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客栈一楼大堂之中,一个小二,肩上搭条抹布,脸上堆笑,正满堂飞跑着,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个用,不过他也乐此不疲。生意好了,掌柜的也大方,动辄赏他几个小钱,小二正是血气方刚的小伙,还没钱娶个媳妇,有些小钱凑凑数,晚上就可以到对面的醉红楼,搂一窑姐睡一个晚上,败败火气。

小二正想着美事,不由走的大堂门口,向对面望去,这时四个衣着光鲜、气质非凡的青年出现在他面前,这四人便是梨山下来的陈炫明等人,此刻陈炫明一袭白袍,头顶青玉方髻,脚踏登云靴,腰间扎以紫金宽带,敦煌钟还有方寸大小,被他当成了腰间挂饰;于思源一身紫色劲装,外罩流云披风,他也别出心裁,将镇妖塔变得寸把高,当成了束发的发髻;乐晨和纪淑妤一个着黄衫,头顶两个山羊短髻,一个穿白色薄纱裙,梳着观音髻,一个俏皮,一个端庄。

小二是何等眼光,什么人没见过,一见这两对男女都是丰神如玉、俊美非常,而且身上纤尘不染,眼中有莹润之泽,顿时便想到他们几人必是哪个修真门派的高徒,于是唱了声诺:“贵客到,四位客官,楼上雅座请。”

他们来到客栈门前,正不知如何开口,小二便解了他们的围,自行在前面带路,于是四人赶忙跟上。小二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二层靠窗的桌子,可以看到梨阳城繁华的街道,也可以听到一楼大堂的说书声,四人对这个位置都很满意。刚刚坐定腰身,小二便问道几位客官要点些什么菜,这一下四人又是一窘,不过其余三人很快便将目光投向陈炫明,他年纪最长,此次下山自是以他为尊,他将墙上挂的菜名看了几个来回,也点不出个所以然来,其实他们几人都到了辟谷境界,只需少量的进食便可维持消耗,但这下馆子、住客栈也是历练的一部分,所以当尝试一二。

小二一见四人模样,当下心领神会:别看你们修为高深,却是几个不谙世事的雏。于是小二说道:“不如小的给几位客官来几样小店的特色。”四人齐声称善,小二一扭身,飞也似的下了楼去。

四人坐在那里不住东张西望,他们都是第一次下山,除了陈炫明有二十岁,其他三人都才十六七,在山下普通人家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可以说是童心未泯,习惯了山中岁月的清静,一进到这繁华的尘世,一切都是那样的新奇,四人此刻早已忘记下山的任务,都尽情享受着人世间的繁华。

这时堂下的一阵叫好声吸引了四人的注意,显然是说书的讲到了之处,四人不仅侧目下望,只见楼下那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一合折扇道:“说时迟,那时快,紫阳道长硬受了魔人一掌,借势远遁,而他的大弟子遇上了一个拿斧子的魔教中人,两人斗到一处,这位弟子本也是惊才绝艳之人,可惜遇到了高手,只一个回合,便弄得剑毁人伤。”

那说书的停了下来,喝一口茶水,他看到听书之人似乎有话要说,便纸扇遥指,示意那人开口,这上下互动也是说书中一个不可或缺的环节。

此时楼上的陈炫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有心出去责问,奈何人家讲的都是实情,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背长剑,“胜雪”早已不再,现在这柄是下山之前师父紫阳新赠的,名为“破军”,希望他此行能有所建功,此刻他摸着陌生的“破军”,有些颓丧。其他三人知道说书的勾起了陈炫明的伤心往事,纷纷投来鼓励的目光,陈炫明看到这些,心中不仅一暖。

但是四人有个共同的疑惑,陈炫明与幽游一战,也只有陈炫明自己和魔教中人知道,就连梨山上的人都不是很清楚,他们一时想到是魔教中人放出的消息,魔教中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顿时心中对魔教的恨意又加了一层。

这时堂下有人说道:“紫阳都败逃了,他的弟子又怎会是魔教中人的对手,不过明知不可为而之,确实勇气可嘉。”

这个评价听在耳中,陈炫明心里舒服了些,面上颜色也稍有缓和。这一刻楼下说书的声音再起:“你道紫阳那是真逃了,他是不欲逞那匹夫之勇,到后山去请梨山老祖出关去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都竖起耳朵欲听下文,却有人耐不住性子说道:“方老先生,听说梨山老祖闭关好多年了,在度那飞升天劫,竟被叫出关来,可见当日情况危急。不过后来又怎么变成追杀金正宇了,金正宇又是何许人也,值得梨山如此兴师动众?”

楼上陈炫明四人这才知道那个说书的老人姓方。陈炫明在当日一击之后便晕了过去,梨山这边唯一在场的陆静筠也已故去,所以后面的事情演变他们都不得而知,正待听取下文,小二托了个木盘一路小跑到得桌前:“四位客官,菜来了,东坡肘子、酱鸭舌、炒山菌,还有一盆西湖牛肉羹。”摆完菜后,道了声客官慢用,他便旋风般转身离去。此刻正是饭点,想必小二还要招呼其他客人去呢。

四人一见几个精致菜式,不免食指大动,在山中过惯了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饮食是异常清淡,几人何时见过这般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于思源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鸭舌,吧唧吧唧吃了起来,乐晨和纪淑妤这两个女子一冷一热,一个如牡丹,一个似芍药,却是相得益彰,她们本想保持矜持,但是经不住菜色的诱惑,拿起玉箸大快朵颐起来,陈炫明也是拿起筷子,倒未急着夹菜,仍是仔细听着楼下的动静。

只听那方老先生嘿嘿一笑道:“我说了这些话,口有些干了,需要些烈酒润润嗓子。”他话音未落便引来哄堂大笑,有人说道:“老先生,你又来了,到底掌柜给了你多少好处钱。”又有人道:“您不是一直喝着那壶极品乌龙吗,还要什么烈酒润嗓子,再说了,烈酒能润喉吗!”最后还是有人急道:“老先生,我们都等着听书呢,您不要扫了大伙的兴致,今天这酒钱就由我出了,小二,给老先生来上两斤上好的高粱酒,给方老润润嗓子。”他后面的话故意加重了语气,颇有调侃之意,再次引来一阵哄笑。

方老先生不紧不慢坐了下来,不为众人言语说动,看来是故技重施,颇有心得,他轻摇折扇,坐等上酒。众人都很心急,不断催促小二,小二自然应声不迭,很快送上了二斤高粱大曲,方老一见酒已送到,就又站起身来,取过一瓶,去了泥封,咕噜咕噜喝了起来,边喝边说“先润润嗓子”,一口气竟喝了一斤,他本来白皙的面皮也有些泛红。这会听书的有些不耐烦了道:“老先生,你嗓子也润了,该开讲了吧。”

“呃哼!”方老清了一下嗓子,大伙马上静了下来,楼上陈炫明也是功聚双耳,深怕漏掉一字半语,因为他那日昏迷以后的事,梨山之上无人能够说清,他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师妹是怎么死的,小师弟又是怎么跟魔教中人走的,还有那个叫玉岚的到底哪里去了,他心中疑云重重,觉得也许这位姓方的说书人能帮他解开。

这时,方老已经开口,他道:“好…好酒!”不仅一个踉跄,说话也有些饶舌,本来等着听书的人差点晕倒几个。

“这个……这个方才说到哪了?”方老一问,马上有人提醒。方老说:“噢,是这样,后来紫阳那个女弟子是怎么死的我就不清楚了,金正宇是紫阳最小的关门弟子,至于他如何勾结魔教也没有个证人,只是老祖出关,斩了三四剑,最后金正宇和三个魔教妖人跑了。老夫一直有个疑问,据说魔教是四人上山,最后却走得三人,那么还有一个是被谁所杀,听说当日还有一个普陀寺的女弟子,最后也了无音信,想必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什么,玉岚也出事了,陈炫明有些诧异,不过已没有往日那般牵动思绪,好像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后,人渐渐变得成熟了。

楼下方老先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去,倒也没忘了带上那一斤高粱大曲酒,众人显然未能尽兴,要他再讲,他道:“今日我有些贪杯,待我回去整理思绪,明日再给大伙好好讲个清楚。”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别人也不好再拦,于是听书众人纷纷结了酒钱,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