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印章一事,两人刚刚有所起色的关系顿然跌回从前。

怜儿和蝉儿两个有心帮忙,却不知如何帮起,两人根本连面儿都不碰。谢冰雁是一肚子怨怼冰冷,不愿再去屈就,觉得是自取其辱、自讨没趣。卫锦之倒有心和解,可症结摆在那儿,便是真能说出那样好听的话,做不到,到头来会令她更加生气。

自此,两人饮食起居各过各的,只有贴身儿的人看着替他们着急。

“公子,再吃点儿吧。”怜儿一边劝一边叹气。

卫锦之仍是如往常一样,几口就放了筷子汊。

怜儿看着他,带着几分情绪:“公子,夫人为什么生气呀?听蝉儿说,这几天夫人懒怠饮食,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像有满腹的心事。怜儿不明白,之前公子夫人不是很好吗?”眼见他瞥来一眼,赶紧低头:“怜儿只是担心公子,公子别生气。”

卫锦之凝眉不语。

“公子。”四儿来了,将他要的纸张和画笔颜料都拿了来,并说:“公子,我进城买东西听说了一件事,朝廷将赈灾征粮的事交给了侯爷,要从锦州征粮,并派了督办大臣呢。朕”

“征粮?”卫锦之凝眉,直觉事情不对,朝廷应该下令灾区官府开仓赈粮才对。即便当地府仓粮食不够,也该由朝廷从临近州县调集,怎么特地在锦州征粮呢?

心中到底不踏实,当即写了封信,命人加紧送回侯府。

信刚送出去,四儿又跑了回来:“公子,侯府来人送信,说府里的三夫人四夫人没了。”

“啊?怎么没的?”怜儿惊讶的瞪大了眼。

这时四儿身后跟的家仆出了声:“小人给公子请安。小人奉侯爷之命前来报丧,四夫人遭三夫人嫉恨设计,小产大出血而亡,三夫人事迹败露畏罪自杀。侯爷说公子身体不好,不宜奔丧,何况回锦州路远,不必特地赶回去了。”

卫锦之多少猜到那两位夫人的死是怎么回事,也清楚卫肆沨特地让人告知事情的原因,是怕他从别处听闻了赶回去。特意告诉他不必回,正说明对那两人的死很不在乎。

“知道了,正好我刚写了信,连同祭礼,你一并带回去吧。替我和夫人向老太太、

侯爷侯夫人请安问好。你先去用饭歇息吧。”

“是,谢公子。”家仆领命退下。

沉吟了一会儿,他说:“怜儿,你把这件事告诉夫人一声。”

怜儿忙道:“这么大的事,公子亲自去说才好啊。”

虽然知道怜儿的心思,卫锦之也觉得是该亲自去说,不然岂不是又轻视慢待了她?她本就不顺的心更加郁堵了。他在她跟前已经是个亏欠人,能少一桩是一桩。

一路走到梦竹院,听见里面琴声断断续续,破碎的不成曲调。

“公子来了!”蝉儿一眼就看见了。

琴弦一住,谢冰雁冷脸道:“说我不舒服,请公子回去吧。”

“小姐……”蝉儿想劝又不敢劝,正为难,见他进来了。

卫锦之看到她就觉得负疚,觉得力不从心,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也使得他沉默酝酿了一下,这才道出。

谢冰雁一听侯府两位夫人去世着实惊讶,又听不需回去奔丧更惊讶,然而侯爷发了话,便是不合规矩也无碍了。思忖着,到底是出声问了:“便是不必回去,那也得备上祭礼,打发两个人代你我回去祭一祭。”

“我已经吩咐了。”话一完,不知说些什么,是走是留间,蓦地咳起来,竟压制不住,满脸涨红,气息难上。

“公子!公子!”怜儿惊吓的扶住他,随之才想起来:“药!公子忍忍,我去取药来!”

谢冰雁也慌了,深知他这病的厉害,赶紧将他扶到**,轻抚着他的心口,试图让他好受一点。他却是整个人面朝里,似为了藏匿自身的狼狈一般,把一切都独自承担。

谢冰雁对着他生起气来,看在他如此难受的份上,又忍着没做声。

“药。”怜儿递来药丸。

谢冰雁喂着他吃了药,又送上水。

这是特配的救急药,当他症状太厉害时吃一丸便能缓解,不至于那么受罪。卫锦之服了药,气息渐渐平稳,脸色也恢复了些,闭着眼静静躺着,仿佛身体的力量已经被掏空,他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公子吃了药会睡上一会儿。”怜儿小声的说道。

谢冰雁替他搭好锦被,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

他已经睡着了。除了成亲那夜,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他,与平日里那些客套言语相比,此时他安静睡着的模样反而更亲切。分明是夫妻,分明如此温柔,为何是这种局面呢?

她满脑子思绪翻腾,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低低的呓语。

“娘,不可能……紫翎……不可能……”他的声音很低,勉强只能听清这些字。

谢冰雁一听到“紫翎”,立刻想起成亲那夜遭受的屈辱,心头一酸,眼眶便红了,硬是咬牙忍着不哭。没想到,忿忿盯着他,竟见他眼角滑下一滴眼泪,他的心口大起大落,双拳紧攥,似乎非常的痛苦。

“锦之?锦之,醒醒。”没空追究别的,她担心他太受刺激,连声要将他唤醒。

半晌,卫锦之终于睁开眼睛,却是话未说一句,蓦地吐出一口血。

“锦之!”谢冰雁吓坏了,赶紧朝外喊怜儿:“怜儿,快去请大夫!快点儿!”

看着她一张慌乱紧张的脸,蒙着氤氲的双眼比平时更为动人,恍惚中,似看到紫翎一样。他忍不住伸手触摸她的脸,见她惊讶疑问的目光望来,嘴角浮起淡若有无的笑。

“我没事,只是做了个不好的梦,一时血气上涌而已。”

“你这样很吓人。”话虽淡,但关心很明显,只因确认了他并非是认错人而触摸她,多少是个安慰吧。“你梦到了什么?”

眼帘一闪,无声讥诮,并没有回答。

见状,她也不问了。

等着请来了大夫,诊脉后说吐血是一时忧思过虑血气上涌,与他本身的病症不相干,务必要放宽心境,平和调养。

天色渐渐暗了,卫锦之挣坐起来,张口唤怜儿:“扶我回去。”

“公子……”

“你刚刚缓过来,何必再劳累,就睡在这儿吧。”不等怜儿劝,谢冰雁从外间走进来,说了这话就转身出去了。

如此,卫锦之倒不好强意要走,只好重新躺下。知道她听得见,他说:“我在这儿,一刻不得安稳,你怎么歇呢?”

谢冰雁不答,隔了一会儿,端着清淡粥品小菜进来,摆在床边。

“多少吃点儿吧。”她说完又出去了,任由怜儿照顾。

里外两人寂静无声的用了晚饭。

卫锦之尽管睡了两个时辰了,却依旧精神气色不好,勉强吃了些东西,浑身懒散,靠在床头闭眼假寐。他总是这样,虽是觉得累,闭着眼,却并不能安稳的睡着,一夜里能好好儿的睡两个时辰就算不错了。

“公子累了吧?躺下睡吧。”怜儿为他简单擦洗了,看着他身上越来越分明的骨头就心疼。

卫锦之睁开眼,望了帘子外面,说:“夫人歇在哪儿?”

怜儿哪儿好问,问了好像把人往外撵似的,因此只是摇头。

卫锦之垂眼片刻,又出了声:“你去问问,若夫人没收拾别处安寝,不嫌我麻烦的话,就将就着睡在这儿吧。再去取床被子来。”

“是。”怜儿闻言去传话。

少顷,谢冰雁带着满眼思量进来,凝望着他,觉得他竟这么的会折磨人。一会儿好,一会儿冷,一会儿亲近,一会儿疏离,她的一颗心跟着时紧时松,时上时下,揪在一起无比酸楚难受。

卫锦之望向她:“你也累了,睡吧。”

谢冰雁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眼睛里盈盈似有泪光闪动:“卫锦之,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要怪我,是我做的不好,我会改。”知道有负于她,这是他唯一能给出的话,他是真的非常希望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