客栈里住进了一行三人。他们三人中,一个是傻子,一个是呆子,另一个也不找钱儿,是憨子。

晚上,三个人为了省钱,只租了一床被褥,合挤在一个被筒里。

傻子在路上受了风寒,唾沫鼻涕直流,睡在**,一个劲儿地打喷嚏。

他一会儿“啊台”一声,隔不大一会儿,压抑不住了,又“啊台”一声,似乎是想把桌上的灯台“啊台”倒。

城门失火,殃及鱼池。他每一“啊台”都喷在呆子和憨子脸上,令他俩擦脸不及。

呆子就向傻子提议:你再喷时,提前言一声,就说“有情况”,我俩好躲一躲。傻子就点头同意了。

刚定好信号,就用上了,只听傻子叫了一声“有情况”。

呆子和憨子就赶紧往下缩身,用被子把头裹得紧紧梆梆、严严实实的。跟后就听到“咚”的一声,被窝里马上弥漫着奇臭难当的气味,差点没把他俩熏晕了,赶紧把头探出被筒,大口大口地进行深呼吸。

直到半夜三更,傻子的喷屁连天才算结束,都准备入睡。

傻子的球事儿还真多,这时又觉得腿痒痒,就伸手使劲抓抠,但怎么也不解痒。

原来,他抓在呆子的腿上。呆子皮糙肉厚,感觉特迟钝,只是觉得虱子咬一样,就拿手摸摸,湿漉漉的,就用脚踢憨子,提醒道:“你尿床了,快滚出去好兴尿!”

憨子就迷迷糊糊地爬下床,站在门口闭着眼,昏昏沉沉地边打瞌睡边尿着,“哗啦啦,哗啦啦”,声音总是不断。

憨子听着声音,认为没尿完,就一直站着。

那“哗啦”声原来是隔壁的酒坊在放酒,害得他站了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客栈后边的山体突然发生了大面积滑坡,把老客栈全埋了,人都死在了里边。以后在这里住宿的人说,夜里老闹鬼。

说过吃过,大家各回房间,分头睡觉去了。

尾生和薛月一人睡一个被筒,躺在了**。

薛月很快就睡着了。尾生正在昏昏沉沉、欲睡着而未睡着之时,突然听到院中有“扑沓”声。出于好奇,他悄悄地爬下床,趴到窗下,慢慢升出眼睛观看。

借着晴好的月光,他看见一个憨不拉几的男人站在院子里,挎着裤子在尿尿。本来晚上出夜也不为过,应该说是人之常情,但是这个家伙尿得有点儿特殊:他站着尿一会儿,就开始玩花样儿,大踏步地走着尿;走走还觉得动作单调枯燥,就象麻雀一样,双脚同时蹦跳着尿;但不管用哪种姿势,奇怪的是——他的尿源源不断、势不见弱,“哗哗”地永远尿不完似的。“扑沓”声就是他或走或跳弄出来的。

这家伙就是这样奇怪,一个人半夜里不睡觉,在院子里尿个没完没了,走走蹦蹦,满地洒水玩呢。

尾生正在惊疑之际,对面有一间客房的灯亮了。估计是里边的客人也象他一样,被这个夜游神的声响折腾醒了,起来欣赏这家伙的花样撒尿。但是,他们天不该点着了灯,把自己的身影暴露在窗格上了。

憨不拉几的男人发现了灯光,动作奇快地闪落到那窗子跟前,撅起小腹对着那窗格喷射,马上就听到“啊呀”的惨叫声。

憨不拉几的男人做毕坏事儿,快速地跑到院中的一棵大槐树下。树下有一口水井,他“日”地蹦到了井里,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咕咚”一声。

“啊呀”和“咕咚”声惊醒了院中所有的人,都跑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焦点很快就汇集到最先亮灯的屋子里。

这屋子里住着五位客人,三个蜷缩在通铺上,脸都上了猪肝色,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窗子下边的地面上仰倒着两个人,都已肚破心烂,血肉狼藉,眼看是这辈子不活了。再看窗框腐烂,窗撑残缺。

一时间院中聚了百十号人,都叫嚷着有鬼,跑井里去了。人多胆益壮,你一言我一语,都说下井捉鬼、打鬼。

客栈主人小姜认为,三更半夜、黑骨隆冬的,井口又狭小,一次只能下去一位,在冰冷的水中与鬼搏斗,无异于上门送死。

郑屠就问有鱼叉没有。小姜说有啊,派小二去取来。

郑屠趴在井口,拿鱼叉往水里探探,触不到底儿,就又向小二索取了一根长竹竿,绑接在鱼叉上。

绑牢之后,郑屠以马步姿势站在井台上,慢慢把鱼叉伸入井水,双手一直挪到竹竿最尾端,才感觉鱼叉尖儿够到了一件软绵绵的物体,猜想就是那个闹鬼的家伙潜伏在那儿,就重新提起了竹竿,高高蓄势到了足够的高度,双臂一齐叫力,猛然往下一扎,只听井底发出了“昂”的一声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