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轩猜到就算他开了口这事也未必能成,又不愿娘亲和先生担心,便索性什么都没说,哪知道王祈心心念念想让璟轩一道去,便仗着胆子去先生那边软磨硬泡。

吴先生初时也觉得璟轩年纪太小,这城里不比乡下,若是一不小心被拐子拐走,他纵然赔了这条命,也是不够的,因此任由王祈如何说也不肯答应。

“先生,我们到了城里绝不乱跑,只是陪着魏大哥去那家铁匠铺子瞧瞧,再就是我哥哥的绸缎铺子,我一个人您信不过,魏大哥您还信不过吗?”王祈见吴先生不答应,忙拍着胸脯保证。

吴熙看着眼前的王祈,不由得摇头,纵然比旁的孩子稳重些,但到底也还都是半大孩子,照顾他们自己恐怕还照顾不过来,他哪里敢把璟轩交给他们?

王祈又道:“先生,虽然璟轩他不说,但我瞧着他也是十分想去的!先生您想想,我们这种乡下孩子提到进城都欢喜得很,他更是从前就在城里住着的,只怕也是想去得很!”

王祈这话倒是让吴先生不由得犹豫了一下,半晌,这才道:“既这么着,这事在我这儿是准了的。”

“真的?!”王祈喜出望外。

“嗯。”吴先生却是没说,他忽然同意,也是想到他帮忙城中善仁堂炮制的九制香附丸已经弄好了一段时日,本该早些便送到城中去的,只是他一直不得空闲才拖到了现在,刚刚听着王祈说要进城,这才忽然想起,便打算一道进城。

有了吴先生的同意,王祈兴奋的把这事说与了璟轩,璟轩也是出乎意料,到吴先生那求证,这才知道了吴先生也要一道去的消息,把这事回家一说,周氏起初是不许的,待听到吴先生会一道去,再看到儿子脸上难得的雀跃之情,便终究点了点头。

不过周氏却叮嘱他,万不可叫庄上旁人知道了他要进城去,璟轩自然明白娘亲的意思,他们母子不论怎样,也算是被打发来庄上的,虽府中没明说是软禁的意思,却也差不得多少,这去邻村念书还算是“法外容情”,若说去城里,只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虽说拿捏住了那墨云的想法,但这事既然能瞒下,璟轩母子也不想总是耗费唇舌与她周旋,便索性瞒天过海。

不过这事却是瞒不过张知,璟轩想着,便把这事和他说了,只不过,璟轩可没说周氏准许的事,只道:“听王祈说起这事,我倒是好奇得很,左右先生也去,我想着若是和娘说了,她必是不许的,你好歹替我遮掩着些,千万别露了口风。”

璟轩说完,张知心里面可是不住的犹豫,虽说他老成些,但到底也是少年心性,听说了那杆枪的轶事,心中也不由得好奇,只是帮着璟轩瞒着姨娘,这……

璟轩也不催促,看着张知脸上变了好几轮的表情,就静静的等着。

“好吧,不过我也是要一道去,城里面人多杂乱,那个王祈跟个猴子似的整日没个正形,魏臻也是头一遭进城,先生虽然在,但也顾不过来这么多人。”张知终于下定了决心,却是无论如何也要一道跟去的,心底更是暗暗打定了主意,要寸步不离的跟着璟轩。

听了这话,璟轩满意的点了点头:“既这么着,我就放心了。”

几个少年都知道了要进城的消息,好容易挨到了休沐那日,吴先生从村中李老爹家借了辆他们家进城卖干货的驴车,带着几个孩子一道往姑苏城去了。

路上魏臻坐在外面赶车,吴熙带着余下三个孩子在车厢里,几个孩子中,王祈虽然是去姑苏城的次数最多的一个,却仍然是几人中最兴奋的,一路上给璟轩讲起从前那些次他进城的趣闻,说道高兴处,不由得手舞足蹈。

璟轩本还担心路上烦闷,瞧着王祈这副样子,倒不觉得聒噪,只觉得这路上倒平添了不少乐趣,再加上璟轩对这个世道还不大了解,这孩子本身的记忆又多是内宅里的乱七八糟的闲言闲语,因而能从王祈不经意的话中得出不少有用的消息,让璟轩不由得更是心满意足。

倒是张知一向最不喜他这上蹿下跳的劲儿,如今瞧着王祈这手舞足蹈的模样,便忍不住说了他两句,而王祈一向也不喜欢张知的“假正经、小老头、无趣”,两个人不由得口角了几句。

璟轩刚刚听着王祈的话正得趣,这番被张知打断,不由得笑着劝了两句,张知见璟轩开口,也不好再说下去,想着便是这王祈一力撺掇着璟轩要进城,更是心里不悦,不愿意再听他聒噪,便借口车里憋闷,到了外面陪魏臻一道赶车去了。

瞧见张知出了车厢,王祈撇了撇嘴,瞧了眼在车厢里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的先生,到底还是规规矩矩的坐好,把声音也压低了些:“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对了,是怡然楼,那儿可是姑苏城里最有名气的酒楼,听说那儿的一顿饭,少说也要一百两银子,也不知道吃什么菜这般贵!”

就这样一路上说着话,待到了城门口的时候,王祈却还是意犹未尽,吴先生却是睁开了眼睛,见状王祈立刻不敢再说下去了,给了璟轩一个“找机会再说”的眼神,王祈便也安分了下来。

璟轩笑而不语的在心中整理着从王祈东一言西一句的话中得到了消息,对姑苏城里的这些商家的状况,以及那些世家里的轶闻也都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王祈的这些消息大多都来自于他在城中绸缎庄做掌柜的哥哥,所知自然大多都是商家的事,至于这城里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们的状况,王祈所知也都只限于被人嚼舌头的趣闻这些流于表面的事了。

璟轩心里有些小小的遗憾,却也倒还满意,毕竟总比之前一无所知的好。

吴先生要去的善仁堂和王祈之兄王社做事的那锦绸坊

俱在东大街上,所距不远,吴先生便让魏臻先把驴车赶到了善仁堂这边,善仁堂的东家已经得了吴先生要过来的消息,已然吩咐了铺子上的人,吴先生刚到,便有笑得一脸殷勤的伙计帮着魏臻把车弄到了善仁堂后院安置好。

吴先生带着孩子们下车,叮嘱了魏臻和张知要好好照看璟轩,这才放心让伙计送着孩子们去了只隔了三间铺子的锦绸坊。

暂且不提璟轩他们到了锦绸坊后的事,单说吴熙这边,刚刚把孩子们送走,便见门外走来一个一袭白衫的中年人,见了吴先生不由得笑道:“可把你盼来了,你再不来,我铺子里的九制香附丸可是要断货了。”

“这世上可致这丸药的大夫何其多,你这话说来,是要羞臊我的。”吴熙见了来人,眼里不由得有些笑意。

来人正是这善仁堂的东家秦越,这位秦东家听了吴熙话便道:“这话是不错,但我爹的那方子寻常的大夫可做不来,这世上大抵只有你能做到了。”

吴熙的医术便是师承秦越的父亲,当年秦越的父亲在宫中任太医院掌院,吴熙与秦越也是打小便相识的至交。

吴熙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唏嘘的道:“这些年你在这开药铺,也该留心些看有没有天赋不错的孩子,师傅的医术,总也要传下去才是。”

“这话说的不错,我也的确留心瞧着,只可惜谈何容易,不单单要在医术上和炮制药材上有天赋,这品性也是要好的,这只是前者便不那么容易,更何况二者兼具。”秦越却是叹息着摇头。

吴熙知道秦越顾虑的有理,因此只得劝道:“慢慢留心着,总会有的。”

闲话说了几句,吴熙带来的九制香附丸也俱被安置好了,秦越瞧着吴熙的气色不错,略顿了顿,这才道:“不知道你听没听到消息,京中那忠平王府的老王爷殁了。”

“听到了些消息,怎么忽的提起了这件事?”因为周氏和璟轩的关系,吴熙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秦越和忠平王府素来毫无瓜葛,忽的说起这件事,倒让吴熙有些不明所以。

“那你可知道如今这新任的忠平王爷是哪一位?”见吴熙神色如常,只是略带了些惊讶,秦越便知道,吴熙定然是不知道那件事的。

吴熙听了这话果然很是不解:“左右不过是老王爷的儿子中的一个罢了,有什么可惊讶的。”

因林如海对周氏刻意隐瞒了忠平王府继承人的事,周氏当日也因为乍闻生父去世的消息而心神大震没有追问,因此他们母子两个都是不知道这件事,吴熙自然也无从得知了。

秦越不由得深深的看了吴熙一眼:“当日因拥立之功得以封王的异姓诸王,忠平王府是第一个被皇上拿来开到的,如今这王府,可不再是异姓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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