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完脉,玉儿重新写了方子,递给芽儿,“按着这个去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好了,去吧”。

芽儿跟着姑娘这么些时日,看姑娘开的药方,别的药虽然没记住多少,那几样子姑娘爱用的水果却是认得的,看着方子上明晃晃的写着蜜桃,看着已经醒过来的陈敖,心里想着不知道这位公子见到他喝的药,会是什么反应。

“奴婢告退”,芽儿想赶紧的看那公子的变脸,兴匆匆的就拿着方子告退走了,也没管她家姑娘。

之前的时日,她去抓药,姑娘有时候会留在这屋子里,继续给那公子察看伤势,因着那公子一直晕着,也没在意什么忌讳,这些时日下来,她都习惯了,也没想着扶着姑娘一起出去。

芽儿没想到的,玉儿更是没想到。

陈敖虽然觉得屋里留下他们两个,孤男寡女的有些不好,对这小丫头的名声有碍,不过小丫头一脸坦荡,眼神清亮的再次把手放到了他的手腕上,把起了脉。

人家这么坦荡,动作这么熟练自然,可见这些日子没少这样给他治伤,人丫头心里一片坦然,倒显得他心里龌龊了。

玉儿的坦然,让陈敖也放下了心中那一点的顾忌,趁着小丫头在给他把脉,没分精力关注他,他也就放心大胆的开始打量起这小丫头来。

当年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后又因着怕惹了皇帝舅舅的忌讳,他心里虽然有着去接触她了解她的渴望,最后还是忍住了,特意找了别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刻意的去忘记她。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小丫头,却原来只是压在了心底,根本就没有忘却。

不然怎会在看到她独有的那淡然疑惑清澈的眼神后,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来,既然从没忘记过,更是在远离京城的地方,两人还能再次相遇,还是在他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候,被她所救,这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相遇,他这次绝对不会放弃了。

哪怕是付出爵位的代价,来让皇帝舅舅对他放心他也愿意。再说那爵位对他来说,除了麻烦,除了算计,除了伤害,还真没什么好处。

身份地位,作为皇帝舅舅唯一的亲外甥,还是有亏欠的亲外甥,在朝堂众人的眼中这个身份,可比手中有着兵权,在军中有着声望,被皇上忌惮,随时可能大刀伺候的静北侯府更值得他们好好巴结相处。

因着母亲的原因,皇帝舅舅对他继承静北侯府定然是支持的,可是静北侯府身后所带的资源,所拥有的人脉,皇帝舅舅却不见得希望他继承。

除掉那些人脉,静北侯府还真没什么可让人稀罕的,他就算没了静北侯的爵位,以这些年给皇帝舅舅做的事,封他个闲职的爵位肯定是没问题的。

父亲最骄傲的不就是那世袭的爵位吗?那继室不是认定了那爵位是她儿子的吗?他那所谓的亲人不是为了一个爵位已经买通了杀手要他的命吗?

为了一个爵位,他们这样狠心,那么彻底丢了爵位,应该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了吧,虽然现在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让皇帝舅舅在不影响声明的情况下收回爵位,毕竟强行收回外甥的爵位,对皇帝舅舅的名声绝对是有大碍的,皇帝舅舅也不会同意。

陈敖觉得如果真的没了那爵位,他的日子会过的更幸福。

因为爵位母亲嫁给了父亲,母亲一辈子就那么毁了;因为爵位,父亲娶了母亲,断绝了仕途;因为爵位,父亲母亲貌合心不合的过了一辈子,彼此怨恨;因为爵位,父不慈,子不孝;因为爵位,皇帝舅舅不会一辈子疼爱他如今;因为爵位,对于有好感的女孩,他不能放大胆的去接触;因为爵位……

既然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把这个让他失去的比得到的多的爵位舍弃掉,对于这个让他心底印象深刻的小丫头,他也就可以放心的去接触,甚至是去求娶了。

陈敖心里有了主意,看向玉儿的眼神,越发的温柔,就连面瘫的脸,都软和了线条。

玉儿把完了脉,确认了自己刚刚重新开的药方很适用,应该可以用上两三日,才需要在换,满意的点了点头,忍不住笑了出来,收了手,拍了拍手站起来准备走人了,现在她已经不需要看熬出来的药有没有达到自己的要求了,通过这些日子的试验,美味的药已经进入了差不多完善了,要不是美味药品已经研究好了,这**的人也不会醒过来了。

眼看着玉儿要走了,陈敖决定说点啥,把她留下来,这次如果两人不说点什么,不给她留下好印象,他真怕以后这小丫头被家人教育了,知道避讳了,两人就在没有这样相处的机会了,“这位姑娘,在下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在下的伤自己清楚的很,如果不是姑娘出手,估计在下现在早就入了那地府,见到早就闻名已久的孟婆了呢,呵呵,救命之恩,在下却不知道恩人的高姓大名,怎么都说不过去,还请恩人告知你的姓名,也好让在下知道救了我我恩人是谁”。

说到名字,陈敖是有些懊恼的,当初因为想着皇帝舅舅的忌讳,在小丫头回了家后,他转身就离开了,为了断了心中的念想,也没再去关注任何有关她的事情,现在他才想到,自己都还不知道小丫头叫什么,真是失策。

玉儿以往看的话本中,有这种报恩的桥段,不过那些里面大部分都是英雄救美,美人请教恩人的高姓大名,然后就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她这情况是美救英雄,应该不会以身相许吧,至于姓名,玉儿还是知道的,闺阁少女的名字可不是轻易能告诉外男的,“我姓林,你称我林姑娘就好,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救你的过程中,我也刚好用你练了医术,要说谢,我才该谢你,多谢了”。

陈敖以为小丫头是客气话,却不知道她是真的拿他练手,小丫头这样说,让他觉得这是个善良的,不挟恩以报的人,“林姑娘,你太谦虚了,在下的伤势如何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你能把在下的命从阎王手中抢回来,可见医术之高明,如果这也算练手,那这世上的人还不得排着长队,从这里排到京城都不止的人,来让林姑娘练手,你对在下的恩情,在下无以为报,唯有……”。

“我不用你以身相许”玉儿想着话本里的故事,第一反应他接下来的话定然是以身相许。

说完就看着陈敖愣了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自己误会了,一时间感觉有些尴尬,不过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愣过之后,陈敖呵呵笑了起来,“在下也想以身相许,不过婚姻乃人生大事,就姑娘花费这么大的心血救下素昧平生的我,就可以看出姑娘的品行绝对是好的,可我对姑娘来说却是一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如果在咱们互相知之甚详后,我能入姑娘的眼,那到时在下或许会提出以身相许的话,呵呵呵”。

陈敖说的时候,貌似轻松自然,其实心中紧张的很,唯恐林姑娘觉得他不知礼,什么话都敢说,说到最后,看玉儿一点表示都没有,没有不高兴,当然更没有高兴,最后只能用呵呵来结束话语,不然他真不知道接下来在怎么说。

在陈敖说两人如果彼此知之甚详后,可能会以身相许的话的时候,她心中一动,心中真的就在考虑这事情的可行性。

她看了那么多的话本,不管是这个世界的,还是联邦的,哪怕是零搜集的那些不知是什么地方什么世界的话本,大部分的题材都是爱情,里面描述的爱情,让人忘乎所以,心灵都升华,为了爱可以舍弃一切,可以拥有一切的感情,她很是难以理解,却被那些美丽的描写所引动,也想去感受下那种让人内心灼热的情感。

当然对于那些话本中着重描写的初见之下,天雷勾动地火的一见钟情,彼此连姓名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互许了终生的爱情,玉儿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玉儿觉得,爱情不管多么伟大,多么的创造奇迹,都不能太过脱离现实,如果两个人连共同语言都没有,每天说话都是牛头不对马嘴的,怎么可能有爱情产生。

在她看来,爱情就像是酿酒,一种粮食酿的最纯粹,也容易酿出好的口味,粮食种类多了,虽然也能出酒,但那就需要好的师傅来掌握比例的搭配了,而如果是根本就不统属于一类的,粮食加水果和在一起酿,那可就麻烦了,搭配不同的水果或许会有出人意料的好味道,却更容易产生变质。

人类总爱说门当户对,玉儿觉得这话很对,门当户对保证了他们有着同样的生长背景,所接触到的人和物,所知道是所明白的所关注的都大差不差,这样的人在一起,才能有差不多的爱好,才能有着共同的话题,在爱情变成婚姻的时候,才不会面临婚姻变成坟墓的悲剧。

不同的背景长大的两个人,或许一时的新鲜,一时的好奇,一时的兴趣,一时的遮蔽了所有的突如其来的爱,会让人沉沦,让人爱的疯狂,爱的忘乎所以,可是在梦幻的爱情过后,在现实之下,在爱情走入了婚姻之后,从两个人的事,变成了两个家庭,甚至是两个家族的事之后,这样的爱情,往往经受不住现实的洗礼,最终的结果大部分都是以悲剧收场的。

玉儿只是对爱情好奇,有想要去感受一下的想法,却并没有非要得到它的执念,她记得从一本书上看过,生活不是戏剧,不是故事,生活是现实,现实中爱情是奢侈品,不是必需品。

玉儿想到这些,主要是陈敖在说那些话后,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是在表达对她的好感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虽然对一见钟情她自己是不相信的,却不影响她对收到一见钟情的开心。

因这份或许是一见钟情的情谊,她甚至开始想两人是否有真的在一起的可能。

陈敖的身份,早在她救回他后,林一就去调查过了,想到他的身份,最终在心里摇了摇头,“你的身份,就算彼此熟悉了,以身相许也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对于玉儿知道他的身份,他不奇怪,毕竟她的哥哥是给皇帝舅舅办事的。

“门不当户不对是第一,你的家庭成员间的关系复杂是第二,我的孩子中要有一个过继到父亲名下承接林家的香火是第三,别的不说,就第一点,就不可能,这你应该很清楚。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等会丫鬟会把你的药送来,趁热喝了,别浪费了”。

玉儿这回是真的走了,陈敖没再拦下她,而是暗叹一声,眼看着林姑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看来不把爵位的事处理掉,林姑娘这边是不用想了,呵呵,在知道我的身份的情况下,小丫头还能这样干脆的拒绝,真是不错,呵呵”。

陈敖这边自言自语,对于玉儿的拒绝,他不但没想放弃,反而觉得如果能和小丫头在一起生活,日子一定会很舒服。

对于小丫头的感觉,他并没有什么心跳加速,不知所措,他知道对于小丫头,他没有那些女孩们所期盼的爱情,对于爱情他是不相信的,他经常出入皇宫,在那个天下最尊贵的地方,他可没少听那些贵人娘娘们对皇上舅舅说爱语,可那些个爱,十分里有一分真就不错了。

看多了女人以爱为名义,来实现自己的各种欲/望,也见过男人哄骗了爱他们的女人,来谋划各种阴谋诡计,过后有弃之如敝屣,不屑一顾。

他所处的环境,注定了他见到的爱情,都充满了虚伪、狡诈、欺骗、愚弄,各种的不真实,他没想过要拥有爱情,爱情于他是避之不及的东西。

对于林姑娘他的感觉就是舒服,能记住她,能产生想要在一起的想法,都源于不管是只纯粹的看着她,还是和她说说话,或者是一起安静的呆在一起,他都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纯粹,尤其是看着她那清澈纯粹的眼神,他就觉得舒服。

他从小到大,虽然享受了奢华的生活,却只是在物质上享受了舒服,在精神上,在心灵上,却是被束缚的,是疲惫的,所以在小丫头身上感受到的舒服,才让他记忆这样深刻,让他心动了,让他想要把她拉入自己的生活中去。

面瘫脸的陈敖挂着稀有的笑容躺在**,让端着药进来的芽儿一愣,这位公子昏着的时候,她就在想,这公子肯定是个不爱言笑的,看那冷硬的面部线条就能看出来,谁承想她竟然猜错了,这公子自从醒了,她出去之前,虽然陈敖没笑,面部线条却是柔软的,这会儿更是笑了出来。

唉,看来她看人的眼光还是不行啊。

芽儿心里相当活跃,面上却一片淡然,不淡然不行啊,家里从老爷、少爷、姑娘这些主子,到林一、林二这些奴才,都是一副泰山崩定面不改色的淡然性子,她太叽叽喳喳了就显得过于显眼了,不合群可是要不得的。

“公子,药好了,您趁热喝吧”。

芽儿一出声,陈敖就收起了笑脸,恢复了面瘫脸,芽儿心中暗腹,她看人好像也没那么不准,这不冷脸出来了。

陈敖接过药碗,在看到药的颜色之前,首先闻到的是有别于以往喝的药的苦味,而是一股甜甜的果香,在看到药碗中的颜色后,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端错了,不黑也不苦,反而是清澈见底的汁液清香扑鼻的味道。

“这,是药?”

“呵呵,公子这话问的,奴婢都说了药好了,让您趁热喝了,这当然是药了”。

陈敖点了点头,想着刚刚林姑娘说的拿他试药,他还以为是谦虚,现在看来或许她说的是实话,不过既然他能醒过来,并没有一睡不起,那就证明这药是对症的。

出于对小丫头的莫名信任,陈敖毫不犹豫的仰头就喝了下去,没有奇怪的味道,像它表现的那样,甜甜的蜜桃的味道,不像喝药,倒像是在饮水果汁。

喝完把碗交给芽儿,“能把苦涩的药研制成可口的果汁,你家姑娘真是天才”。

陈敖说的真心,芽儿听的骄傲,“那是,我家姑娘啊,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经史子集,诗书礼仪,酿酒插花,上马拉弓,下马管家,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