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看到林如海出来,林贵连忙上前,“京里刚刚传来的消息,皇上下旨传位于九皇子,这是王大人传回的密信,还请老爷过目!”

林如海听了林贵的话已然震惊不已,待读过了信中的内容,林如海面沉似水想了半晌,重重的叹了口气,吩咐了林贵几句,这才转身回了内院。

此时周姨娘抱着死而复生的儿子缩在墙角断不肯让任何人近身,林如海被叫走后,林老夫人不知何事,纵然再深恨这周氏,也把心里的火气暂且压了压。

对于那个孩子,林老夫人虽然知道这死而复生的事情不同寻常,但到底是自己儿子至今仅存的一丝血脉,平日里她也很是疼惜,因此林老夫人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吩咐身边的大丫鬟绿筠去倚竹院请一位大夫过来。

绿筠领命去了,心中却着实不安,倚竹院是林如海和贾敏的居所,因夫妇两个皆爱竹,因此倚竹院在林府中也是极为清幽的所在,如今贾敏被周姨娘刺伤生死不知,姑苏城里能被林府请来的好大夫都俱在倚竹院中,此时此刻老夫人遣她过去倚竹院请为大夫过来为大公子看诊,还不知夫人和屋里的下人会怎么想。

饶是绿筠心里再不安,老夫人的吩咐她是必要遵从的,说起来,对于贾敏这个儿媳妇,林老夫人还是满意的,当年林、贾两家结亲,门当户对不说,这个儿媳妇和自家儿子站在一起也是一对金童玉女,不论是模样还是品格都十分相当,夫妻二人也举案齐眉恩爱非常。

林老夫人起初对这样的状况并无不满,因为林家家风严谨,世代书香门第,不兴广纳婢妾那一套,林老夫人也没有往儿子房里面指丫鬟的心思,一心只盼着媳妇给自己填个孙子才好,自然乐得看到儿子媳妇和睦。

虽说贾敏性子有些冷清、管家也尚显力拙,但胜在心底纯良、并无歪斜的心思,虽然不若其他家的媳妇赶着在婆婆面前卖乖逗趣,但孝顺二字还是不错的。

但贾敏这一切再好,入门五年连一儿半女都没生下,这让着急抱孙子的老夫人渐渐心里头有了不满,如今林家传到林如海这一代只他独苗一个,老夫人如何能不关注这唯一儿子的子嗣问题?

当年周氏顶着失节在先极不名誉的名声进门,饶是刚刚进门便怀了身孕、生下庶长子,林老夫人对她和那孩子也是淡淡的,直到贾敏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那孩子又一日日的大了,越发的聪明伶俐,林老夫人这才渐渐常把那孩子叫到身边来。

这相处久了,聪明机灵又模样俊俏的小孩子哪有不讨人喜欢的,再加上儿子至今就这么一根独苗,林老夫人想着这孩子未上族谱,心里委实不大高兴,便和林如海商量着,到年关开宗祠的时候,便把这孩子登上族谱,之前起来混叫的名字林璟轩,也便改成林璟玉才好。

林如海自然是不乐意的,但林老夫人放下话来,如果不愿意也可,过了年待林如海出了孝,便把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给林如海抬了姨娘,好好开枝散叶,这两相权衡之下,林如海便决定按照母亲的意愿把这孩子上了族谱。

哪里知道就是这件事惹来了接下来的祸事,这孩子上了族谱没两日便发了热,请了大夫来看竟是见了喜,随后一日一日发热不退,没几日竟是没了。

这见喜本就是九死一生的病症,在此症上没了孩子本是寻常,哪里知道那周姨娘不知从哪儿听到了什么邪风,偏说是贾敏害了她的儿子,她也是沉得住气的,佯作请安靠近了贾敏之后才忽然发作,一刀就刺向贾敏的心窝,好在那刀锋刺得偏了,那贾敏的嬷嬷又拼的胳膊上挨了两刀把她拦了下来,不然等不到大夫来,只怕这林府的夫人便要一命呜呼了。

这孙儿丧命、媳妇被刺一系列的事发生的太过突然,林老夫人只震怒于这传出去不亚于丑闻的种种,此时强压了怒火细细想来,不由也心生疑窦。

她一向瞧自己这媳妇是个好的,虽然性子不似旁的媳妇圆滑讨喜,因为那周氏和林璟轩的事当初也闹过一阵,但委实不像是能对三岁孩子下此毒手的人;但听周氏刚刚那些虽然是疯言疯语,但观其神色也不似作伪。这中间谁是谁非,林老夫人也不由得头疼万分。

正此时,绿筠已经带了一位老大夫从倚竹院那边回来,紧接着林如海也回到了内院。

让大夫为林璟轩看诊后,林如海便将母亲请到内室,屏退了下人,把刚刚得知的消息与母亲分说一番,随后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太上皇已经退居永寿宫,今上登基,奉郑贵妃为太后,那周氏,哎!”

林老夫人听了,也沉默了半晌,这才说道:“昔日郑贵妃最疼周氏这个外甥女,屡屡宣她进宫侍奉,当年全京城谁人不知?虽说如今她已被逐出家门三年,可之后的事谁又说得清,你的意思我明白,罢了罢了,轩儿这次也是死里逃生,你媳妇,我刚听大夫讲也熬过了这一关,余下只要静养便是。既都无碍,这件事便不要再造孽障了。”

林如海听得母亲这般说,点头道:“儿子也正是这个意思。不过,那周氏蛇蝎心肠,那孩子,也终是不祥,在府中着实令人担心,如今儿子还在为父亲守孝,实不愿家中再起波澜,依儿子之见,不如将他们母子二人送到城北的庄子上去住,母亲以为如何?”

林老夫人知道这对母子一向是儿子最不想提及的心病,再想到那孩子的死而复生着实妖异,便把平日里对那孩子的喜欢也淡了几分,点点头便也同意了。

大年初一的凌晨,当几乎整个姑苏城的人都还沉浸在年节的气氛中,两辆马车先后从林府的后门驶出直奔北边而去,前头车里坐着的周氏抱着怀里已吃了药睡得正沉的儿子,心里尤其忐忑不定。

刚刚当她听着大夫讲孩子已经退了热无碍、只需将养待疤痕全然褪去即可,心里一松的同时,不由得生了几丝惧怕

——之前她是一无所有并不惧死,可如今牵挂还在,她拼命照看还让贾敏钻了空子险些害了儿子,若她不在了,只怕儿子这次命硬挺了过去,下次便没这么好运了!

可谁知结果竟是被送到庄上,周氏明白这绝不可能是林如海的意思!林如海对他们母子的不喜,周氏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这样大的事,她险些要了他心尖子贾敏的命,他怎么可能这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既想不通,周氏便暂且先把这满腹的狐疑都放了下,看着儿子被这场病痛折磨得越发瘦削下来的脸庞,纵然如今还残留着见喜未曾消退的疤痕,还是让她在怔忡间仿佛看到了那人的容颜。

不愧是血脉相承的父子,她打小与他一起长大,儿子这张脸上除了那双凤眸是肖似她的,余下的都与他小时候一模一样。还好有这双惹眼的凤眸,虽然长在男孩子的脸上未免阴柔了些,却将旁人的注意力全都引到了那上面,世人皆说儿子容貌肖似她,再看不出来儿子的身上到底有着谁的影子。

“娘会保护你,再不会让旁人害你!他们如今把咱们娘俩放到这个地方来,娘还要感激他们,娘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周氏抱着儿子低声呢喃着。

璟轩此时已经恢复了意识,然而身体却依然半丝都动弹不得,耳边响起这小孩子身子母亲的呢喃,璟轩此时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与无时无刻不生疼得要人性命的脑袋抗衡。

脑海中那不住闪现的片段实在是错综复杂,时而是他所记得清清楚楚的,那些他璟轩在大梁朝精力的种种;时而就变成了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的孩子所经历的一切。

上一秒还是在朝野争锋的惊心动魄,下一刻便是躲在山洞里偷听丫鬟窃窃私语的奚落,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若不是璟轩生性坚韧,此刻怕是早就被这零碎不堪毫无章法的错乱记忆弄的神志不清了。

随着记忆片段闪现的速度慢慢放缓了下来,就连头也开始疼的让人麻木了,璟轩紧闭双眼躺在**,头脑中杂乱不堪的记忆却慢慢的被他梳理清楚——看来前生他真不该奚落国师是装神弄鬼的神棍,这借尸还魂之事看来还真不是杜撰!

只是他眼下的处境,还真是有趣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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