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萃玉凝注着自己的手,须臾,一笑道:“首先,我的出生不是错误,尽管我在家里算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尽管我的nǎinǎi并不怎么喜欢我,但是,我也绝对不会因此认命,承认自己是个错误,不该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其次,我的存活虽然不是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却也凝结了很多人的辛苦和付出,他们教我穿衣,教我认字,一点点地把我养大,那岂非也是一种代价?我没有背负什么使命,但不代表我就没有实现不了的理想,表面上再怎么风光无限,私下里又何尝不是磕磕撞撞?最后……”她忽然停住了口。

殷桑忍不住追问道:“最后怎样?”

钱萃玉盯着他,一字一字道:“我没有朋友。连被朋友背叛的机会都没有。”

水声流淌,风过竹林枝叶轻啸,火堆中的枯枝“噼噼啪啪”地燃烧着,天地骤然而静。

不知过了多久,殷桑忽然喃喃地道:“客来伤寂寞,我念遗烦鄙……”

钱萃玉一惊,刚待开口,却听他道:“瞧我这个主人,竟忘了询问客人的来意。”

“我……”钱萃玉未语脸先红了。

殷桑顿觉有些奇怪。初见这位钱二小姐,是在红楼,她在侍婢的簇拥下走下楼来,一双眼睛墨般深黑,他当时便心中一悸——这样一双眼睛!她眉间的傲气和唇边的坚毅跟这双眼睛一比,都尽成了陪衬。那分明是造物主用最jing致的宝石雕琢出的最尖锐璀璨的棱角,幽幽寂寂,冷冷然然。而今,这双眼睛却流转出了腼腆羞涩之sè,尖锐、冷漠和骄傲通通都不见了,有一刹那,他几乎认为她是来跟他示爱的。

很有趣,这位大小姐究竟想干吗?他干脆抱臂欣赏她的这种异常神态,静静地等她把话说下去。

钱萃玉站了一会儿,返身就走。呀?难道她打算放弃了?刚这么想着,就见她拿着个布包走了回来,双手微颤地送到他面前,“我……我想请你帮我看看这个。”

殷桑好奇地打开包在外面的绸缎,发现里面竟是一叠手稿,纸上的字体秀丽优雅,写得工工整整,一丝不苟。

他再抬眼看她,发现她低垂着头,耳根处一片通红,好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这位钱二小姐,一旦书痴起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还真是……可爱呢!

兴许是注视的时间久了点儿,钱萃玉左等右等不见他说话,便抬起头来,见他看的不是手稿而是自己,当下恼了,“不愿意就算了!”说完便去抽他手里的书稿。

殷桑顺势轻轻按住她的手道:“等等,我没说不愿意。”

钱萃玉呆了一下,忙不迭地缩回手。殷桑笑了笑,在岩石上盘膝坐下,翻到第二页,上面用朱砂写着“玉石案”三个字,下有引子——

“拚醉深缘浅,怎堪比目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