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里?”躺在床铺上的男孩无声哽咽,梦魇中的鲜血和倾倒的房屋历历在目,那一刻,天崩地裂,而唯一的亲人——爷爷也倒伏在血泊之中。

他大概看了一下,自己躺身之处,是一排连着的床铺。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你总算醒啦,都睡了三天三夜了,这里是梨山玉轩峰,你是我们紫阳道长救回来的,醒来就跟我去见道长吧!”小道士说道。说罢便带头在前面走着,这边,男孩艰难的下了床铺,跟上了前面的小道士。

走出门去,才发现原来是一个院中,院内像刚才的屋子还有八间,取九九归一之数。出得院门,一股清风扑面而来,沁人心脾,顿有心旷神怡之感。

男孩深吸一口清新之气,还待感触,小道士催促道:“快走了,道长等着呢。”

“哦,来了。”男孩一路小跑跟上。

道路宽约一丈,尽以大理石铺就,道路内侧是一个个独院,右侧则隐在雾岚之中,再往远看,群山层峦叠嶂,远近高低各不相同。

走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终于来到玉轩殿门口。一路上,小道士如闲庭信步,男孩却是一路狂奔,才堪堪赶上,心中对小道士佩服不迭,想着年龄也就与自己相仿,竟这般厉害,着实让人钦佩。

当男孩亲身站在殿门之前时,他心潮澎湃不已,以前听大人说梨山上住的都是神仙,现在看来还真差不多。男孩眼中,大理石铺就的殿前广场,有他们半个村庄那么大;碧玉堆砌的殿前墙壁反映出无数个男孩的身影,令其一阵晕眩;殿门高约一丈,是由两块完整的大理石加工而成。这些都是人力无法做到,只有神仙,才能完成如此恢弘的工程。

“想什么呢?跟木头似的,在这等着,我去通报。”小道士鄙视的说道,心道:真没见过世面。其实他自己第一次上得梨山,又何尝不是东张西望,魂不守舍。

男孩吐了一口舌头,默不作声。

“都进来吧,不用通报了。”门内传出紫阳洪亮的声音。

说着,门应声而开。男孩目不斜视,紧跟小道士走进殿去,经过殿门的时候,那门的厚度又映入他眼角的余光,“天哪,足有一尺厚,平时是怎么开关的啊?”毕竟是孩子心性,现在还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紫阳问道。

男孩抬头看去,只见殿上坐着一人,身着素色道袍,头戴孔明帽,面色红润,手指白皙,此时一柄玉尺握在手中,随意挥动,说不尽潇洒写意,身后墙上一幅巨大太极图案与其相得益彰。

“我叫金正宇,谢道长救命之恩。”说吧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呵呵,这几个头我先受着,若是你当真拜入我的门下到时磕头礼就免了。”紫阳和蔼地说道,心中不免一阵赞许:虽然资质不算上佳,难得懂得礼仪和不惧陌生场合。

“老祖要见见你,先回去洗理一番,雨尘,你引他去,再给他领一套干净的衣服,收拾完毕再来找我!”说吧便径自闭目神游去了。

雨尘又是一阵嘀咕,总之是满心不乐意,所以离去之时行如疾风,一步数丈,让金正宇又是一阵好追,自然最终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金正宇再次来到殿前广场,还未等他敲门,殿门自动大开,一道紫光飞出,煞是耀眼。此时紫阳正立于紫琼之上,道袍猎猎作响,只见他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其余微曲,对着金正宇轻轻一挑,金正宇发现自己已站在剑上,一时站立不稳,只得紧紧抓住紫阳道袍下摆。

紫阳吩咐金正宇站稳抓牢,然后一声“疾”,紫琼如离弦之箭,飞入万里碧空之中。

“哇!”金正宇激动之情无以言表,眼前景色,只能用“叹为观止”四字形容。这般如鹰高飞,鸟瞰世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紫阳哈哈一笑,朗声道:“这是我将速度放慢了,不然就你那凡胎,如何能承受这空中无边的罡风,更不可能看到什么美景,还做出评批。”

吾今乘风去,他朝还复来。

修真无岁月,转眼数百载。

紫阳随口吟道,金正宇看着紫阳伟岸的背影,一时痴了,心中想到真正仙家也不过如此吧。

御剑飞行本是瞬息千里的,不过这次紫阳行得慢了些,但也就是几个转瞬吧。紫阳压下剑光,一提金正宇,两人轻轻落在玉璇殿门前。金正宇一眼看去,立脚处有一石碑,上书“不可御剑”四个古篆,笔意苍劲古朴,超尘脱俗。在金正宇看来,此殿又自不同,殿前一条道路由青色玉砖铺砌而成,有一仗之宽,入口自是殿门,出口绵延不绝,直伸入云雾之中。道路两旁各有一个水潭,面积到不甚大,但不知其深几许。

金正宇随着紫阳一步一步走着,真仿佛行在仙境之中。到得门口,仰首一看,殿门直入云霄,不知尽观其貌。紫阳率先步入大殿,金正宇尾随其后。当金正宇自动跪下后,紫阳又是一阵赞许,径自走到老祖身旁的雕花紫檀椅坐下。

金正宇抬头望去,前方坐着数人,居中一位须发俱银的老者,身穿粗布长衫外,全身上下没有一件挂饰,而且眼神涣散,精神也似不佳,乍一看去,实与一个垂暮之年的普通老叟无异,然则,他正是梨山的这代掌门,姓周名寅,人称梨山老祖,他早已到了宝华不显、天人合一的地步。其余诸人都是锦衣华服,衣着光鲜,配金戴玉,显得富贵逼人。

“你叫什么名字,家中还有其他人吗?”老祖问得没有一丝情感,像是看透了人情冷暖,缘聚缘灭。

“我叫金正宇,父亲一年前被官府抓去充了壮丁,就再也没有消息,母亲于半年前郁郁而终。”讲到这里,金正宇已经泣不成声,毕竟还是个孩子,本来有些淡忘的伤心往事又被勾起。

在座除了老祖和紫青两位长老外,还有几名宗门的翘楚,都是长老和掌教的亲传弟子,共有七八人,没有一个催促,都在静静听着当前这不满十岁的少年,讲述着发生在其身上的惨事,虽然是只词片语,却包含多少血泪心酸。

“本来还有爷爷与我相依为命,可是…可是…突然发生的天灾将他带走了,我以后怎么办!”金正宇转为饮泣。

此时老者发话道:“常言天道无情,但我名门正派不可绝情,此子虽资质平平,但福泽不浅,也定是与我梨山有一段缘分,就看在座哪位愿意替本山化解这段夙缘哪?”

大家都不做声,场面僵持良久。

这时紫阳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如此,那么请掌门师兄允许此子暂归我玉轩门下,由我亲自传授。”

见紫阳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在场除老祖之外都露出诧异之色,但无一人反对。

“甚好,那就有劳师弟了。”老祖平静说道,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事已议定,众人都望向老祖,待他首肯大家散去。

“慢着,紫阳。”老祖轻声说道:“这是我最近参详太平要术的一些体悟,你拿回去琢磨琢磨。”说罢,一个白玉薄片径自飞入紫阳手中。

太平要术,是一卷天书,书中俱为上古文字,晦涩难懂,若是将原本给了紫阳在内的任何一人,他们也许并不如何激动,因为他们自知,靠自己的修为和资质,是无法领悟其中哪怕点滴的奥诀。然而,老祖的体会领悟又自不同,他就好像一位资深翻译,将晦涩难懂的天书译成人人都懂的大白话,这样一来,谁都可以参悟修习了。

紫阳顿时一阵面红耳赤,显是掩饰不住心中激动,平日里的心如止水荡然无存。而在座的各位都露出羡慕或嫉妒的颜色。

“都散了吧。”老祖摇头说道,于是独自步入后堂。

堂上数人表情不一,但也都摇着头,走出大殿,行至“御剑石”处时,方才纷纷祭起飞剑,呼啸而去。一时间空中彩光道道,绚丽夺目。

金正宇跟在紫阳身后,也随他上了飞剑紫琼,直往那玉轩峰飞去。

这次行得飞快,紫阳以先天罡气护住金正宇,不消半刻,便降落到了玉轩峰殿前广场之上。

“雨尘,叫你几个同门都到殿上来吧,我有话要说。”紫阳人尚未到,令已发出。

接着紫阳便走进玉轩殿,金正宇则默不作声地尾随其后。目送着紫阳道长走向自己的位置,金正宇知情识趣地远远立在一侧。

就在这时,门口空中洒下几道剑光,原来是紫阳的弟子到了,是三男一女共四人。金正宇目光一一扫过,心中不满感叹,端的是神仙般的人物。这几人一字排开,走进大殿后又排成一横排。

一人带头四人齐声道:“弟子拜见师尊,不知师尊急召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大事,想想为师好多年没有收过徒弟了,今天有一段机缘,所以让你们知晓一下。正宇,你过来,让为师给你引荐一番。”

“不用介绍了,我们都知道,他叫金正宇,是师傅从山下救回来的。”听来似莺声燕语,极其悦耳。金正宇向她看去,只见其姣好的面容上镶着一对会说话的眼睛,其中蕴着一泓秋水,灵动而传神,满头青丝用一根红丝带绾在身后,随意而洒脱。发话的正是紫阳唯一的嫡传女弟子,所以颇受师傅师兄宠惯,平时大大咧咧,任意妄为,不受礼教约束。

女弟子“哈哈”一笑,并没有因为金正宇灼热的目光而感到不自在,她一向对自己的外表很有自信。在女子眼中,金正宇生得唇红齿白,眼睛黑亮,微笑时还有一深一浅两个酒窝,真好像是上界哪位仙家的座前童子下凡。

“丫头,不要没规没距,成何体统。”紫阳说着也自摇头笑笑,似乎拿她也无可奈何。

女弟子故作委屈道:“哪有啊,我最听师傅话了。要介绍,也是我们介绍,我先来吧,小师弟,我叫陆静筠,是玉轩殿的第一女弟子,你以后就叫我师姐,我罩着你,有资格叫我师姐的不多。”

说着就一蹦一跳的到了金正宇跟前,拉着他的小手说道:“好漂亮的孩子,让姐姐好好瞧瞧,恩,还是先给你介绍你的几位师兄吧,穿白衣服的是你的大师兄,叫陈炫明,他练得一把飞剑叫‘胜雪’,耍起来真是寒气逼人,所以我最喜欢三伏天跟他喂招。接着陆静筠纤手一指,你看那穿蓝衣服的,就是你的二师兄了,名叫于思源,他的宝贝是一根钓竿,据说丝线有百丈之长,且刀枪难断,水火不侵,是个抓人的好东西。还有你再看那穿黄衫的,是你三师兄,他叫乐驹,是人如其名,十足一个快乐的小马驹,功夫倒是稀松平常,哦对了,他还有个妹妹叫乐晨,在青峰道长门下,还是个大美人呢!”

金正宇待陆静筠一一说完,便神色一凛,走上前去学着抱拳道:“正宇见过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还有大…大师姐。”

听得一声“大师姐”,陆静筠笑靥如花,无比受用,她纤手抚上金正宇头顶,颇为赞许,言下之意:孺子可教。

陈炫明及于思源都对他微笑点头致意,乐驹为人热情,他高兴的走出来,拉住金正宇的小手喊道:“小师弟,小师弟,以前我最小,现在我也是师兄了。”

“好,雨尘,上茶。”说着,紫阳见同门之间亲如手足,踌躇满志地站立起来,来回走动。

不消片刻,茶送了进来,雨尘放下茶,退出之时脸上写满了嫉恨的神色。雨尘心想,这玉轩主峰,除了紫阳道长之外,本就是那四个弟子,他上山数载,也就在此混了个打杂的,不过比无数外室弟子强了何止百倍,他们想要一睹真人风采,都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雨尘本来还有些优越感,心想再努力一把,也许会被紫阳真人收为入室弟子,从此便可吐气扬眉了。奈何现在却多了个什么金正宇,呆头呆脑,竟然跑到自己前面去了。哎!真是人生不如意十之**。

“正宇,奉茶拜师吧!”紫阳正色道。

金正宇从茶盘里拿了一杯,恭恭敬敬递给紫阳道:“师傅请!”

只见紫阳端起茶杯,神色凝重,将茶泼洒在身后的地面上,形成一个半圆弧,口中说道:“梨山紫阳今欲收正宇为徒,现将此茶敬于天地,以做祷告。”接着紫阳将空杯交给了正宇。

正宇将空杯轻轻的放在茶盘上,又拿起了一杯,重复了方才的话语。这次紫阳将茶水撒在身前地面上,围成一个小半圆,说道:“我紫阳以此茶敬献我梨山历代先师。”

金正宇知趣地接过空杯放下,又端起最后一杯,刚准备跪下行礼,却被紫阳一个虚托,便怎么也跪不下去了。

紫阳接过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哈哈一笑道:“当日,你给我磕了几个响头,现在便不用再磕了,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梨山紫阳门下弟子了。”

紫阳顿了一会又道:“正宇正宇,嗯!名字取得不错不错,现在的修真界确是乌烟瘴气,正需拨乱反正。还有你入门只是开始,今后须踏实勤勉,有何不明之处,多多向为师和你师兄师姐询问,须知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另则,你为人处事要谨言慎行,切不可辱没我玉轩门风。”

金正宇俯首帖耳,唯唯应诺。

紫阳又转向四人道:“正宇身世凄惨,你们几人以后要多多指点襄助于他,以期早日明书知礼,修行有成。”

四人齐声允诺:“弟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