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景年来的时候,承庆帝正坐在椅子上,一边拿着一个盖碗喝着茶,一边在寻思着什么,徒景年干脆利落地过来请了安,他才回过神来:“是阿鲤过来了啊,来,到父皇这边坐下!”

徒景年在一边坐了下来,一边问道:“刚刚看父皇好像有心事,可是谁惹父皇生气了?”

承庆帝把盖碗放到一边,说道:“不过是个不识进退的妄人,哼!”

徒景年立刻知道,这位妄人看来是没什么好下场了,承庆帝是个挺矛盾的人,有的时候,他心胸挺宽大的,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心眼很小,被他惦记上的人往往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徒景年也不想追问,只是笑道:“既然是个妄人,父皇跟那种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承庆帝也是一笑:“阿鲤说的是,那种人,也不值得朕跟他们计较!”

曹安平见承庆帝心情好起来了,不由暗自咂舌,太子也没说什么啊,圣人心情就好了,果然,太子那边不能得罪,当然,该提醒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当即赶紧上前道:“圣上,殿下,该用膳了!”

“那传膳吧!”承庆帝挥了挥手。

虽说在行宫,但是,御膳的质量可没有下降,皇帝出行,御膳房的人也是要随行一部分的,跟着的自然都是膳房里面手艺出众的大师傅,浙江临海,杭州这边河鲜海鲜都有的是,擅长这方面的大师傅自然很是做了不少鱼虾贝类,这些在京城吃得可是不多,毕竟,这年头保鲜技术有限,不新鲜的,大家也不敢给皇帝吃啊,长安又远在内陆,河鲜或许不稀罕,海鲜却少见,一般都是干货,这回有机会,总算叫大师傅有了一展所长的余地。

本朝皇室也没什么吃菜只能夹三筷子的规矩,徒景年很久没吃过正宗的西湖醋鱼了,因此,不由多夹了几筷子,还给承庆帝夹了一大块鱼肚,承庆帝笑吟吟地吃了,也给徒景年夹了一只虾仁,父子两个就这么你来我去了一番,一顿饭倒是吃得挺开心。

因为父子两个这么折腾了一下,两人都吃得有些撑,干脆就到花园里面散散步,消消食,一边说着话。

徒景年想到第二天打算去观潮,便装作没听说过的样子,开始跟承庆帝询问钱塘江潮的事情,承庆帝虽说没亲眼看过,却也听人说起过,便兴致勃勃地跟徒景年说了起来,两人说得正起劲,却看到前面有几盏灯笼的光往这边而来,承庆帝有些扫兴,问道:“去看看,是什么人?朕和太子在散步呢,叫那边回避一下!”

曹安平瞧了一眼,心中了然,肯定是那边住的妃嫔呗,还是那种偶遇的老把戏,只不过消息不灵通,挑错了时候,太子这会儿还在,作为庶母的妃嫔冒出来是个什么意思,太子年纪可是七岁啦!

曹安平心里想着,赶紧上前去了,果然看到是宫里的沈美人带着几个宫女往这边过来了,连忙上前,沈美人赶紧跟曹安平赔笑打招呼,沈美人原本在宫中,/宠/爱也是寻常,这次不知道找了什么人,将自己塞进了南巡的队伍里面,偏偏这么多天来,圣人召见的多半是贤妃和甄昭容,其他的妃嫔几乎连点汤都分不到,沈美人之前为了伴架,不知道花费了多大力气,塞了多少钱财,若是不能引起圣人的注意,回宫之后只怕日子就要不好过了,因此,这回算是豁出去了,这才带着两个贴身的宫女,跑出来逛花园制造偶遇了。

曹安平见状,脸上还是挂着笑,躬了躬身:“奴婢见过沈美人,沈美人是出来逛园子吗?圣上正与太子殿下散步呢,还请沈美人回避一下!”

沈美人脸僵硬了一下,知道自己这次算是失败了,只得赔笑道:“原来是这样,是妾身冒昧了,还请曹公公代妾身向圣上解释一下,妾身只是觉得今日月色甚好,出来逛逛,妾身这就回去!”

“沈美人走好!”曹安平看着沈美人有些仓皇的转身,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然后便转身回去向承庆帝复命去了。

“是儿臣打扰父皇了?”徒景年笑嘻嘻问道。

“你这小东西,也知道什么打扰不打扰了!”承庆帝琢磨了一下,压根不记得沈美人具体长什么模样了,干脆不再多想,他也不是那等一日不可无妇人的皇帝,说实话,做皇帝的,见识的美色不知凡几,能够走入他们心中的人,必定有过人之处。沈美人这人脸蛋不差,但是,脸蛋算什么,皇宫里面哪个类型的美人没有,天真可爱的,娇俏玲珑的,妩媚动人的,温柔可人的……只要承庆帝想要,便是杨玉环西施那样的也不是弄不来啊!跟随手可得的美人相比,自然是儿子更重要一点,不过,听徒景年这么说,承庆帝还是有些想笑,“最近听谁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了?”

徒景年笑嘻嘻道:“父皇,儿子不小啦!”

承庆帝想想也是,估计徒景年就是知道一些大概,明白自个跟那些妃嫔之间的关系,至于具体深入一点的,他就不知道了,自个也是那时候过来的啊!他却不知道,徒景年这个躯壳里面塞着的是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大不少的成年人呢!

父子两个绕着花园走了一圈,这才回去了,等到徒景年回自己屋子休息,曹安平才试探着问道:“圣上,今日可要宣哪位娘娘过来伺候?”

“不用了!”承庆帝摆了摆手,又道,“去,将架子上那本地方志拿过来,朕看看!”

之前被徒景年追问了半天钱塘江潮的事情,承庆帝自个知道得也就是个大概,这会儿为了自己在儿子面前的高大形象,好能够在第二天观潮的时候,为儿子排忧解难,还是准备做点准备功课,看看地方志上关于江潮的记载。

徒景年回到自个的屋子,也叫全福拿了本书过来翻看,却不是什么地方志,而是这边的一些野史志异,里面赫然便有什么白娘子之类的传说,倒是叫徒景年回忆起了前世那部重播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电视剧,忽然又想到了女儿,女儿虽说是九零后,但是小时候是跟着他和支教的妻子在大西南那边长大的,娱乐活动不多,也就是看看电视什么的,想到那时候的小丫头,看了电视之后,也披着床单在**跑来跑去装自己是仙女,心里不由一阵怅然,终究还是回不去了,也不知道丫头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有对象了,对方人怎么样,会不会因为她父母都不在了,而欺负她。

徒景年很多年不想这些,突然想起来,竟有些压制不住,偏偏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够恍惚记得女儿小时候扎着羊角小辫,穿着花裙子的模样,越往后,女儿的模样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脸上不由显出了挣扎之色。

全福在一边伺候着,发觉不对劲,连忙唤道:“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徒景年一下子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眼睛有点湿润,连忙抹了一下眼角,说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母后了!”

全福连忙亲自打水绞了毛巾给徒景年擦脸,口中劝慰道:“皇后娘娘那是天上的仙女,是回天上享福去了,若是娘娘在天上看到殿下伤怀,岂不叫娘娘也跟着伤心!”

徒景年听了,心中却是苦笑,苏皇后是升天了,可是自己的女儿呢,就算是还活着,也永远见不到了!嘴上却是嗯了一声,道:“不过是情难自禁罢了,此事不可告诉父皇,叫父皇知道了,为孤忧心,明白吗?”

全福赶紧应了下来。

不过,全福不说,自然有人说,很快,承庆帝那边就得了消息,忙问怎么回事,过来回话的高振谨慎道:“回圣人的话,殿下本来好好的,在看一本刚刚寻来的野史志异,进上来的时候,奴婢也瞧了一眼,上头无非是些杭州这边的民间传说,并无什么出格之处。殿下看了一会儿,却有些出神,然后瞧着便有些难过起来!”

承庆帝琢磨了一下,不由心中暗叹,徒景年原本是在苏皇后身边养着,苏皇后那时候给徒景年启蒙之余,也会给他讲些民间传说,想必是想起当年的事情了,心情顿时复杂起来,儿子是个长情的,不像是别的人,一丁点大的年纪,别人不说,很快自个都不记得了。只是,多思也伤身,琢磨了一下,便命人给徒景年送上一碗安神汤。

徒景年那边看到安神汤,自然知道有人跑过去将事情说了也不追问,将安神汤喝了,干脆直接解衣睡觉。安神汤效果很好,徒景年晚上连个梦都没做,醒来的时候,又是那个温文有礼,独具风仪的太子了。

承庆帝见徒景年一如往常过来请安,心里委实松了口气,拉着徒景年的手,叹道:“死者已矣,只有你过得快活,你母后才会安心,日后不可如此了!”

徒景年乖乖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

承庆帝也是点点头,然后道:“这样才好!先去用膳吧,等用过早膳,咱们便去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