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敖吐掉口中的血,紧了紧绑在伤口上已经有些松散的布条,调整了下急促的呼吸,细听了听没有脚步声,才稍微放松的休息一会儿,顺便摸出两个干硬的饼充饥,水囊里已经空空如也,一滴水也没有了,好在不久前下了一场雨,虽然使他的躲避追杀增加了难度,却也使得他不用担心饮水的问题,收集一些大的灌木叶上的水也足够他撑下去了。

和着雨水,艰难的把两块可比拟岩石般坚硬的饼子吃尽了肚,响如擂鼓的肚子,终于得到了安抚,暂时回归了平静,没等他在喘息一会儿,就听得从后方传来了搜寻的声音。

“为了要我的命,还真是下了大本钱啊,哼”,陈敖嘀咕了一句后,迅速起身,清除痕迹后,再次开始了逃命之旅。

陈敖当初因为父亲和继母的逼婚,屁股一拍,离开京城,准备在江湖上混一段时日,等皇帝舅舅解决了父亲他们后,他再回去。

他刚走到京郊,就遇上了刺杀,哪怕他的功夫很好,在江湖上也算是排的上号的,可惜蚁多咬死象,在杀退第一波后,没等他好好恢复体力内力,就迎来了第二波,之后第三波第四波第n波,陆续到来。

那些刺杀他的人,分明不是来自同一个组织的,但他们或许达成了什么协议,彼此间配合下,硬生生的阻了他回京的路,无奈之下,他只能向南逃亡。

在江湖上他做的事,都秉持着凡事留一线以后好相见的准则,根本没有和人结下这种不惜本钱,非要治他于死地的人,而在朝堂上,他虽然为皇帝舅舅做了很多得罪人的事,可那都是背后秘密做的,外人根本不知道是他,在外人面前他不过是一个性格古怪,不善与人交流,爹不亲继母不爱,兄不友弟不恭,唯一有的不过是皇上的一点子疼爱。

排除掉朝堂和江湖,这么恨他,请了这么多的杀手,下了这么大的本钱,耗时这么久,非要他命的人,他想来想去,或许只有那和他有血缘关系,名义上和他应该是关系最亲密的家人了。

继母恨他,他早就知道,毕竟那女人一直都认为,如果不是母亲这个公主横空出世,抢了父亲嫡妻的名分,那么从始至终静北侯府的夫人,只能是她。

她觉得是母亲抢了她的男人,占了她的地位,而他则是抢了她儿子侯府继承人的位子,她恨他,他一点都不奇怪。

父亲以前是不恨他的,只是对于被强迫娶的妻子,尤其是在娶了那个妻子后,他的仕途之路,就此到了头,再也不能入仕朝堂一展他的才学,这让他痛苦,对这个让他痛苦的妻子生下的孩子,他是不喜欢的,又因着那孩子毕竟是他的血脉,恨,倒是没有,有的只是漠视罢了。

而在陈敖以婚姻自主权为目的,把早就在他手上的,代表着静北侯府所拥有的兵权的兵符,被他交给了皇帝后,静北侯对这个儿子,就彻彻底底的恨上了。

静北侯府几代人的经营,就这样败在了他的手中,静北侯如何不恨。

那继室在知道后,更是对陈敖又恨足了十分,在她心里静北侯府最后绝对是她儿子的,可现在却被那个小子,给弄没了兵权,一个有实权的侯爷,和一个只顶着个名头,别的啥都没有的侯爷,相差绝对是巨大的,那小子这是生生的要败了她儿子的家业啊,她怎能不恨。

没了权利,侯府还有几辈子积攒下来的财富,侯爷和夫人为解心头恨,知道那小子又跑出去混江湖了,于是向江湖上发出了悬赏追杀令,凡是杀死陈敖者,可获得白银十万两的报酬。

陈敖的易容术很好,可惜在第一次遇到杀手交锋的时候,他没有防备,被人在身上下了追息香,追息香一旦附着在肌肤上,无论用什么都洗不掉,只能等它自然散尽香味,不过它的附着时间相当的长,少则三五月多则一两年不等。

追息香的香味很奇特,人是闻不到的,只有一种特别培养的迷蝶能嗅到,显然杀手组织里就有那迷蝶,所以无论陈敖易容术有多精致无漏洞,都躲不掉那一*不止的刺杀。

陈敖已经连续逃亡了两个多月,已经由京城逃到了姑苏,连续不断的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杀手,让他精神紧绷,身体已经疲惫至极了。

没多久陈敖还是被杀手追上,最后以左臂骨骼碎掉为代价,终于杀出了重围,逃了出去,却没能摆脱那些人的继续追杀。

再一次被包围后,陈敖已经眼神发虚,双腿乱颤,止不住的打晃了,他这副样子,让杀手头头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你小子行啊,让我们兄弟追了这么些日子,够能撑的啊,不过我劝你还是算了吧,你说你这人活着还有啥意思,都混到被亲身父亲下追杀令,还是不死不休的,你这做人也太失败了,你活着都这么悲催了,还不如死了算了,十万两的银子,我们兄弟可全都指着你拿到手呢,也算你最后做件善事,给我们瘪瘪的荷包填充饱满了”。

面对杀手的嬉笑调侃,陈敖的面瘫脸也没见有和变化,杀手头头无趣的撇了撇嘴,“你这人真无趣,怪不得这么不讨喜,要我有你这么个儿子,我也不愿意,我们兄弟追了你也有些日子了,好歹大家也算是熟人了,这么多天,我都没见你说过一句话,整天绷着一张死人脸,看着就让人心烦,不是说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子们,都是些很会玩且玩的很大的纨绔吗,可你小子却这副样子,怪不得追杀你这么久,都没见有人来给你援手,可见你这性子有多不合群了。人啊,可是群居动物,你这么不合群,早晚也是孤独个死,不如现在就死在我们手里,哎呀,我又要帮助一个迷途的羔羊得以解脱了,我真是好人啊,呵呵,真是连我都要被自己的善良高义所感动了,呵呵”。

显然杀手头头的抽抽个性,他的手下兄弟们都知之甚详,面对他如此丢杀手这个高大上职业脸面的举动,不过是黑眼珠自然向上,眼皮翻动,嘴角抽搐一下而已。

陈敖却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杀手,这些年混江湖,他也是见过不少高冷的杀手,这还是第一次面对杀手让他有种想要呵呵的欲/望。

“哎呀,我都废了这么多口水,来开导你了,你怎么还不做出你人生最重要的选择,你到底是要选择无法面对人生的失败,自刎以谢江东父老,还是在生命的终点决定善心一把,帮助下荷包瘪瘪已经一顿没有吃过肉的我,自动来到我的刀下献上你的生命,来填充我的荷包啊?”

面无表情的陈敖,嘴角最终还是忍不住神经性的抽搐了几下,然后缓缓抬起他还能动的右臂,把剑横在身前,眼神努力保持清明,直视那嬉笑的杀手,表明了他的态度。

“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你要是识相点,说不准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带着你的全尸去见雇主,可你偏偏要这样顶风作案,这样会让我心情很不爽的,我心情一不爽,人就会出奇的懒,别说全尸了,我能带着你的头上京要账,就不错了,那还是看在荷包满满的面子上,不过既然你已经这样不识好人心了,我也只好勉勉强强的接下你的攻击了”。

就在两人摆好了姿势,准备开打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嗒嗒和车轮咕噜噜的响动声,明显是向着他们这边而来,且很是迅速,在众人□□去看的时间,马车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看到那由上好的红木精致的雕工制作而成的马车,杀手头头眼前一亮,我的荷包哦,你的幸福满满肚胀脑肥的日子啊,要来了。

在马车快要达到之际,杀手头头和陈敖交手了几个来回,陈敖已经是个强弩之末,没几招,就被杀手头头轻松的一击打落了剑,最后被一剑刺了个对穿,倒在了地上。

马车已经到了跟前,杀手头头从陈敖体内拔出剑,他对自己的那一剑相当有自信,绝对刺穿了心脏,目标人物应该死的透透的了。

自信的他没去检查下陈敖的呼吸,自然不会发现陈敖并没有死透透,而是还有一息尚存,只因他的心脏比常人的偏了几分,当然如果没有人来给他止血疗伤,那么最后等待他的肯定是死透透。

杀手头头挥掉剑上的血珠,大叉着腿一人当先的站在杀手们的前面,直面马车,相当自然的由杀手模式转换到了打劫模式,“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在马车上晃的昏昏欲睡的玉儿,这句在话本里常常见到的话,突然在现实的生活中,真的出现了,一种相当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马车中那清脆悦耳的笑声,杀手头头精神更是一震,“哎呦,大爷今天出门真是撞了大运了,随便打劫个马车,里面都有美人,美人听好了,把你们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交钱不杀,否则,大爷我不会怜香惜玉,先抢后/奸,然后卖你到妓/院,大爷我可是说到做到的”。

被杀手头头无视掉的林一,此时正一副文弱书生样,安然的坐在车夫的位置上,“路是走的人多了踩出来的,树是迁徙的鸟儿们带的种子落地长成的,跟你可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想要钱,你起码也要那理由站的住才行啊,你先把路好好修一修,别让我家姑娘一坐车就浑身晃得像要散架,还有路边的书,也要好好规划规划,别什么都有,乱七八糟的一点美感都没有,就算没有什么珍惜苗种,重点果树也好,不但有花香,到季节了还能有免费的果子吃,你到时候在收钱,我想应该有人会给的”。

杀手头头眼神一亮,然后又摇摇头,“不行,不行,前期投入太多,我可没钱,还是直接打劫的好,只要功夫高,无需本钱,简单易操作,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都行,不用死守着一个地方的守株待兔,无成本高回报,还是这种方法更适合我,你的建议是不错,不顾好像不太适合我。生意上的事咱们谈完了,该说打劫的事了,交钱放行,否则扒光你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如初生时一样干干净净的卖钱去,男的卖到小倌倌,女的卖到妓/院”。

林一貌似惋惜的看了一眼杀手头头,“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好心给你出个赚钱的主意,你不感谢也就罢了,还这样不懂感恩,算了,全当活动筋骨了,老坐着容易长小肚腩,活动活动也好”。

林一话音刚落,就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从马夫的位置上急射而出,在杀手们之间几个来回然后潇洒的回到了马夫的位置上坐定。

原本站着的一群打劫的人,在他坐定后,都纷纷哎呦一声软倒在了地上。

杀手们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江湖上合适出现了这么厉害的人物了,为何他们完全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傻了才往人手底下撞。

林一对他出手后的结果很满意,主人的新祖宅一建好,江湖上的势力组织也已经发展起来,不过名声还没有打响,这群人显然是江湖中人,且武力貌似还不错,在江湖上应该也有些人脉关系,此事过后,他们的名头想来应该会响起来的。

“我家主子今天心情好,也是你们好运,还赶上我不想杀人的日子,否则以我家主子灵息阁阁主的身份,你们这些个家伙几条命也不够我玩的”。

林一甩动了下马鞭,把挡在路上倒着的人都扫到了一边呆着去,扫到陈敖的时候一愣,这家伙当初跟踪过主人,他有印象,“主人,是陈敖,快死了”。

玉儿掀起帘子看了看,这么重的伤还没死可见毅力好,想到最近她爱上的医毒之道,正好这人也就差一口气吊着了,医治他应该挺能锻炼医术的,等好的差不多了,以这毅力,试毒应该也撑得住,“带上”。

主人吩咐,林一马鞭一挥,把陈敖卷到了车辕上放着,接过主人递过来的小瓷瓶,倒出一颗护心丸,护住陈敖的心脉,保他不死后,也不管陈敖这样挂在车辕上会让他身上的伤更加的眼中,毫不在意的挥挥马鞭赶着马车继续上路了。

倒在路边上的杀手头头眼中放出从未有过的炙热的光芒,好有钱,好有钱啊,那车里的主子刚伸手出来时,他就看到那主子手上戴着的是世上少有的珍宝血玉镯,身上穿的衣服,应该也的当季京城纹绣坊最新限量的新衣,那递出来的小瓷瓶看着也像是专供贡品的砖窑烧出来的上等药瓶,就连那车夫以前没注意,仔细看就能发现那貌似普通的藏青色衣服,用的都是稀有的贡缎。

天哪,天哪,如果他也能跟着那主子,是不是也能像那车夫一样,坐着轻松的活计,拿着高昂的工钱,享受着上等的福利,想想就幸福啊,不行,他要转行,什么杀手,什么劫匪,都没有那主子的马车夫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