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家是南陆名门望族,多年经营,势力盘根错节。

而冥月罗的母亲,是另一个名门望族兰氏旁系里一个不起眼的庶出丫头。因为自小在姜虞她娘身边伺候,两人情同姐妹,在姜虞她娘成了君后之后,立即把她嫁给了当时冥家的大公子。

由于当时的冥大公子已经有夫人,而姜虞她娘刚刚生了西陵惊鸿,又正在受宠,无法无天在背地里弄死他的夫人。

最初的几年,看在君后的份上,冥家人对冥月罗她娘毕恭毕敬。但后来南海的蚌精忽然得宠,又生下了西陵无垣,冥家人对她的态度立即变得不一样了。

再后来,蚌精死了,姜虞她娘也死了。冥月罗她娘根本不是正统出身,全靠姜虞她娘在背后撑腰。她一死,兰氏族人也对她爱理不理。由于姜虞她娘生前造的孽,冥家对她恨之入骨,她所遭遇的,不仅仅是失宠那么简单。

那时候姜虞年幼,失去了母亲的庇护,父亲又因为蚌精的死对他们兄妹很不待见,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冥月罗她娘想方设法把她接到身边,从此以后,她的生活里就只有姜虞一个人了。

很多年后,她的丈夫喝醉酒与她发生了一次实质性的关系,冥月罗就此诞生了。

一次就生下冥月罗,大家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包括她的丈夫。不过冥家也不缺那点吃穿,睁只眼闭只眼放任冥月罗一天天长大。

看着姜虞的身份,吃的穿的虽然不缺,但日子非常难过。三个人互相扶持,倒也勉强也能撑下去。

在一个寒冬的早上,她娘死了,据说是自杀,但姜虞当时就告诉她,是被活生生勒死的。

后来,姜虞被西陵惊鸿接回了圣殿居住,把年幼的冥月罗一个人丢在偌大的府邸里。

姜虞曾经求过西陵惊鸿带她一起走,但西陵惊鸿当时已经大了,开始和其他公子争夺少君的位置。冥家权势滔天,冥月罗的存在又尴尬得很,他没必要为了一个几乎不相干的人闹得不愉快。

年幼的冥月罗,开始了被欺辱被打骂的生涯。即使她当时已经和正在受宠的五公子西陵无垣定亲了,也没有谁愿意给她好脸色。因为大家心知肚明,西陵无垣的母亲是南海蚌精,在聂阳城一点权势都没有。虽然跟冥家嫡出小姐定了亲,但如意算盘打错了,偏偏选了最不得宠那一位。圣君再怎么宠爱,他继位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冥月罗和他,一样的低贱,凑在一起也成不了什么事。

呼来喝去,打打骂骂,她活的连婢女都不如。直到姜虞显山露水,和西陵惊鸿一起掌握了一定实权,她的日子才慢慢好过。

琉鸾听完冥月罗故事,忍不住感慨万千,“**丝啊,原来大家都是女**丝。”

自从认识姜虞和冥月罗开始,这两人都是一副飞扬跋扈,高高在上的样子。一直以为她们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千金小姐,从来不知人间疾苦,不知凡人不易。如今才知道,她们两的遭遇跟她都差不多。

不受待见,不受重视,不肯认命,偶遇世外高人,然后逆袭。

到处都是逆袭的**丝,洪荒这是怎么了?

“什么丝?”绯陌凉听得莫名其妙。

琉鸾无语半晌,“意思就是像我这样倒霉,你明白吗?”

绯陌凉摇摇头,“不大明白。你跟姜虞可不一样,跟冥月罗也不大一样。”

琉鸾知道跟她说不清楚,干脆换个话题,“冥姑娘,我以前一直不大喜欢你,额,现在也不太喜欢你。不过,从现在开始,不仇视你了。”

冥月罗苦笑,“我早已经不在乎了。”

琉鸾苦笑着低下头,“其实,我们俩遭遇都差不多,我能明白你的苦衷。”烛龙那么爱姮女,依旧接受不了她‘红杏出墙’的事实,冥月罗她爹和他娘那关系,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平安长大已经算仁慈了。

冥月罗又是一阵苦笑,“无所谓,真的无所谓。反正这个世上,也只有表姐会真心真意对我好。”

龙马滴答滴答从街道上走过去,绯陌凉望着外面快速移动的景物深深一叹,“想来那姜虞这一世也吃了很多苦,怪不得会变成今天这副德行。”

琉鸾蓦地攥紧手指,咬牙切齿,“不是吃过很多苦就可以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更不可以丧尽天良。”她可以原谅冥月罗年少无知,却不会原谅姜虞所做的一切。

一个人狠毒到她那种地步,已经不值得原谅了。

绯陌凉点点头,若有所思,“琉鸾,你有没有觉得,姜虞的招数不像是凤凰族的法术,也不像她师傅照晚的路子?”

琉鸾眼睛里立即闪过一抹红光,“不错,好像是鬼族的招数?”

绯陌凉摇摇头,“不,俏皮兔说,十有**是魔族的手法。”

“魔族?”琉鸾不由自主皱眉,“姜虞好端端的怎么会跟魔族扯上关系?”魔族除了她和子桑,集体被困在魔界,姜虞上哪去学魔族的法术?

绯陌凉叹口气,“这个不稀奇啊,只要心术不正,堕入魔道再正常不过。”

琉鸾仔细想想,她说的话也有道理。

姜虞心术不正,为人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为了提升法力肯定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最后练成了阴邪的套路,也实在正常得很。

“言之有理。”

“可姜虞这女人实在会装,重华帝君不上她当,并不代表别人不会上她的当。”绯陌凉不由自主皱眉,忧心忡忡,“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魔族公主的身份。”

魔族公主叠红当年确实作恶多端,到如今依旧是洪荒公敌。尤其是上古神仙,无一例外都跟她有点新仇旧恨,提起她的名字都是咬牙切齿。琉鸾身为她的转世,身份实在太敏感了。

如果姜虞从中作梗,恐怕会有一场血战。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与天下为敌的准备,但也免不了忧心。想要改天换地,变数实在太多了。一个不小心,都可能万劫不复。

琉鸾苦笑,“那能怎么办?我已经是魔族公主了,投胎一百次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绯陌凉咂咂嘴,“传说中十恶不赦的魔族公主,居然是你这样一个善良正义的姑娘。而传得神乎其技的寒月仙姬,却是姜虞那样不要脸的,想想真是讽刺得很。”

琉鸾无话可说,一个劲苦笑,“罢了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姜虞能装一千年一万年,却装不了一辈子。总有一天,她会露出真面目的。”

这个世上的事,往往就是如此讽刺。嘴巴里仁义道德那个,一般都是最终boss。而看起来十恶不赦那个,却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听着两人肆无忌惮的批评,冥月罗很想说几句,但张张嘴,实在是说不出口。

能把一个大活人害得半死不活,她实在没脸辩解。但姜虞终究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背地里说她坏话,她同样做不到。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或许是因为可怜。自从在海市里听过冥月罗的故事,琉鸾似乎没那么讨厌她了,也没了平日里的防备。大部分情况下乖乖让她诊治,乖乖遵从她的医嘱、

冥月罗是个很脆弱很敏感的人,察觉到琉鸾的变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安慰,对她的身体也更上心了。

在两人的配合下,琉鸾的伤势恢复得很好。再加上绯陌凉无微不至的照顾,西陵无垣、左丘半雪三天两头送来的疗伤圣药,三个月后,琉鸾基本可以独立下地走动。就算无人搀扶,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到处走走。偶尔无意碰到身上的伤口,只要不是很重,也不至于立即鲜血淋漓。

按照冥月罗的说法,她的伤势算是恢复得很好。只要再养三四个月,绝对能完好如初。

轩辕寒星得知她渐渐复原的消息,还特地来信叮嘱她好好养伤,等完全康复之后,到长春gong去泡一泡**池,保证一道疤也没有。

这期间,琉鸾从射月山逃走的消息已经在洪荒传开,重华帝君方面派出一队天兵四处捉拿,其他神仙没有何动静。当然,骊山圣母和照晚女神没有,姜虞更没有。

琉鸾疑惑之余,隐隐有些担心。

按照她们睚眦必报的小心眼性情,知道她逃跑后肯定会到处煽风点火,拿魔族公主的身份做章,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吗?

与仙界按兵不动的态度相比,人间圣君显得积极很多。

荼藜山姬氏首先表示要协助帝君捉拿逃犯,绯月城轩辕氏也不甘落后,几乎在同一时间放出了消息捉拿琉鸾。不久之后,西陵惊鸿在公共场合公开表示,对琉鸾这样的犯罪分子,必须要严厉打击,顺便对她进行了强烈的人身攻击。

西陵无垣突然出现,和身边的狗头军事宿伏一搭一唱,狠狠嘲讽了他一番。

此后,西陵惊鸿轰轰烈烈派出大量人手搜捕琉鸾,比其他两家还要积极。

不知是真搜不到还是不敢搜,鸡飞狗跳闹了几个月,琉鸾照样在南海活得好好的。要不是绯陌凉时不时说几句,她还真忘了自己是个逃犯。

这天午后,琉鸾喝过药,由侍女搀扶着,在院子里散步。

阳光从海面上射下来,照得整座院子金碧辉煌。

冥月罗坐在旁边捣药,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话,“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挠不能挠。”

“我也不想挠啊,可是身上痒的厉害,睡着了就会无意识的自己去挠。”

“都是这样的,我也没有办法啊。”结痂的时候都会痒,医术再高明也无计可施。

琉鸾绕着树走了几步,才慢条斯理地道,“你以为我愿意啊?挠破了身上流黄水,恶心死。”

“哎,可不是嘛,不但流黄水,伤口也不容易好。”

“白天有侍女用羽毛扇帮我挠,但晚上的时候我真会不由自主去挠。”琉鸾乐观地溜达到她面前,“没事没事,留了疤到长春gong去泡泡**池。”

“你就这么想泡**池?一入**池,莫道不**,不怕痛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琉鸾一下子转过头去,“整容哪有不痛的,爱美嘛,必须要付出代价的。”

“你还真是不怕死的。”西陵无垣站在阳光下,被金碧辉煌的光芒笼罩住,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轮廓。

琉鸾眨眨眼,“像我这样的二皮脸,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死。”

西陵无垣慢慢走进来,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月罗,辛苦你了。”

冥月罗像见鬼一样丢下手里的药杵,转身跑进房里。

西陵无垣被弄得莫名其妙,“月罗,我……”

‘碰’一声,门关上了。

琉鸾似笑非笑,“无垣,你对她做什么了?怎么把她吓成这样了?”

西陵无垣从侍女手里将她接过来,扶着她继续走,“没对她做什么啊,求她救你的时候也挺客气的。”

“你干嘛非求她救我,南海没有御医吗?就算我身上的伤不大方便,也有医女嘛。”

“你别小看冥月罗,她的医术不错,南海的医女到了她跟前,也就能做个药童。”

琉鸾想了想,“好吧,还可以。”

“对啊,你现在恢复得不是很好吗?”

琉鸾动了动肩膀,难受地扭来扭去,“还行吧,就是最近结痂,身上痒得很。”

西陵无垣看她这副样子,知道她又开始痒了,“哪里难受了?”

“背,背上痒。”

西陵无垣的手轻轻覆在她背上,用指腹轻轻摩挲,“有没有好点?”

“再重点。”

“这样呢?”

“还是太轻了。”

西陵无垣扶着她坐下,“不行啊,再重会破皮的。没听月罗说吗?破了不容易复原。”

琉鸾靠在椅背上狠狠擦,“可是很痒啊。”

西陵无垣轻轻拍了她一下,“别动,哪里痒?”

琉鸾接过侍女手里的扇子,反手指指背上,“这里特别痒。”

“这里?”

“对对,就是这样。”

“现在呢?”

“舒服,就这样了。”

“还有哪里痒?”

“这里这里……”

“别动,小心变成麻子。”

“没事,穿上衣服谁也看不到。”

“扒了衣服不就看到了?”

“……”

两人在院子里玩得开心,随意而亲密。一眼看上去,像极了热恋中的情侣。

冥月罗透过门缝偷偷看着他们,伤感地垂下眼眸。

无垣,我是不是真的已经错过你了?我们俩……还有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