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璟轩心中究竟有何疑惑,南安郡王府的种种传言终于在起先的沸沸扬扬后,日渐趋于平淡,然而南安郡王却是朝中的官职都上折子请辞,声称在府中一门心思养病,究竟是真的病的如此严重,还是羞于见人,这便不得而知了。

而姑苏的社交圈永远都不缺少新的话题,这不,赵家的宴会上,被众人拿来说笑的,便是贾家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了。

“之前说的好像曲星下凡似的,还衔玉而生,这下子岂不是自打耳光?抓周竟然抓了胭脂,哈哈,我看贾大人说不准也要抱恙了。”身为东道主的赵三公子率先挑起了话头。

在场的众人哪个不是聪明人,心里面跟明镜似的,知道赵三公子说这话,分明就是意有所指,谁不知道林家的主母贾敏是出身贾家,赵三公子这么说,要么是给林璟轩卖个好,要么便是有意试探了。

不过不管如何,他们这些人自然不会扫了赵三公子的兴,因而纷纷点头附和了起来,连带着,贾家之前发生了什么能拿来取笑的事,便也都被谈论了出来。

对于这位礼法上的“母亲”,璟轩还真是快要把她忘记了。在从前那个孩子的记忆里,这个女子的容貌便是异常模糊的,大抵也是和她对这孩子视如不见、连请安都免了的缘故。自从他代替了那个孩子,便更是连这位林夫人的面都没见过一次。

身为一个世家的当家主母,对待庶子这个态度,璟轩也不得不说她愚蠢,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了他虚与委蛇的功夫,对他而言也是好事。再加上,这种主母,总也比笑里藏刀的要好对付多了。对方如果继续当他是空气,他也乐得两相无事。如果对方真动了其他的心思,他倒也不惧。

不过,从在场的这些人的闲言碎语中,比起从前,璟轩对贾家的事倒是知道了不少。不过纵然如此,璟轩面上依然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格外的兴趣,只是偶尔插上一句罢了。待到把他想要知道的消息都了解了以后,璟轩便干脆闭口不言了。

赵三公子见璟轩着实兴趣缺缺,开始还跟着说上两句,到了后来便是一句话都不说,便笑着把话题转移了开,笑道:“那劳什子贾家的事,也没什么意思,倒是有件事,不知道诸位听说了没有。梨春班,怕是要解散了。”

赵三公子这话一出,在场的那些少爷公子们可都齐齐变了脸色,就连一向很是众人之首的柳大公子也不由得眉头一皱,说道:“怎么回事?下个月我母亲的生辰,还打算请梨春班来府里,管事的前天才去和李班主谈好了,也没听说他们要解散。”

“他们的台柱子,春莺儿,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被灌了药坏了嗓子。这事儿昨儿才发生,想来今儿李班主怕是就要登门谢罪了。”赵三公子一脸惋惜的说道,末了还添了一句,“可惜了,春莺儿那身段、嗓子真是没得挑,李班主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想把他捧成角儿,如今也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梨春班是姑苏城最有名气的戏班子,凭着春莺儿这个台柱子,这些年隐隐与江南其他大戏班子有了分庭抗礼的态势,哪知道竟然一夕之间,落了个濒临解散的下场,在场的众人皆是这戏班子的主顾,此时不由得纷纷扼腕叹息。

璟轩在旁听着,心中倒是一动。如今善仁堂里,可是还住着一个死里逃生的戏子灵官儿。这孩子也算是命大,虽然先生都说只有五成的把握能救回他的命,但最终,他还是从阎王爷的手里躲过了这一劫。

如今秦越看他小小年纪又这般可怜,他们心里也清楚这戏班子里面那些个腌臜的事儿,自然不会再把他送回火坑,便留下他做了个药铺的伙计。

可是璟轩却撞见一次,这灵官在房里偷偷的练软功。当时灵官吓得脸都白了,生怕璟轩误会他不识好歹,把他从这里赶出去,便哀求着把心事都说了。璟轩这才知道,这孩子虽然不愿意回到戏班子继续伺候那些个“贵人”,但是个实实在在喜欢唱戏的。只可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想要唱戏,又不想沦为那些权贵们的玩物,这又如何能够两全?

不过,如今听了梨春班的遭遇,璟轩心里倒是多了分想法。这戏班子可不仅是个赚钱的行当,他们往来于各个世家当中,这耳目,也着实灵通得很。

虽说他现在手里占着怡然楼几分的盈利,又能借用侯府的人来打听消息,但所依仗的,毕竟都不是自己的势力,算起来也都是飘在水面无根的依仗。

也许,这倒是个好机会。从前他这身份尴尬得很,根本无法出头,可如今背后有桓谦这棵大树,再不趁势做些什么,还真是对不起这大好的机缘。

毕竟,这江南名声不错的戏班子虽然不少,但姑苏本地出名的,却只那梨春班一个,剩下都是小猫两三只。

想到此,璟轩心中自然是打定了主意,而此时,众位公子的兴致也都被梨春班打算解散的消息搅的不剩几分了。身为东道主的赵三公子见了,便也不再挽留,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些人便都纷纷告辞了。

璟轩和王祈两个自然也告辞而出,待离开了赵府,璟轩便把刚刚心中大抵的想法与王祈说了一说,这件事他自然不会抛下王祈,当然,打听消息这种话璟轩自然是隐去不提的。

王祈对于戏班子这种事向来是兴趣缺缺,他本就不是爱听戏的人,要他去听戏,还不如叫他去核查账册,因而听了璟轩的话,他的注意力便全放在璟轩提到的“大有钱途”上了。

“既这么着,我投两份进去,不过我对戏班子可是一窍不通,到时候可是只管投钱,其余什么都帮不上忙,只坐地分利罢了。

待回了善仁堂,璟轩找到灵官把这事一提,灵官的眼睛立时就亮了,只是想到了曾经遭受的种种,灵官的脸不由得又白了几分。

 

猜到他心中所想,璟轩开口道:“只要你自己不起其他的心思,你所担心的,我自然保证不会发生。”

灵官听罢,激动得自然不能自已,而璟轩让他收拾了一番,准备了马车,带着灵官去找梨春班的李班主。

此时的梨春班和往日里也没什么明显的不同,如果不是璟轩知道详情,是决计想不出这梨春班会是即将解散了的。唯一和往日不同的,大抵便是这门口连个应门的伙计都没有了。璟轩见状便带着灵官一路走进去,自然也没碰到什么阻碍。

而远远的,一个中气十足、带着怒火的声音也便毫无阻碍的传进了璟轩的耳中,璟轩看过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正一脸怒气的痛骂一个模样妖娆的少年。

“从前我叫你一门心思的学艺你不听,以为着攀上了高枝就能一飞冲天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嗓子,还有谁来管你?这么多年,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今儿全都成了空!”

“师傅,你打死了我吧,我……”少年开口,那沙哑的嗓子与他妖娆的面容俨然成了最鲜明的比照,少年的脸上也是一脸的灰败,痛哭出了声。

想必那少年便是赫赫有名的春莺儿了,而那中年男人,多半便是这梨春班的李班主了。璟轩瞧在眼里,刻意加重了脚步声。这一下,自然是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你们是……”李班主转过头来看璟轩和灵官,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两个孩子,前面那个年纪小些的,那模样生的,纵然是李班主也见过不少漂亮的孩子,也不禁心中大为惊叹。虽说这孩子年纪还小,但李班主的眼睛厉害着呢,单看这孩子五官的轮廓,他心里便笃定,待这孩子长到十五六岁,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

再一看后面那个稍大些的孩子,虽然比起前面那个逊色了很多,但比起他最得意的弟子春莺儿,也是不差分毫的。再仔细看那孩子的身段,李班主心中暗自惊奇,这大些的孩子,还真是个学戏的材料!

“您就是李班主吗?”璟轩开口问道。

璟轩这一开口,李班主的眼睛立刻就直了,原因无他,实在是璟轩的声音太过动人,饶是李班主这种在梨园中浸染多年的人,也不禁呆了一呆。

璟轩也没在意,笑呵呵的等着李班主回了神,这才挑了挑眉。

李班主自觉失态,忙笑道:“正是在下,不知道两位是哪家的公子,到在下这里有何贵干?”

虽然不清楚眼前这两个人的身份,但能在姑苏的梨园中占据一席之地,李班主自然是圆滑之人,在不清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是宁愿先恭敬万分,也不想贸然得罪的。

“我听说,李班主有意解散梨春班,是也不是?”璟轩不答反问。

璟轩的话不由得让李班主一愣,随即勉强笑道:“小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在下何尝说过戏班子要解散的话了。”

“李班主是没说过,不过……”璟轩的眼睛扫过地下那位妖娆少年,“李班主这梨春班,可全指望着这唯一的台柱子,台柱子倒了,李班主要如何撑下去?”

李班主的笑容一下子便僵了,他又何尝不知道,只捧一个台柱子,对于戏班子而言是极不稳妥的法子,只是,想培养一个角儿哪里又是什么容易的事,花得银子和流水似的,也未必能有所回报。纵然他有心想要多捧几个台柱子,又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

只是话说到了现在,李班主心里笃定,这两个孩子,说不准就是其他戏班子派来看他笑话的!也难怪李班主这般想,他这春莺儿遭了黑手的事,也只是在戏班子内部广为人知,对外他可还没公开过。可想而知,这风声若是传出去,多半也是手底下那些个兔崽子看他倒霉,有心想要投靠他家,这才把这消息传给了他们!

想到此,李班主一下子便沉下了脸:“你们两个小娃娃,是双喜班的,还是满秀班的?”

作者有话要说:考试周比较忙,大家多多见谅~明儿最后一场考试,只怕也更不了,之后大概就正常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