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琉鸾运功调养,西陵无垣的伤好得很快。他心中挂念聂阳城和南海,几天之后就坐不住了,提出要尽快离开天地之极。

琉鸾也明白如今是非常时期,不敢强留。

但是,她刚刚恢复记忆,忆前生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不把那些事处理干净,她实在没心思去管今生。

做了寒月仙姬几千年,其中纠葛牵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西陵无垣明白她的心思,很体贴的提出自己一个人先回去。南海那边他和左丘半雪会照顾,让她安心的把事情处理完毕再回去跟他们会合。

琉鸾犹豫了一会,实在担心姜虞和照晚再次对他下毒手,执意将他送到南海,亲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海面上,才放心的转身离开。

俏皮兔站在她肩膀上,抱着一颗核桃吧唧吧唧啃,“琉鸾,都已经到南海了,你为什么不去跟大家打声招呼?”

琉鸾站在莲华剑上,广袖飘逸,风姿卓绝。微风吹起她的长发,平添几分冷艳。

“绯陌凉不大喜欢我。”从前她做寒月仙姬的时候,绯陌凉还是个小女孩,两人的交集并不多。但每次见到她,她都一脸愤恨的模样,显然对她有诸多不满。

俏皮兔微微有些失望,“那怎么办呢?”绯陌凉是琉鸾今生最好的闺中密友,如果因为前世的事疏远,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琉鸾双手负在身后,无奈苦笑,“就算我们俩前世无冤无仇,我想她也不大能接受我的模样和身份,还是让无垣先跟他们解释一下为好。”不止绯陌凉接受不了,左丘半雪、宿伏、娇娇女,基本上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接受不了。

俏皮兔好像懂了,“那现在……我们去哪里?我不想回天地之极,那里好冷。”

琉鸾微微一怔,抬起手拨了一下额前的长发,“我在天地之极住了三千年,比谁都清楚到底有多冷。”当年被夕风送进地眼,血肉之躯瞬间变成冰雕,魂魄也在旋风中受了很严重的损伤。幸亏她是凤神,精气与地气一脉相承,勉强保住魂魄。但身受重伤,沉睡了几百年才有意识。

而之后几百年里,她每日都在吸取地气疗伤,花了上千年的功夫才将魂魄养好,并将自己的精气渐渐养得与地气契合,完全不再出现排斥现象。

从此以后,她可以在天地之极自由自在的使用法术,也可以自由自在的来去,天地之极的禁锢对她一点作用也没有。但她只是个魂魄,而且又对夕风心灰意冷,干脆造出一座冰宫,心如止水地住了下来。

天地之极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四季变幻,住在这里,就如同死人一样,完全激不起任何波澜。所幸她前生性子偏冷,在冷清的摇山住习惯了,日子并不是太难熬了。

一天一天过去,一年一年过去,人间不知多少红颜枯骨,不知多少青丝成雪。直到她受命于天转世投胎,才离开冰天雪地的天地之极去了绯月城。

这个世间除了她,绝对没有谁在天地之极呆过那么长的时间。

俏皮兔知道自己碰触到她心底的伤,赶紧把话题岔开,“我们现在去哪?”

琉鸾抬起头,迷离地看着远方的云海,“昆仑天宫。”

俏皮兔犹豫半晌,“你……你想回摇山吗?不想回凤族去看看吗?”

琉鸾叹口气,“沧海桑田,只有此情不变。”三千年过去了,从前的故人大多去了。就连一直侍奉在身边的寻意,也被姜虞蛊惑变得自私自利。唯一没有变的,也只有夕风对她深深的爱。

她已经不是寒月仙姬了,更不是凤族的公主。回不回凤族无所谓,回不回摇山更无所谓。但是,有一个问题,她一定要亲口问夕风,亲耳听着他回答。有一句话,她一定要亲口跟他说,要他清清楚楚记在心里。

“此情不变吗?”俏皮兔苦笑,“他爱上了琉鸾。”

“可是他爱着我的灵魂,即使姜虞成功的冒充了我,他也没有对她动心。”曾经恨过,曾经怨过,曾经心如止水,发誓永不相见。但经过人世间的这一场磨难,从前想不明白的都明白了,从前不能理解的都能理解了。从前不能原谅的,也可以真真正正放下了。

“也对,哪怕你转世投胎,哪怕姜虞机关算尽,他终究还是爱上你了。”

“所以,我要去昆仑天宫,跟他讲一句话。”

琉鸾张开双臂,脚下的莲华剑加快迅速,耳边寒风呼呼吹着。

一路飞到第九重天,昆仑天宫气势恢宏地矗立在云海里,仙气缭绕,仙鹤盘旋。两头白虎精化作原型,威风凛凛地守在门口。

琉鸾收起莲华剑直奔天鼓,拿起鼓槌敲得震天响。

昆仑天宫里的侍卫听到敲鼓声,由火麒麟带领,井然有序地跑出来。

“谁啊?谁在敲鼓?”

琉鸾使劲往鼓面上敲了一下,施施然放下鼓槌,笑着看向火麒麟,“原来是位故人啊,多年不见,麒麟可还好?”

火麒麟压根没想到敲鼓的会是她,隐隐约约看着她侧脸的时候觉得有些眼熟,却没有多想。见她缓缓转过头来,脑子里的印象越来越清晰。待看清她的容颜,顿时目瞪口呆。

伸着脖子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是谁啊?”

琉鸾双手交握在腹部,优地抬起头,“凤族公主寒月状告魔族公主叠红,请带路。”

火麒麟嘴角抽搐了几下,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公主……你……你不是已经……已经……那个……”

琉鸾昂首挺胸从她面前走过去,“既然叠红可以是本宫,那么本宫为什么不可以死而复生呢?”

火麒麟一个激灵,呆呆地喃喃自语,“遭了,正主来了……”

“正主来了如何?”琉鸾侧目,高傲地问。

“正主来了,琉鸾危险了……”火麒麟还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琉鸾眼睛里闪过一抹笑意,“琉鸾是谁?”

火麒麟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赔笑,“帝君的徒弟,公主里面请。”

“嗯……”琉鸾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弄得火麒麟提心吊胆。

“公主请,公主请。”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赶紧把话题岔开。

琉鸾看出他心里七上八下,故意坏心眼的问,“琉鸾是谁?”

火麒麟从善如流的说,“是帝君的徒弟,徒弟而已。”

“哦。”笨蛋火麒麟,连说谎都不会。

在一队侍卫护陪同下进了昆仑大殿,殿内已经稀稀落落站着七八个神仙,桃花、空虚、潇毓和几个她从前认识的神仙都在其中。但上方的宝座是空的,夕风还没有到。

见她走进去,大部分人都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有几位甚至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空虚鬼鬼祟祟凑到桃花耳边,“我是不是眼花?”

桃花抬起手遮在嘴边,“谁让你成天看春gong图,不眼花才怪呢?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眼影擦多了,也有点眼花。”

空虚和尚悄悄踹他一脚,“我那几卷春gong图还是你送的,你敢说你没看过?”

“我不看那玩意,为了要送你才特地去搜集的。”

“你敢说你没看?发誓。”

“那你呢?你看过没有?”

“我一和尚看什么春gong图?”

“可是你看了。”

“那是你骗我看的。”

两人就春gong图的问题讨论得热火朝天,不但旁边的神仙们听见,就连侍卫门也开始面部抽搐,想笑又不敢笑。

潇毓不动声色给他们俩每人一脚,“大庭广众的注意点。”

琉鸾在心里笑翻了,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半点表情也不见。侧目朝他们三个一撇,三人立即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抬头望天装正直。

“她看我们了。”桃花偷偷瞥琉鸾,嘴角微动,含糊不清的说。

“知道你还讲话。”

“你不也讲了吗?”

“多年不见,各位可好?”琉鸾在心里狂笑,语气和神情却出乎意料地冷漠。

潇毓莞尔一笑,清逸儒地走到她面前,“寒月仙姬?”

琉鸾微微屈膝,“潇毓灵君。”

“仙姬……这次想告谁啊?”潇毓脸上温和地笑,眼睛里却闪烁着精光。

“你猜本宫想告谁?”

“不敢乱猜。”

“那就别乱猜。”

寒月仙姬一直有面瘫的倾向,不苟言笑,轻易不会有表情。拜前世习惯所赐,琉鸾可以轻而易举维持着冷漠的形象。配上冷清的话语,显得严肃而疏离。

潇毓一下子被震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额……”

桃花见他尴尬,坏心眼地往空虚背上狠狠推了一把。空虚猝不及防,跄踉着冲到琉鸾面前。

琉鸾明明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却装作一无所知,“佛祖有何指教?”

空虚赶紧合拢双掌,严肃地道,“阿弥陀佛,仙姬能回来,真是可喜可贺。”

琉鸾轻飘飘看他一眼,“打搅了佛祖看春gong图,真是不好意思。”

空虚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尴尬地咳嗽,“仙姬何出此言?阿弥陀佛。”

“那真不好意思,打扰了你和寂阳帝君一起看春gong图。对了,两位看得兴起有没有做点什么?比如断袖什么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桃花的脸一下子变成红色,“寒月仙姬,你说什么呢?”

琉鸾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话而已。”

桃花气得满脸通红,“你……欺人太甚了。”

琉鸾冷笑一声,“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吧,帝君你欺人太甚。”

桃花一怔,有些茫然,“我怎么了?”寒月仙姬性子冷清,轻易不与人相交,自然也不会轻易招人,今天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因为……三千年前他偷了她一盒胭脂?

“你心里清楚。”

好吧,果然是因为胭脂的事情。

桃花顿时有些心虚,“不就偷你一盒胭脂吗?不对,是拿,只不过没有告诉你而已。”

琉鸾无语半晌。

好吧,原来桃花还干过这样的事。

桃花见她半晌不出声,以为还有别的事,只得硬着头皮从实招来,“好啦,还有……一串珍珠。”

怪不得她最喜欢的珍珠莫名其妙就丢了,原来是他偷的。

堂堂帝君居然干这样的事,无耻。

琉鸾斜着眼,冷漠地盯着他,“你偷我胭脂和珍珠?”

“额……”桃花低下头,小声道,“我承认你那件绣兰花的雪丝斗篷是我偷的,还有……你那支冰玉宝石步摇也是我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