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当下便怒了,宝玉如今成了傻子,太太病在**,又听说太太放出去的印子钱都拿不回来,老太太中风,贾政又不在家,自己儿子贾环就是这贾府里正经主子,这芳官小丫头片子竟然还敢看不起?

赵姨娘看贾环没出息的样子便喝道:“有好的给你!谁叫你要去了,怎么怨她们耍你!”

贾环便低了头,彩云忙劝赵姨娘别生气。

赵姨娘不听,又指着贾环骂道:“呸!你这下流没刚性的,也只好受这些毛丫头的气!这会子被耍弄也就罢了,你明儿还想着这家里人怕你呢。”

让家里的人都怕他,这是贾环内心最深处的梦想,不防被赵姨娘大大咧咧说了出来,贾环不免又愧又急,又不敢去怡红院跟芳官讨回场子,也捡了赵姨娘的痛处嚷道:“你这么会说,你又不敢去,支使了我去闹。这会子又挑唆我和毛丫头们去闹。你不怕凤姐姐,你敢去,我就服你。”

一句话戳了赵姨娘的心窝子,新仇旧恨通通涌上了心头,立时嚷道:“不过是个代管家的,我再怕起来!这屋里越发有活的了。”一面说,一面拿了那包茉莉粉,便飞也似的往园中去了。彩云死劝不住,只得躲去别的房,贾环便也躲出仪门,自去玩去了。

赵姨娘直进园子,正是一头火,怡红院里芳官正和袭人等吃饭,见赵姨娘来了,便都忙起身。

赵姨娘也不说话,走上来便将粉照着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大骂起来,什么“娼妇”“粉头”的骂个不休。

芳官气得直哭,便回嘴道:“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儿’罢咧!”

袭人忙拉她道:“休胡说!”

赵姨娘气的发愣,上来便打了两个耳刮子。芳官挨了两下打,哪里肯依?便撒泼打滚的哭闹起来。

芳官撞在赵姨娘怀里撕扯,两个人揉作一团,只是芳官的好姐妹们都被发卖出去了,一时竟无人助拳。

众人一面劝,一面拉。晴雯便悄悄拉了袭人不让她管。

一干围拢来看热闹的婆子见芳官挨打,心中各各称愿,都念佛说:“她也有今日!”又有见赵姨娘被芳官撕扯的,也都称愿。

正没开交处,凤姐儿得了消息忙带了平儿等人走来,将两人喝住。问起缘故,赵姨娘便气得瞪着眼一五一十说个不清。

凤姐儿没那性子去哄她,便打断了她的话道:“你还算是个主子呢,倒跟小丫头们动上手了,便是有什么不是,还有家规呢,成个什么体统!”倒将芳官放在一边,先骂起赵姨娘来。

凤姐儿积威犹存,赵姨娘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又见凤姐儿说芳官以下犯上,罚半年的月钱,这才闭口无言,只得回房去了。

才刚刚一顿饭工夫,消息就辗转传到了探春那里,探春气的脸色发白,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忍了。

晚间芳官又跑去大厨房传话,要个凉菜给宝玉调调胃口。柳家的这些日子正是日子难过,太太三番两次挑刺,想要把她换下去,老太太的病又还没好,幸好凤姐儿又重新出来理事,这才侥幸留了下来。

柳家的见芳官来,忙让座,又亲去通开火炖茶。过了一时,等其她人都散了,柳家的忙来问芳官之前问的事如何了。

却是柳家的有一个女儿,自小娇生惯养,如今到了一十五岁,出落得花容月貌,便想送去怡红院享享福,说不定还能混个姨娘做,便托了芳官去说。

芳官道:“本来是说了,只是那赵不死的又找我闹了一场,等一二日再提这事。前儿那玫瑰露柳姐姐吃了不曾,可好些了?”

柳家的笑道:“可不都吃了。她爱的什么似的,又不好问你再要。”

芳官道:“不值什么,等我再要些来给她就是了。”

回到怡红院一找,还剩了小半瓶玫瑰露,反正宝玉也不大吃,袭人就连瓶给了芳官。芳官旋即拿去厨房给了柳家的。

柳五儿此时也进来厨房散闷,柳家的因说外甥昨日热病,正好将这玫瑰露倒半盏去与他吃,柳五儿劝她少生是非她也不听,把剩下的仍旧连瓶放进厨房的柜子里,便径自去了。

因柳五儿她舅舅是荣国府的门子,昨儿正巧得了些茯苓霜,因此柳五儿的舅母又包了一纸包茯苓霜给柳家的带回去。

刚好到了饭时,柳家的忙过这一阵,趁人少时,才把茯苓霜拿出来给柳五儿看。

五儿听了,私心要分芳官一些,顺便也可进园一逛,便用纸包了一半,趁黄昏人稀时,往怡红院来找芳官。

在怡红院的中门外等了一盏茶才等到春燕出来,便把茯苓霜给了她,让她转交芳官。

出去时已经快要天黑了,刚到蓼汀花溆一带,迎头撞上林之孝家的带着几个婆子走来,五儿躲藏不及,只得上来问好。

林之孝家的照例问了几句话,却发现她词钝意虚,前言不搭后语的,又想起近日的失窃案还没查到是谁干的,心下起疑,又有几个人走来撺掇着林之孝家的要审审她。

素来跟芳官等人有仇的小蝉便道:“昨儿玉钏姐姐说,太太耳房里的柜子开了,少了好些零碎东西,玫瑰露也少了一罐子。”

莲花儿笑道:“我今儿倒看见一个玫瑰露瓶子。”

林之孝家的近日被凤姐儿催逼,正是头疼查不到那个贼,闻听此言忙追问在哪里。

莲花儿便说:“在她们厨房里呢。”

林之孝家的听了,忙命打了灯笼,带了众人来搜。

五儿急的便说:“那原是宝二爷房里的芳官给我的。”

林之孝家的可不管这些,一面已进了厨房,莲花儿带着,已搜出了玫瑰露的瓶子。恐还有别的东西,又细细搜了一遍,又得了一包茯苓霜,一并拿了,带了五儿,去回凤姐儿。

凤姐儿正要睡下,只听说拿到了贼,便吩咐:“将她娘打四十板子,撵出去,永不许进二门。把五儿打四十板子,立刻交给庄子上,或卖或配人。”

平儿便出来吩咐了林之孝家的,五儿听了忙跪下哭着跟平儿细诉芳官之事,并她舅舅送茯苓霜一事。

平儿因凤姐儿已睡下,不好再去回话,便道,暂且将柳五儿交给上夜的人守一夜,待翌日凤姐儿起了再做道理。

柳五儿被人软禁起来,一步不敢多走,又有人劝她不该做贼,又有人抱怨她寻事麻烦大伙,还有一干素与柳家不睦的人,特特前来奚落嘲笑她。

五儿心内又气又委屈,本来怯弱有病,这一夜思茶无茶,思水无水,睡又无衾枕,呜呜咽咽直哭了一夜。

亏得平儿心肠好,翌日一早就来寻袭人问话,袭人忙承认说那玫瑰露是从自家给出去的。只是还有茯苓霜一节不知该如何办,芳官急得团团转,袭人忽想起一事,便笑道:“这也没什么,那会儿林姑娘刚走,太太打发人去搬东西,从*馆里搬出来许多补品,茯苓霜也不少的,就说是从前林姑娘给的不就行了?”

芳官忙道:“对对!听说林姑娘养的小狗就是吃茯苓霜长大的,取的名儿就叫茯苓呢!”

平儿闻言抿嘴一笑,道:“亏得你们脑子转得快,这会子倒又想起林姑娘来。要是林姑娘没有走,她脾气好,给你们打个圆场不在话下,现下走了,说出去也不知能不能让人信服。”

只是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法子,平儿就这样去回了凤姐儿。

既然有了借口,不管这借口有没有破绽,柳家的做的饭又是贾母最爱的,凤姐儿也乐得做人情,便网开一面,仍旧让柳家的回去当差,只是五儿经过这一场却又一病不起了。

不过是一夜的功夫,大丫鬟司棋的婶子秦显家的暂代厨房管事一职,本以为这个暂代很快就能转正了,已是兴兴头头的打点了送林之孝家的礼,一共一篓炭,五百斤木柴,一担粳米,又打点送账房的礼,又预备菜蔬请厨房当差的众人。

正乱着,忽有人来传话道:“看完了这一顿早饭就出去罢。柳嫂子原无事,如今还交给她管了。”

秦显家的听了犹如轰去魂魄,垂头丧气,登时偃旗息鼓,卷包而出。送人之物白丢了许多,倒要自掏腰包赔补亏空。连司棋等人也是气了个直眉瞪眼,也只得罢了。

又过了些时日,宝玉竟渐渐的好了些,也认得人了,只是偶尔糊涂时还是拉住紫鹃不放,清醒时却将前事尽忘,还当黛玉仍旧在不远处的*馆住着。

袭人等人正高兴着,宁国府的贾敬却吃丹药毒死了。

一时宁荣两府又忙乱起来,贾敬依旧停灵在京郊的铁槛寺。此时贾家每况愈下,因此贾敬的丧事竟还比不上秦可卿的一半热闹,又因贾敬常年不在贾府,于子孙情分上也淡,大伙哭得也不甚真心,这场丧事看起来倒像是闹剧一般。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