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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储慎安关上窗户,那窗缝中隐约可见老板娘将沉沙甩在身后绝尘而去的身影,他不曾回头,淡淡道:“你想要将她收进东厂?”

“这龙门客栈很适合她。”,这龙门客栈在漠北历经风霜,不知已换了多少掌柜,每一任掌柜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最后却都惨死在这大漠,不得善终。

而柳三娘显然是道高一尺,她杀了前任掌柜夺得龙门客栈,至今已十几年之久,以女子之身,将这龙门客栈经营得风生水起,连男儿也及不上,尤其龙门客栈身处最复杂的沙漠之地,不管是坏境气候还是过往路人,都不是寻常女子能承受的,但柳三娘却做到了,这一份手腕和一颗玲珑心思,非一般女子能比。

龙门客栈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分水岭,来往客人身份复杂,从他们嘴中,探知到的消息利用价值并不低。

但纵观东厂之中,找不出一个比柳三娘更适合经营这龙门客栈、为东厂探听情报的人。

柳三娘对于人性的反复揣摩,几乎已让她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只是这双火眼金睛,却偏偏看不透人世真情假爱,让她栽在孟擒虎这么一个男人的手里。

储慎安坐到了桌旁,淡淡道:“只怕她,未必愿意。”

施醉卿撩起袍子坐在储慎安对面,自信道:“柳三娘离开大漠,必定会前往大都找孟擒虎,孟擒虎知晓他的宝库落到本督手中之后,柳三娘就已成了无用的女人,他眼中,还容得下她么?一旦孟擒虎露出绝情绝意的一面,柳三娘就会绝望,而女人绝望之下通常会有两个选择,第一,死亡,第二,与魔鬼为伍。”

自然,施醉卿也看出,柳三娘绝不会选第一个——柳三娘性子太烈,她就算选择死,也定然是要跟孟擒虎同归于尽,而凭她一己之力,是杀不了孟擒虎的,如此,她便只有选择与魔鬼为伍达成目的。

这个魔鬼——就是东厂。

储慎安将桌上的被子倒转过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透过那杯沿洁白如玉的平面,储慎安眸子别有深意地盯着施醉卿,“听你如此一说,你倒似很了解女人,这绝望的滋味,难不成你切身体会过?”

施醉卿面色刹那一沉,眸中波涛汹涌,阴鸷地看着储慎安,储慎安淡然的喝着茶,在施醉卿阴沉沉的目光中,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面不改色道:“这是卓不凡从大都送来的。”

施醉卿将信接过,拆开,扫完后,沉默了片刻才抬头问储慎安,“这信已寄出一月有余,为何现在才到?”

以东厂的办事效能来说,捎一封信从大都到大漠,最多不过三天的时间。

“路上出了些岔子。”

“是穆晋玄让人截了这封信?”,以穆晋玄现在的心思来说,为了让她安心呆在大漠拉拢寂璟敖,极有可能让她彻底断了与大都的任何联系。

尤其他深知,卓不凡这时捎信过来,定然是与小皇帝有关,而小皇帝,又是施醉卿心里的牵挂。

储慎安未曾点头,也未曾摇头,只那神色,已让施醉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施醉卿冷笑了一声,将那信搁在桌上,神色一转,已经恢复了自然,“看来,我需要去一趟敦商。”

储慎安目光从那信笺上飘过,一目十行。

小皇帝的在古月时由于耽搁了救治,寒症来势凶猛,即便卓不凡医术再高明,但小皇帝终究年龄尚小,不能以猛药来根治,只能慢慢调养,等身子的亏损补回来了,才能对症下药。

卓不凡在信中说,小皇帝的身子已见大好,如今便可开始放手医治,彻底祛除寒症,只是这配置的药方中,还差一味药引。

这药引,就是金元神砂。

当年伽梵胧裕女皇尚未登基为帝时,敦商国皇戚李舒栢到访伽梵,胧裕女皇对李舒栢一见倾心,而李舒栢当时正向卓家求取金元神砂被拒,胧裕女皇为了博得李舒栢的欢心,亲自到卓家以皇室之尊要求卓家献出金元神砂,然而金元神砂是卓家先祖遗留下来的家传之宝,卓家又怎甘愿献出来?女皇束手无策,恰逢当时游历在外的卓家公子卓不凡回到伽梵,同样对心高气傲且美貌聪慧的胧裕女皇一见钟情,而胧裕女皇正是利用了这点,一步一步诱着不知情的卓不凡违背卓家家规偷出神药,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卓不凡偶然得知了真相,一怒之下与胧裕女皇翻脸,而胧裕女皇对金元神砂势在必得,先女皇病逝,胧裕女皇登基的那一日,卓家浩劫来临,满门被屠,逃出生天的,只有被施醉卿救出的卓不凡。

胧裕女皇登基一月后与李舒栢成亲,夫妻相敬如宾,传为佳话,而金元神砂,经由李舒栢的手,辗转落到了其敦商表妹千金公主的手里……

卓不凡在信中表明,只要有了金元神砂做药引,今年的冬日,小皇帝便不需再受那寒症之痛了。

所以,施醉卿想要得到金元神砂,为防万一,必须亲自去敦商走一趟。

而卓不凡显然是另有打算,当年卓不凡进入东厂之时,她曾许诺卓不凡,卓不凡向伽梵复仇时,她必全力相助,如今虽然本尊死了,但她顶着东厂九千岁这个名头,自然不会食言。

施醉卿凝眉坐了片刻,才道:“给卓不凡回封信,金元神砂我会去敦商拿,让他先到古月沈家走不一趟,拿到金元神砂后,我自会让人送到古月。”

要医治沈惊尘,也应当需花费一些时日。

储慎安深沉地看着施醉卿,“你想让卓不凡去医治沈惊尘?”

施醉卿淡淡嗯了

一声,储慎安看着她的目光像两束激光线,施醉卿凉凉的对视过去,总觉得储慎安看着她的目光,像隔了几层冷冷的雾气。

储慎安越来越怪了。施醉卿心中道,好像自从来了大漠,她就越来越看不透储慎安了,越来越不懂储慎安。

甚至连储慎安对她来势凶猛的感情,她都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