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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康二十五年,九皇子桓谌八岁,正式入学读书,上书房包括太傅在内的先生以及其他皇子们都觉得脑仁生疼,原因无他,这九皇子可是皇宫里的一个小霸王。

桓谌有霸道的资本,皇帝在元后过世之后便未再立后,宫里面统领后宫的郑贵妃正是九皇子桓谌的母妃,身为贵妃之子,九皇子在这皇宫之中是太子之下最尊贵的皇子。

元后嫡出、皇帝亲自教养长大的太子自小就温尔,脾气温和,上书房里这些太傅们提起太子,都是满满的赞誉之声。

与好脾气爱读书的太子不同,九皇子桓谌打小儿就喜欢舞刀弄枪、爬树翻山,御花园里那些花花草草没少被他辣手摧花,除了睡觉之外,这位九皇子就没一刻钟消停的,惹得他母妃郑贵妃都为此头疼不已。

偏皇帝见多了后宫里面规规矩矩的皇子们,倒是对这跳脱的九皇子另眼相看,并没有太过管束,随着九皇子年纪渐长,他这脾气也越发的霸道了起来,宫女太监们稍有不合心意的,也免不了受皮肉之苦。

久而久之,就连上头这几个皇子都对这被父皇“偏爱”的九弟敬而远之,他们的母妃没有郑贵妃位尊,他们与九弟起了冲突,吃亏不说,还会被父皇训斥不懂得礼让弟弟,没得心里面憋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都离这九皇子远远的,不乐意与他多生事端。

便这样,待这九皇子长到九岁,性子越发的跋扈了起来,心里面对于这几个哥哥都不敢惹他这件事感到十分的痛快,唯一让他不高兴的,大概就是那个太子了。

太子之下最尊贵的皇子,这话怎么听怎么叫九皇子觉得不痛快。想要找太子的麻烦,偏太子是被皇帝亲自教导的,等闲不与他们这些兄弟在一处。且他母妃郑贵妃总是耳提面命的叫他万不可去招惹太子,九皇子面上答应了,心里面却老大不服气,凭的那太子长了三头六臂不成,叫他避让,哼!

这样的小霸王,在入学的第一天就把上书房闹了个鸡飞狗跳,太傅不敢拿他如何,却是把身为九皇子伴读的赵大少爷赵孟嘉两只白乎乎的小胖爪子都打红了,这赵家的大少爷在家里面也是宝儿,打小儿跟着他父亲练武都没叫疼,偏进宫当这九皇子的伴读,当下被太傅打的双手红肿不堪,泪珠儿都挂在眼睛上了,强忍着憋着。

可九皇子不但不宽慰他,反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骂道:“哭包,母妃还说你是将门虎子,不就是几下子手板,就把你给打哭了,真是丢人!”

赵孟嘉低头不吭声,跟在九皇子身后,心里面想着父亲说的叫他不准和九皇子顶嘴的吩咐,只觉得委屈极了。

这个时候该是九皇子去习武的时间了,赵孟嘉陪着九皇子往校场走,谁知道走到半路,九皇子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跑穿过了假山,赵孟嘉一看这方向完全是和校场相反,不由得心里面大急,忙跟了上去。

九皇子此时已经蹿到了一行人的面前,为首那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生的眉清目秀身材颀长,一身月白色长袍,看着十分的儒可亲,这人身后跟着两个宫女两个太监,手里还拿着食盒和果子。

这一行人正走路,偏九皇子从假山后面钻了出来,把他们吓了一跳,待看清了来人,这些人忙给九皇子行礼,九皇子挑剔得看着为首得那个人,小脸一扬,一脸的高傲:“你就是太子身边那个吴熙?”

那少年正是吴熙,他父亲是太医院的院判,母亲原是元后身边的陪嫁侍女,后来做了太子的乳母,这吴熙便是太子的奶兄,和太子的关系十分亲近,虽说是主仆,却情同兄弟,如今做了东宫长史,很有几分体面。

吴熙自然知道这九皇子是谁,身为太子身边的人,他对这位对待太子十分不礼貌的九皇子很没好感,但九皇子毕竟是皇子,他心里面再不高兴,面对九皇子的时候还得一脸恭敬的行礼,见九皇子问话,他只得毕恭毕敬的答道:“正是下臣。”

九皇子听了却是一声冷哼:“凭你也配称臣?不过是个奶娘的儿子,一个下人罢了,偏太子抬举你,倒叫你轻狂称这样,今儿我就替太子教训教训你!”

九皇子的蛮不讲理不仅把吴熙身边那几个宫女太监吓得脸色都白了,就连赵孟嘉在内的九皇子身边这些伺候的人也都吓得险些晕倒,九皇子不知轻重,难道他们还不知道么?这宫里面九皇子唯一千万惹不得的就是太子,这吴熙在太子面前很有体面,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九皇子要教训吴熙,那就是打太子的脸,若是被贵妃知道了,他们这些人准得被剥一层皮不可!

两边的宫女太监急得冷汗都出来了,九皇子叫人上去掌嘴,这些人没一个敢动的,把九皇子气得眼睛都红了,狠狠的踹了身边那太监一脚,指着赵孟嘉:“哭包,你去给我掌嘴!”

赵孟嘉低头不语,他可不是拎不清的九皇子,今日他敢动吴熙一根手指头,下场他想都不敢想,只能顶着九皇子的怒火扮演鹌鹑。

九皇子见连自己的伴读都不肯听话,越发的火冒三丈,跳起来亲自动手,重重的一巴掌打到吴熙白皙的脸颊上,鲜红的指印浮出来,显得十分可怖。九皇子见挨了一巴掌的吴熙眼神里并没有讨饶或惶恐的模样,心里面越发不悦,扬起手又要一巴掌打下去,这一次他的手却被从旁抓住,九皇子一偏头,旁边的人跪倒了一地,他这才看清,来人正是太子。

太子看到吴熙脸上的伤痕,嘴角不由得抿了抿,一向挂着温和笑意的脸上头一回在九皇子面前没了情绪,沉声问道:“九弟因何掌掴吴长史?”

九皇子浑然不惧,呛声道:“我见他不顺眼赏他几个巴掌,这也不行?”

太子眉头

头一皱,转眼又看到旁边赵孟嘉红肿的双手,想到刚刚太傅和他说起九皇子今天在上书房的表现,伸手按住这嚣张跋扈的九皇子,九皇子努力想要挣脱,虽然他天生力气就比旁的孩子大,但太子到底在校场习武射箭好几年,力道哪里是这八岁的孩童能比拟的,三下两下就把这熊孩子的裤子给剥了下来,抬手就在他白胖白胖的屁股蛋上赏了几巴掌。

大庭广众之下,九皇子被当众剥了裤子打屁股,又疼又臊、又气又恼,哇哇大叫口不择言的说道:“你敢打我!我要告诉母妃,我要告诉父皇……”

啪啪啪几声,正叫嚣着的九皇子“尊贵”的屁股又被打了几巴掌,疼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越是挣扎得厉害,越是被太子按得挣脱不开。

“我为什么不敢打你?做错了事就要挨打。吴熙是我东宫的长史,并未冲撞于你,你无故责打于他,便是你错了,该打。赵家这孩子是你的伴读,与你荣辱与共,你身为皇子却在上书房里胡作非为,累得那孩子替你受罚却浑然不知自省,便是你错了,更该打。”太子的声音里有着有别于常日温和的清冷,一字一句说出来。

“你……你……”九皇子蛮不讲理惯了,头一回听到有人和他这么讲大道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噎住了。

九皇子打出生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挨打,头一次被人这般不留情面的教训,往日里郑贵妃虽然数落他,却从未曾如此严厉,更不曾动过他一根手指,这一次被太子当众教训,虽然只是被徒手打了屁股,却许是吹了风,许是因为心里面羞愤,晚间九皇子便有些发热。

贵妃宫里面为了九皇子传了太医,这消息不胫而走,加之白天太子责打九皇子的事已经是无人不知,后宫嫔妃和那些皇子们都等着看郑贵妃和太子的热闹,谁不知道这九皇子是郑贵妃的宝贝疙瘩,太子这回纵然有皇帝撑腰,那郑贵妃明面上不敢说什么,日后恐怕也免不了下绊子上眼药。

这些人心里面高兴,贵妃与太子生了嫌隙,斗个两败俱伤就再好不过了!

贵妃的心思这些人倒是猜了个□□不离十,宝贝儿子她自己都舍不得磕着碰着,倒叫太子给打得发起了热,贵妃脸阴沉沉的,强忍着怒火没拿白日里伺候九皇子的那些人撒气,偏这时候太子来了,贵妃脸上可挂不出往日的笑脸,太子却恍然不觉,给贵妃送来了贡品白玉膏。

这白玉膏是疗伤的好药,擦到伤口上清凉止痛效果奇佳,是藩国的贡品,宫里面只有三瓶,都被皇帝赐给了太子,此番太子拿出来,贵妃心里面并不承情,人是太子打坏的,如今巴巴的送药来,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能唬得了谁?

太子见贵妃面色不渝却并不恼,反倒提出想要亲自给九皇子上药。九皇子正趴在**哼唧着,见太子来了,凤眸都瞪圆了,一脸的警惕。待知道太子要给他上药,九皇子得意的尾巴又翘起来了,哼,他就知道,这宫里面没人敢给他脸色看得,这太子白天倒是硬气得很,现在还不是要来做上药这样得事来讨好他?

太子好似会读心术似得,九皇子虽然没说话,但从这小脸上嚣张的表情,太子仿佛读出了他心中所想,上好药后,太子说道:“下次若是被我发现你还犯错,严惩不贷照打不误。”

一句话,九皇子看着太子严肃认真的模样,一时间竟然忘了反驳,等太子人都走了,九皇子趴在**睡不着觉,忽然觉得,太子哥哥的声音好听极了。

从这天开始,宫里面的小霸王九皇子俨然变成了太子的小尾巴,黏在太子的东宫,郑贵妃那边要三催四请的才能把他叫回去,叫郑贵妃又气又笑。气得是儿子整颗心都飞到东宫去了,对那太子比她这个当娘的都亲,笑得是儿子终于开了窍知道上进了,校场的教习们都在皇帝面前夸奖这九皇子是天生做将军的料子,于骑射上天分常人难及。

九皇子得了这些教习们的夸奖,在郑贵妃面前小脸都快扬到天上去了,脆生生的说道:“我不仅要练好骑射,还要和太傅们熟读经史,太子哥哥说了,仗着一把子力气欺负人的,那是下等,逞勇武上阵杀敌的是中等,武兼备善将将的是上等。我将来要像太子哥哥说的一样,做大将军王,保护父皇和母后,保护黎民百姓!”

郑贵妃听了这话把儿子搂进怀里好一阵揉搓,九皇子憋得小脸通红从母妃怀里面挣脱出来:“母妃,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再这样对我了!我去找太子哥哥玩!”

说完,这小子一溜烟的又跑没影了,贵妃笑着啐了他两句,对旁边大宫女说道:“就算太子这么做,是想拉拢这傻孩子为他所用,本宫心里面也承他这份情。”

而事实证明,似乎是郑贵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往后很长的时间都证明,太子对九皇子的确是真心以待,如同寻常人家兄弟一般,并非是她所想的拉拢。真心还是拉拢,时间久了,总也看得出的。九皇子虽然莽撞了些,但却有着近乎野兽的直觉,真心假意,他分得比谁都清。

当初那些避着他走的皇子们在看到太子行事后也纷纷对他示好,却被轻易的就能察觉到虚情假意的九皇子狠狠的下了面子。他只要真心把他当弟弟疼爱,不掺半点儿水分的太子哥哥,那些个皇兄,他敬谢不敏!

从八岁到十一岁,三年的时间,九皇子桓谌完美的充当着太子的小尾巴,和太子关系亲近的犹如同胞兄弟似得,连郑贵妃都有些吃味。而桓谌也一直以为,太子哥哥永远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哥哥,他是太子哥哥心里面最重要的弟弟,这种关系是谁也无法打破的。

就在此时郑贵妃将刚刚为母守孝三年结束的衡阳郡主入宫,一切就不一样了。衡阳郡主的母亲忠平王妃与郑贵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忠平王妃过世之后,忠平王将府上为他生了两个儿子的侧妃扶正,请封王妃。

那侧妃在王妃还未故去的时候,便仰仗着

王妃没有生下嫡子,而她自己却接连生下两个儿子而多有不恭之举。及至王妃过世,侧妃扶正,郑贵妃生怕性子直爽不懂得后宅阴私的衡阳郡主在那新王妃手上吃亏,在侄女三年孝期一满之时,便求了皇帝将侄女衡阳郡主接到宫中暂住。

表妹衡阳郡主结识了太子哥哥,一切就在这一年全然不同了。虽然他依然是太子哥哥最疼爱的弟弟,但是太子哥哥真心的笑容分了一半给表妹,太子哥哥宠溺的眼神也分了一半给表妹。小心眼的九皇子觉得心里面闷闷的,跑去和母妃诉苦,却被郑贵妃好一通笑话,直说他果真是小孩子,对哥哥的独占欲这般强。

随后,他偷听到母妃在父皇面前旁敲侧击太子妃的人选,话里话外都在推荐表妹衡阳,他听了这番话,只觉得百爪挠心,好不是滋味,待听到父皇竟然沉吟片刻有了首肯的意思,他一扭头跑去御花园的荷花塘边上坐着,心烦意乱。

十一岁到十四岁的三年里,他眼睁睁的看着太子哥哥与衡阳越走越近,彼此情投意合,眼神间全然都是默契,只能把不快的心情都发泄到校场上,武艺越发精湛的同时,他也敏感的意识到,父皇对待太子哥哥的态度发生了变化,由从前的慈爱倚重,变成了疏离防范。

与此同时,大皇子、三皇子这些皇兄们开始被父皇越发的重用,联姻的家族也都十分显赫。反观太子哥哥,父皇默许的衡阳郡主生母早逝、不为忠平王所喜,兄弟也非同胞,于太子哥哥半点儿助力皆无。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把这些和衡阳计较谁在太子哥哥心里面更重要的心思,都化作了对于太子哥哥的担忧,叫太子哥哥放弃衡阳全无可能,别说他知道太子哥哥真心疼爱衡阳,就算不是如此,以他对太子哥哥的了解,太子哥哥也绝做不出为了攀附更有权势的人家而抛下衡阳的事。

他好想快点儿长大,长成能为太子哥哥冲锋陷阵、保驾护航的男子汉,九皇子这样想着,还没得到建功立业的机会,却先得到了“长大成人”的机会——郑贵妃为十五岁的九皇子安排了教导人事的宫女。

对于所谓的人事,九皇子也是心存好奇的,可是当那宫女解开他的衣服,在他身上摸索,一步步带着他感受这一切的时候,他没感到丝毫的欢愉,反而打心里有种抗拒,最终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他推开了那宫女,不去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把她打发了出去。

没过多久,郑贵妃便知道了消息,看着满面通红一副别扭模样的儿子,郑贵妃好笑着摇头:“你这混小子,打小儿就霸道得和什么似得,却这般害羞。我听丝雨说了,该明白得想必你也明白了。”

九皇子扭头不去看他母妃,把红彤彤的脸埋进了被窝里,任由母妃好一通调笑,沉沉睡去之后,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又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来重复那宫女丝雨所做的事,那人手指修长,手掌还带着练箭习武所磨出的茧子,划过他胸口的时候,让他不由自主的颤栗,这与刚刚让他反感的感觉全然不同。

耳边仿佛能够感受到那人的呼吸,他急促的抬头,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人的脸,但身体却十分配合的随着那人的动作时而紧绷时而颤抖,他把自己交付在那人的手里,随着他的动作而放任自己沉沦。

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一处,头脑一片空白,身体不能自主,随着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感觉淹没他的最后一刻,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容貌,也同时从梦境里清醒过来。

亵裤已经脏了,还弄脏了锦被,他来不及想这些,满心满眼都是梦境中太子哥哥的脸,他竟然梦见了太子哥哥给他做那教导人事的宫女所做的事,梦见了太子哥哥用手握住了他,在他耳边吹气,他全然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反感和厌恶,反而沉沦在太子哥哥的手中,攀上了最目眩神迷的高峰。

九皇子呆呆的,直到被宫女伺候换洗的时候也没回过神来,他在努力消化一个事实,也许他对衡阳的不满,不是母妃所说的所谓小孩子的独占欲,而是——嫉妒,他嫉妒衡阳是太子哥哥的心悦之人,嫉妒未来衡阳能够光明正大的成为太子哥哥的妻子,一辈子陪在太子哥哥的身边,给他生儿育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但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兄弟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而太子哥哥的心有所属则是另一道更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明白终其一生也许他都无法对太子哥哥诉诸这番心思,只能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默默的回味那场只能是梦境的梦。

“太子哥哥,等我长大以后,我会为你镇守边疆!”当面对现实的时候,他能倾诉的心情,便只有这一个。

但是,他却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他能打退南疆不安分的异族、能将父皇逼退皇位、能收拾那些给太子哥哥使绊子的世家,能实现太子哥哥曾经说给他听的治国理想,却再也换不回东宫焦土之中已经仙逝的太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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