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鱼在银剑山庄之中转了一个大圈子以后,回来之时,已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他便与儿子华继光以及女儿华晶还有他的小外孙用了一顿晚膳。

用膳之时,沈飞鱼又不禁问华继光:“这些年来,你到底在外面干了些什么呢?”

华继光不耐烦地道:“爹!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在天下各地为你巡视生意呢,下面的这些人得有人看着,否则他们便会不老实的。”

沈飞鱼又问道:“没在外边干什么坏事吗?”

华继光道:“爹!你想到哪里去了?老子是武林盟主,天天都在维护武林的正义,儿子又能干出什么坏事来呢?”

沈飞鱼也被儿子逗乐了,他浅笑道:“你呀,永远都是如此的油腔滑调,没一幅正形。”

妹妹华晶对华继光则要更为了解一些,她是压根也不相信华继光的这些话,便道:“你啊,最好留在庄里,跟着爹爹好好学一些东西吧,天天在外面,心会变野的。”

华继光不快地道:“晶晶!你难道也要来管我吗?素来就是哥哥管妹妹,哪有妹妹管哥哥的道理?”

华晶不服气地道:“你就真的是哥哥吗?没准是接生婆一时糊涂弄错了,把弟弟弄成了哥哥,把姐姐弄成了妹妹。”

沈飞鱼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兄妹俩不要再吵了。”语气一顿,又对华继光道:“其实你妹妹说得也不错,你的确是该好好学一些东西了,因为爹迟早有一天都要将这个庞大的银剑山庄交到你的手上的呀。”

华继光这才没说什么了。

沈飞鱼随后心中又自问道:“如果我跟着桓王谋反,这个银剑山庄还能不能完整地交到儿子的手上?”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是如同刀绞一般的痛苦万分。

他竭力让自己的神情保持正常,继续说道:“爹爹……爹爹只希望你能够早点成家,也许只有你的老婆才能好好地管管你。”

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很快地用完了膳以后,便离开了华继光华晶兄妹。

沈飞鱼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然后又躺在了**。

他的脸sè很快便又变得非常的难看,他的内心也是感到更加的悲伤、焦虑、恐惧、愧疚、无奈、无助,他已经痛苦到了极点。

他真的很想大哭一场,或者冲到房外去大声嚎叫几声。

但他也知道,他无论是大哭,还是大叫都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知道,他现在必须要考虑自己接下来究竟要怎么做。

他竭力地使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一些事情。

他十分的清楚:如果自己不跟着桓王谋反,他的聪儿便会必死无疑。

他也十分的清楚:如果自己跟着桓王谋反,便会对不起很多的人。

首先,不管这场谋反的结果如何,很可能都会死很多人,很多忠于银剑山庄的人会死,很多武林同道会死,还会殃及很多的官军,乃至是更为无辜的普通百姓,他真的不愿、也不忍心这么多的人因为自己而惨遭横祸。

然后,他也认为桓王这次的谋反胜算也并不是太大,而一旦谋反失败,整个银剑山庄乃至整个武林都会遭到灭顶之灾,他的亲人恐怕也无一能够逃脱杀身之祸,他又怎么忍心去祸害整个武林呢?他又怎么忍心将他的岳父用大半生的心血创建起来的银剑山庄毁于一旦呢?他又怎么忍心让他其他的儿女遭遇巨大的不幸呢?当然,他更不忍心看到他心爱的女人李若兰受到伤害。

接下来他又问自己:这一切的一切加起来跟他聪儿的xing命相比,哪个更重要?

他在心中默默地衡量了一下以后,最后他得出的答案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他觉得还是他的聪儿的xing命更重要一些。

他觉得在他的心中他的聪儿就是比一切还要重要。

他觉得他自己这一辈子欠小月聪儿母子二人已经太多太多了,自己此时还怎么能够看着他的聪儿死而不去相救呢?自己怎么能够再让天上的小月伤心呢?

他觉得自己就算是付出自己的一切,乃至是自己的生命,也要换回聪儿的一线生机,不管这线生机有多大。

所以,他是别无选择。

所以,他只有跟着桓王谋反。

两天以后,他便给桓王派过来的人做出了明确的答复。

接下来,尽管他的心仍旧是非常的迷惘、非常的痛苦,但他却还是不得不立即开始准备几件大事以配合桓王的谋反。

首先他给他的女婿卓广修书一封,在信中,他言明了他不得不要跟着桓王谋反的苦衷,并请求女婿务必予以配合。

然后他便开始筹备武林大会。

由于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武林大会,所以沈飞鱼也不得不做出了一些jing心的安排,他打算让尽可能多的亲近自己的、或者是仇恨朝廷的武林门派和武林人士来参加此次武林大会,而将其他的人则尽可能地排挤出去。

就在沈飞鱼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这次武林大会的时候,他突然在银剑山庄里接到一封书信。

拆开一看,才知道是女婿卓广写给他的。

卓广在信中说他已经秘密回到了金陵,但希望岳父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妻子华晶,然后又希望岳父能够马上单独赶到金陵城的天贵客栈里去协商大事。

沈飞鱼看得出这确实是女婿的笔迹,便立即向金陵城里赶去。

到了天贵客栈以后,卓广的手下马上便将沈飞鱼带入了卓广所在的房间。

沈飞鱼进去以后,卓广也没有马上步入正题,而是请岳父坐下,又亲手为岳父泡了一杯浓茶,又问起了家里,特别是妻儿的一些事情。

沈飞鱼现在其实也没有什么心情说这些琐事,他一面呷着浓茶,一面做着随意的回答。

他呷了几口茶以后,他的头脑便开始晕眩了起来。

他不禁觉得非常的不解,便道:“怎么……怎么我的脑子会突然发晕呢?”刚说完此语,他手中的茶杯便“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杯中的茶叶和茶水也撒满了一地,然后他便倒在了椅子上,昏迷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飞鱼才徐徐地从昏迷之中苏醒了过来,但此时,他发现自己身上的几处大穴已经被封住,身子已经丝毫也不能动弹。

沈飞鱼的心顿时便向下一沉。

他知道是女婿卓广对他下的手,这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他也没有丝毫的防范之心,所以才让卓广如此轻易地得手了。

自己是不是已经无法再跟着桓王谋反了?

聪儿是不是已经必死无疑了?

沈飞鱼的心渐渐沉入了无底的深渊,然后他就有了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房间里还是只有沈飞鱼和卓广两人。

此时,卓广正站在沈飞鱼的面前。

沈飞鱼沉声道:“我是你的岳父,你便是以这样的手段来对待我?”

卓广歉然拱手歉然道:“恕小婿无礼,小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飞鱼又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卓广缓缓道:“桓王一直都认为我是与他走得比较近的人,甚至认为我就是他的人,但是,他错了,我其实只是朝廷的人,或者说,我只会忠于朝廷,”语气一顿,又道:“所以我不但不会跟着桓王谋反,还会极力地制止,虽然你是我的岳父,但是既然你想追随桓王谋反朝廷,我便只有设计将你拿下。”

沈飞鱼看着卓广,同时尽力地让自己的脑子变得清楚一些,然后他认为自己还要争取最后的一线希望,于是他便道:“你和我女儿的夫妻关系如何?”

卓广徐徐道:“我们夫妻虽然是聚少离多,却也是相当的恩爱。”

沈飞鱼激动地道:“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将晶儿同父异母的兄长也当成是自己的亲人,你就不应该对他见死不救。”

卓广黯然道:“我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但我知道孰轻孰重。”

听到此语,沈飞鱼便知道此事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他的心也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之中,他沉默了良久,才极其艰难地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卓广道:“首先我会劝你放弃跟着桓王谋反的念头,现在朝廷之中除了桓王以及他的几个亲信以外,应该还没有人知道此事,你若能及时地回头,所有的人都会没事。”

沈飞鱼道:“不!我绝对不能放弃!否则桓王便肯定会将聪儿交给朝廷,聪儿说不定还会受凌迟之苦,我怎么忍心……”说到这里,他的咽喉便完全哽咽了,说不下去了。

卓广道:“但是你即便跟着桓王反,也未必能够保全大哥的xing命。”

沈飞鱼哀伤地道:“只要有一丝救聪儿的希望,我便不会放弃。”

卓广的情绪也变得激动了起来,他大声道:“岳父!难道你心里只有这一个儿子吗?你别忘了,华继光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华晶和沈娟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岳母我便不提了,但是李姨总是你最爱惜的女人吧,还有,你是银剑山庄的庄主,你更是当今武林的盟主,一旦你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你的这些亲人们该怎么办?银剑山庄又怎么办?整个武林该怎么办?天下苍生又该怎么办?这些问题你都想过没有?”

沈飞鱼艰难道:“这些……这些我都无法顾及。”

卓广道:“难道大哥在你的心中比一切都要重要?”

沈飞鱼悲伤愧疚无比地道:“是的。因为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便是这个儿子,还有……还有他的母亲。”说着,两行清泪已从他的双目之中涌了出来。

卓广的心里也渐渐地充满了怜悯和哀伤,同时他的心里也充满了无奈,他缓缓道:“你明知道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了,你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呢?”

沈飞鱼沉默一会,坦然道:“那你便杀了我吧。”

卓广并没有马上出声。

沈飞鱼继续道:“你无论是将我关在此间客房之中,还是将我弄到另外一个地方去都并不稳妥,因为这是金陵城,离银剑山庄也很近,我随时都有可能被官府的人或是银剑山庄的人救走,你将我杀了,便是一了百了了。”语气一顿,又道:“而且你若将我杀了,我非但不会恨你,还会十分的感激你,因为我突然发现这其实也是一种救聪儿的好方法,桓王一旦知道了我的死讯,他便不能拿聪儿威胁任何人了,他或许便会一时心仁放了聪儿,或者就是让聪儿为他卖命,虽然究竟他的最后命运如何也是不可预知,但是也算给聪儿争取到了一些生存的机会,我会死得无怨无悔,更重要的是,这种方法不会殃及我的其他亲人,所以我觉得这种方法比跟着桓王谋反来救儿子的方法还要好,我是十分乐意接受。你动手吧。”

卓广的这时的脸sè渐渐变得令人难以琢磨,他咬牙道:“那便休要怪做女婿的手下无情了。”他徐徐地挥出了腰间的长剑,刺向了沈飞鱼。

沈飞鱼却是平静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