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皇五帝以来,影响力最大的朝代无非是汉唐,当年太祖以及诸多豪杰起事,打的就是挽救汉人江山,维护中原正统的旗号,可见汉代在整个中国历史上留下来的印记之深。光武帝刘秀作为拨乱反正,中兴汉室的关键性人物,自然在史书上有着极为卓越的评价,到了洛阳,祭祀皇陵,自然免不了原陵去一趟。

承庆帝之所以起意要祭祀,也是自己有拿得出手的业绩,要是一平庸的皇帝,跑到前朝皇陵去祭祀,那纯粹是惹人发笑了。承庆帝不管怎么说,当年也是征服了茜香国的人物,这些年来中原也是风调雨顺,一派盛世气象,自然有底气在光武帝灵前显摆一下。

祭拜折腾了一天,承庆帝兴致上来,又带着徒景年,几个妃嫔,还有一些亲近的臣子跑到广泽苑那里的温泉宫泡了一趟温泉,这才继续踏上了南下的路。

过了河南,便直接往安徽去了,安徽如今的徽商还是比较有名气的,安徽跟山西有些差不多,因为大部分地方都是山区,这年头开发山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家也没后世那般无所顾忌,随便开山砍树,那是极其遭到忌讳的事情,哪怕这时候人不懂什么水土流失之类的道理,却极其相信风水,而且多半敬畏山神土地,担心胡作非为会触怒神灵。尤其这边的山多半是石头山,就是开垦出来,也种不了粮食,因此,想要生存,自然不能靠种地了,只有依靠经商。

徽商唐宋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那时候,主要是贩卖茶叶布匹,如今徽商更是兴盛,成年男子中,几乎有七成在经商,但是主要经营的,不光是茶叶,最暴利的就是官盐。

历朝历代,盐税都是重中之重,没办法,你可以不吃饭,但是不能没有盐,因此,再穷的人家,总是三五不时要买盐的,一般来说,本朝每年的盐税加起来要近千万两,其中江淮这边就占据了大头。徽商作为盐商中资本最大,最为团结的一个团体,一直也在盐利中获利极丰,因此愈加昌盛。

这会儿徽商闻听圣驾来了安徽,哪有不心动的道理。虽说这些人深谙官商勾结之道,但是,各地的官员都是流官,撑死待个五六年,就要往别处去了,讨好了一批,下一批过来还得继续掏钱,讨好他们,哪里比得上讨好皇帝呢?起码正常情况下,一个皇帝在位,怎么也有二三十年呢,这成本算起来可就小得多了。

问题是,哪怕本朝商业很是兴盛,对商人的限制也没有前朝那么多,商户过了三代也就可以参加科举,但是作为皇帝,承庆帝这会儿对商人也没那么大的兴趣,他不缺钱,做王爷的时候,手底下也有不少京畿附近的大商人投靠,直到至今,这些人也为他的内库财政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但是,这会儿还在外面,他连官员见得都不是很多,何况是那些盐商呢。

不过,商人之所以能赚钱,那是因为他们心眼灵活,因此,一路上也是极尽能力,讨好奉承,遇不到圣人,但是,官员总遇得到吧,虽说县官不如现管,但是,能够随驾的京官,哪怕官位不算高,那也是前途无量的人物,这些人,平常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呢,结果这会儿凑成堆出现了。这就叫那些徽商一面心疼自己的支出,一面得意自己成功跟多少达官贵人拉上了关系,将来哪怕其中只有一半愿意罩着他们,生意都好做多了。

除了官员,皇帝身边的人也是被奉承的对象,比如说曹安平,哪怕他一直没出面,下面那些小太监若是得了什么好处,稍微有点上进心,有点心眼的都知道,这些得给曹总管大头,曹安平的确忠心,但是却不介意忠心的同时,为自己多攒点棺材本。太监是无根之人,曹安平更是从小因为家贫,被家人卖给了人牙子,最终私下净了身,又运气好,才被选到了宫里面,不知道经过了多少辛苦磨难,才到了这一步。在他心里面,便是老子娘也靠不住,还是银子靠得住。到了他这个地位,除了承庆帝,哪个妃嫔敢不要命地贿赂他,不怕被人说成勾结内侍,想要窥伺帝踪啊!承庆帝倒是常有赏赐,但是那就是荣誉,代表他深受承庆帝信任,论起经济价值,可是不怎么值钱的,因此,他手头的钱,多半倒是下面小太监的孝敬。比如说,谁下去给大臣传旨,怎么着跑腿费好处费都是少不了的,这些起码有一半得孝敬了曹安平这位大总管。何况,很多人也是拐弯抹角地要给曹总管送东西。

因此,曹安平算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过那些人也不亏,只要曹安平有的时候稍微露点口风,叫承庆帝对某人有些印象,这投资自然就值得了。

承庆帝对这些潜规则也了解,不过却并不在意,做皇帝的人,虽说常有疑心,多半却极其自负,尤其,他有自负的本钱,皇宫里那么多太监,当年的总管救驾死了,曹安平就直接被拎了出来,可是,跟他资历差不多,地位差不多的还有好几个呢,就算是现在,也有人盯着曹安平的位置不放,就等着揪出曹安平的错处来。因此,承庆帝根本不愁没人用,曹安平又不是从小跟着他的奴婢,他对他也没太多主仆之情,到时候若是觉得曹安平不安份了,只要他一开口,有的是人愿意将曹安平踩下去,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曹安平也是个乖觉的人,而且做太监的,你能指望他有多少职业道德,收了钱就必须办事啊,他不坑你就算不错了。就像是原著里面的夏太监,整日里打着元春的名号跑到荣国府打秋风呢,得了钱,元春难道最后还不是死了。

对于徒景年这个太子,那些人也下了不少功夫,很是孝敬了不少好东西上来,什么珊瑚明珠,各类奇珍玩物,应有尽有,徒景年从承庆帝那里回来,见到全福还有高振他们将这些珍玩摆了一屋子,不由吃了一惊。

见徒景年皱眉,高振赶紧道:“殿下,这些都是下面那些盐商的孝敬。”

徒景年问道:“谁做主收下来的?”

高振见徒景年神色不好,赶紧解释道:“是奴婢,奴婢觉着,殿下收下来,才是他们的福气呢!”

徒景年轻哼了一声,说道:“自个去领十板子,回头把送礼的人的名字都记下来!”

高振心里紧了又松,不过还是乖乖下去领板子了。

徒景年回头便到了承庆帝那边,和承庆帝一起用膳,一起喝着一盅人参鸡汤的时候,承庆帝冷不丁问道:“听下面说,今儿个你罚了高振?”

徒景年放下手里的调羹,点了点头说道:“可不是,他也太胆大妄为了些,我还什么也没说,他竟敢随便收了那些盐商的厚礼!”

承庆帝听了,轻哼了一声:“这等自作主张的奴婢,不过十板子也太轻了些!至于那些盐商送上来的孝敬,你安心收了就是,不收,那些人只怕还要提心吊胆,甚至心中怀恨也是有的!”承庆帝也是在外面做过实权王爷的人,这些商人从来是只怕不够周到,不敢忽略哪个的,何况,皇家富有天下,愿意收下几个盐商的孝敬,算是给他们面子。

徒景年点了点头:“儿臣谢父皇指点!”这些东西在承庆帝那边过了明路,自然也就没什么问题了。不过想了想,又说道:“这些盐商出手极为大方,送过来的东西,有的在宫里面也少见,可见盐利之厚!”

承庆帝这会儿也吃完了饭,从宫女手上接过一杯茶漱了漱口,这才冷笑道:“这些商人本性狡诈,盐利丰厚,谁又不知道,偏偏到了交盐税的时候,推三阻四,甚至还有官商勾结,贩卖私盐的,这么多年来,为此丢了性命的盐商何止十个八个,结果不过老实一阵子,后来依然如故,要不是这些年盐税还算正常,否则的话,哼!”

听承庆帝这声冷哼,徒景年在一边恭维道:“父皇英明,这些盐商自恃有财有势,其实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父皇只要一声令下,便能叫他们得了报应!”

承庆帝被说得乐了,他也没跟徒景年细说,心里却知道,很多盐商说罪大恶极也不为过,但是,他们上下勾结,一方面资助贫寒士子,一方面厚赂朝中大臣,早就经营起了庞大的关系网,想要动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难免打破目前朝堂的平衡,而且这些人所作所为也没触及他的底线,因此,睁只眼闭只眼便是了,若是日后他们胆子更大一点,到时候,即便杀了,将官场再清洗一遍,又能如何呢?

作为理工生,徒景年对历史上的盐政却是不怎么了解,而且他也不知道如今盐价怎么样,反正在宫里,缺了谁也缺不了他的,他平常用的盐,跟后世的精盐也没什么区别,何况,他也有自知之明,盐政何等重要,他要是敢在这上面插手,铁定要引起承庆帝的疑忌之心,还不如等自己上了台,再行整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