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绞,玉岚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她很清楚,金正宇身上所散发的气息绝不是九天玄青真诀,而极似一种魔门宗法,与玄门正宗的法诀完全相悖。

一听是青光绞,阴奎等三人如遭雷击,哪里还有心思去哀痛老二的死,他们心中有个共同的疑问:怎么会,怎么会在这少年的身上。但是他们发过重誓,要奉找到莫衍的人为他们的尊主,于是他们三人也不顾当下形势,纷纷拜倒,口称尊主。由此,莫衍在他们心中的震慑力可见一斑。

金正宇理智尚未恢复,只是青光绞已没入顶心,显然他现在还不能如臂使指。这样一来,金正宇只得功聚双拳,一股股真元随之轰出,攻向三人。此时三人已认定他为未来尊主,哪里还敢还手,且挡且躲,金正宇一路追击,四人围着御剑石碑转了起来。

玉岚此刻又身在战圈之外,只是眼前的一切令她有些糊涂,但她见三人只有挨打的份,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漠然,只是作壁上观。倒是金正宇的情况她有些担心,不知事后要念多少遍清心咒才能消除他的心魔。

金正宇见三人只躲不战,越发气恼,他真气一阵鼓荡,青光绞竟又浮出头顶,盘旋不休,金正宇手一指引,青光绞当即盘旋攻向阴奎,阴奎大惊,躲到了御剑石背后,金正宇不顾一切,直接操纵青光绞绞向御剑石。

紫阳逃遁以后直奔后山镜玄洞,他觉得此次事关重大,已经关乎到梨山的生死存亡,甫到洞口,又有些犹豫,正待发声叫喊,却突然感到一阵天摇地动,整个梨山山脉仿佛也颤了几颤。

紫阳方自站稳,洞门忽然大开,一道灰色身影径自飞出,紫阳尚未开口,老祖便道:“御剑石毁,梨山蒙难。”八字说完,人已在百丈之外,直往玉璇殿前御剑石处飞去。

碧空之中,老祖居高俯瞰,下面四人正在追逐缠斗,而御剑石碑已拦腰折断,倒在一旁。老祖见四人当中,有三人服饰各异,但一看便知非正派中人,老祖目光如炬,还看到他们法器上血光闪闪,定是害了不少人命,饮了无数鲜血。待他将目光定格在一名穿着本门弟子服饰的人身上,不免心中惊骇,真是魔焰滔天,即便是走火入魔,也不应有此等气势,分明就是一个魔物。

老祖身在百丈高空,双手举起无妄仙剑,劈向四人,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剑,实已凝聚了老祖八重天的修为,取大巧若拙之意,金正宇首当其冲,却犹自未觉。前一刻还是朗朗晴空,这一刻已是风云变色,惊雷滚滚,一道耀眼之极的巨大剑气迎头劈向金正宇。

老祖想过,从这个位置斩下雷霆一剑,金正宇和其后三名魔教中人当无一幸免,更何况,他手中拿的是世间仅次于轩辕的一把仙兵。他一时想到当年郑昊违逆他的样子,他感觉金正宇有些与郑昊相似,但更可恶,竟然毁了梨山的一道天然屏障—御剑石,他当年可以下令追剿郑昊,今日自然可以剑斩金正宇;还有老祖想到,被这几个跳梁小丑一闹,他破关而出,飞升之期耽误何止几十年。一想到这,他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剑劈之势又快了几分。

紫阳一路紧追慢赶,待看到空中的老祖时,老祖一剑已经劈出,紫阳虽然修为弱了一些,但眼力还不算差,他见老祖一剑不偏不倚地劈向金正宇,心中疑惑但想要阻止却力有不逮。

金正宇看到巨剑劈下,心中一片空明,眼中红光尽去,青光绞也已消失不见,他很清楚面临的危机,因为天地的变色已经向他昭示了将要发生的一切,无边的罡风已经将他头发激起,将他道袍撕裂,却将他的身体定在那里,无法动弹分毫。

金正宇自知必死,回首自己十余载走过的岁月,童年有过短暂的快乐,但更多的却是痛苦回忆,上得梨山,过了几年平静的生活,也曾留下点滴回忆。可是他心有不甘,他看向玉岚,玉岚也正焦急的看着他,金正宇心想早知会是今日这般结局,他又为何要拒玉岚于千里之外,哪怕相交半日,也不枉这短暂一生。金正宇又想到梦中的惶惶青冥之音“你们结合,天地难容”,看来总归是不会结合,结果只有一个,过程却会有千百种。哎!金正宇一声轻叹,闭目待死。

就在无妄堪堪及身的一刻,九朵紫莲飘向金正宇的头顶,一朵朵被“无妄”从中切开,化为金粉,随风而散,但是每一朵紫莲的幻灭都使得“无妄”的下劈之势慢了半分,眼看金正宇头顶只剩下一朵莲花,他仍是半分动弹不得。

金正宇心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可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一朵紫莲也被割开,化为乌有,就在片刻之间,金正宇仿佛从生到死,由死到生轮回了数遭。就如这最后一次,他刚刚盟出生的希望,又被再次扼杀,无匹剑气还在头顶高悬,一寸一寸的落下,这时一座九瓣莲华又漂浮在金正宇的头顶上空,而玉岚也虚立其上,面上圣光无限,许下不世宏愿:化身为莲,以当此剑;魂飞魄散,是为尘缘。

金正宇始终高举着头,玉岚双手合什,明眸微闭,朗朗许愿,祥光炫目。玉岚的句句愿念,如道道惊雷炸在金正宇的心上。下一刻,金正宇凝睛再看,玉岚倩丽的身影已消失不见,紫色莲华宝座突然金光大放,而每一瓣上都映着玉岚一个灵动的画像,九幅画像表情不一,或颦或笑或痴或嗔,都是深深注视着金正宇,包含无限深情。

金正宇突然感到不妙,大叫一声“不”,仙剑无妄已劈在金莲之上,甫一接触,众人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大音稀声。场中数人只看到金莲立时金光万丈,以金莲为中点四散开来,形成一道隔绝天地的屏障,无妄剑气已消失殆尽。

金正宇再看向莲华宝座时,看到它已无丝毫灵动之气,而各瓣上的玉岚画像也已消失不见了,金莲也恢复了原来的紫色,落到了金正宇的身侧。

一颗似玉似石的吊珠掉到了铺路青石上,滴滴答答的滚了开去,金正宇一挪脚步,感觉已经可以动了,赶快俯下身子捡起了那颗属于玉岚的避毒珠。

“啊!”金正宇大吼道,歇斯底里,“不,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将玉珠握在手中,指甲深深扎入掌心,猩红的血滴滴落下。看到鲜血,金正宇再次兴奋狂躁起来,青光绞无端祭出,没有丝毫征兆。

金正宇内心痛到发狂,直接纵使青光绞攻向百丈高空的老祖,老祖喷出一口浊气道:“以卵击石。”随手又劈出一剑,空气中连珠炮响,伴有道道立闪,仿如天地之威。

无妄到底还是仙兵,青光绞一击之下便化为乌有,但无妄也剑意顿失,金正宇感受不到与青光绞的联系,有一种骨肉分离之感,接连吐了数口鲜血,倒伏在身旁的莲华宝座上,莲华仿佛有所感应,立时升起,飞速向玉璇峰下的雾霭飘去。

魔教中人在听到玉岚许愿之时,知道她要以死救下金正宇,一个个霍然变色,眼中盈泪,一见莲华飞去,急忙跟上,以作护法。

老祖振作精神,劈出了第三剑。阴奎急道:“三弟、四弟,快快前去护着,我再挡他一阵。”二人知道不是犹豫不决之时,狠咬下唇,齐齐含泪答应,快速遁去。

阴奎当即祭起阴煌钟,罩于头顶,迎上无妄剑气,老祖一剑击实,只听阴煌钟沉闷一响,片片龟裂开来,阴奎也是鲜血狂吐,但他勉力掠出了玉璇峰。

幽游和赤松并未远遁,只为接应一下阴奎,他们着实也是赌了一把,没想到还真等来了阴奎,虽然已是气息奄奄。

此时紫莲载着金正宇在前面飘得飞快,后面两人要轮流搀扶阴奎,所以就慢了许多,也就是堪堪吊在后面,勉强能看得见紫莲发出的光芒。

高空之中,老祖徐徐降下,叹了一声道:“哎!果真是人力时有穷尽,他日此子恐要多生事端了。”这时老祖身后已聚了不少人,有一直在场的紫阳,还有刚刚赶到的青峰和青萍以及一众弟子。青峰、青萍等人来得并不算慢,只是一切发展太快,紫罗烟又是多年不曾用过的东西。老祖看了一眼躺在陆静筠和陈炫明道:“该葬的葬,该治的治,紫阳你拿主意。还有你们都听好,闲暇都勤加修炼,免得魔教妖人再次上山,你们一个个都弄得魂飞魄散,今日是有我在,若是我已飞升,梨山今日不是要断送在你等之手。”老祖话一讲完,紫阳、青峰、青萍都感到脸上发烫,不敢抬头。老祖顿了一下又道:“好了,平静的日子过了几百年,以后怕是再无宁日,你们就自求多福吧!”老祖说罢已飘向后山,继续度那飞升之劫去了。

紫莲引着三人飞了两个多时辰,已经到达南山山脉,前方不远处是一座寺院,可以断定香火极其鼎盛,因为远远看去,寺院上空都是烟雾缭绕,经久不散。紫莲还在往前飞着,后面三人不得不继续跟上,突然一块高耸的石碑映入他们的眼帘,上书“普陀寺”三个朱色大篆,三人心中大骇,有刚离虎穴又入龙潭之感。一路上阴奎极度委顿,由幽游和赤松轮流为他输入真气,才堪堪吊住性命,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他二人都已经无力再战,更何况阴奎。可是紫莲就在前面,他们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尽人事听天命。

紫莲一路载着金正宇,领着三人飞到普陀寺的上空,慧空大师仿佛有所感应,早就候在寺院的最高处,紫莲围着普陀寺转了三圈,似乎充满了眷恋与不舍。慧空老泪纵横道:“师妹,你于普陀寺修行十余载,我们名为师兄师妹,实则情逾父女,你再好好看看这里吧!现在你是尘缘既了,可是这到底值不值得!罢了,一切一切都随他去吧!佛曰破除一切众生相,方可见如来法相,也许师妹是已有所悟,而我却执着了……”说完人影径自消失不见。

三人心中还在敲锣打鼓,衣服也是湿了一层有一层,见慧空离去,不约而同喘了一口大气。抬头再看时,紫莲又向前飞出,片刻之后,到了一处空阔的所在,紫莲自行落了下来,在三人的注视下,将金正宇轻柔地放在地上,似乎生怕把他摔疼弄醒,然后化为虚影没入金正宇的体内。

金正宇安详地躺在那里,恬静的睡着,仿佛在做着一个美丽的梦,只是他脸色苍白如纸,一双手还紧紧的攥着拳头,眼角滚出两滴晶莹的泪珠。

幽游、赤松气喘吁吁,还有些后怕,阴奎则是嘴唇干裂,面如土色,重伤之下又远途劳顿,恐怕是时日无多了。想到这里三人脸上都显出了戚然之色。

这时赤松提起赤血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金正宇的身边,举了起来道:“让我杀了他,都是因为他,二哥才会死的,大哥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若不是他,我们尚可全身而退,可如今……”赤松哽咽着说不下去,作势欲砍。

“住手,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老四?”阴奎说完又咳出几口血来,顿了顿又有气无力地道:“我们此行为了什么,当日我们曾发过重誓,难道你忘了吗!莫衍尊主对我们恩重如山,这少年既是尊主传人,也就是我们日后的尊主,为了他,个人的生死荣辱又算得了什么!”一番话说完,阴奎气喘连天,干咳不已。

一向沉默寡言的幽游也开口说道:“老四,可不要做出什么抱憾终身的事,那少年以后就是南山百洞的主人,我们对他只有尽忠,而不能心生怨恨。今日哪怕我们四人都折在梨山,只要能救出这少年,便是死得其所。”幽游一番慷慨陈辞,大义凛然,令得赤松无比动容和惭愧。

天渐渐黑了,赤松、幽游的气力恢复了不少,但阴奎的情况却是越来越糟。赤松在周围找了点干材,升了一堆篝火,有几只不长眼睛的鹰隼闻到了血腥味,前来觅食,却被赤松抓来烤了,二人愁眉苦脸地吃了起来。

此刻二人心情无比沉重,这次是他们四人第一次出山,却是铩羽而归,先是色目死了,现在阴奎也岌岌可危,虽然抢回了一个到如今仍昏迷不醒的年轻人,可是也不知他愿不愿意当他们的尊主。总之前路渺茫,他们还不知道回去如何向数千教众交代。

夜,乌云密布,星月都躲在云后,真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天空就像一个巨大黝黑的铁锅,倒扣在大地之上,到处是一望无际的黑,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这一堆材火发出微弱的光。

夜,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听到干材在火中爆裂开来的噼里啪啦的响声。幽游、赤松二人都已入定,阴奎也自闭目养神,他有些担心自己这副老朽的身体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阴奎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感觉比一辈子的都精彩,他不由的侧目看向金正宇,这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脸庞上还写着稚嫩,可是他的经历,他的背负都太沉重了。阴奎年过半百,可以说是阅人无数,他观金正宇脸庞虽略显稚嫩,却隐隐透着一种霸气,那是担当领袖的先决条件。至此,阴奎轻轻舒了一口气,看来这次做对了,牺牲也是值得的。

金正宇的脑袋轻轻动了一下,阴奎完全看在眼里,心道看来这小子要醒了。接着是两条胳膊,但直到此刻,金正宇的两个拳头还是紧攥着的,忽然,他坐直腰身,如僵尸一般,险些将阴奎的心吓得跳出了腔子,金正宇低下头,摊开右掌,发现一颗不属于自己的珠子,已被手心的鲜血染成了红褐色。

“原来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是真的。”金正宇双手抱着头,嚎啕大哭。

天,雷声隆隆,伴着几道炫目的电闪,瓢泼大雨如天河倒悬般倾泻而下,不知是愤怒的发泄,是对逝者的同情,还是要荡涤世人的灵魂。

这时幽游和赤松都醒觉过来,他们二人倒没什么,但是担心阴奎经不住寒雨地淋沐,赤松祭起赤血剑,造了一个结界护住几人。金正宇倔强地爬了出去,任风雨尽情的吹打,他依旧鬼哭狼嚎,虽声音已被风声雨声湮没,但三人仍是历历在耳,真是闻者心酸,听者流泪。

这一场雨直下到天色微亮才渐渐转小,金正宇忽而高声哭号,忽而低声啜泣,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晚上,期间赤松有好几次想出来劝阻,都被阴奎拦住,阴奎叹了口气道:“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件事对他刺激太大,让他吼吼吧,吼出来慢慢就会好了。”

到天大亮时,雨终于停了。赤松收了结界,和幽游走了出来,映入眼帘的是委顿一旁的金正宇,他蓬头垢面,浑身泥泞,跪伏在那里,身旁地上一首七绝:

一朝付身化紫莲,七世轮回永断绝。

虽说了却尘缘梦,徒留生者空悲切。

二人读罢,不约而同发出两声悠长叹息。

(我绞尽脑汁,填了一首七绝,大家给点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