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听到彭城河三个字,脸色就已经有几分白了,群臣心中也顿时明了——施醉卿今日杀李秀,不单单只是因为李秀的污言秽语,更是因为彭城河大桥一事。

看来,秦广王从中贪墨嫁祸给施醉卿一事,的确是属实啊,不然施醉卿也不必如此动怒,杀鸡给猴看,让秦广王面上无光。

小绿子替施醉卿补充道:“李秀仗势欺人,强占良田,更借着水司之职贪赃枉法,将朝廷拨给彭城的巨额款项据为己有,铁证如山,秦广王殿下若是还有怀疑,这里还有其他证据,秦广王殿下可要一一过目?”

秦广王心虚,心中自然清楚,九宫局的名头不是摆设,别说他贪赃一事,只怕在场的所有人,家中一点芝麻大的私事,九宫局也查探得一清二楚。

这大夏国上上下下,都是施醉卿的掌控之中。

施醉卿今日若将这件事抖出来,他在朝中名誉扫地,更不会有大臣再支持他,他便相当于一颗弃子,再无出头之日。

秦广王此刻心头忐忑不已,又听施醉卿说道:“李秀虽然是王爷你的小舅子,而他恃宠而骄,专横跋扈,这罪名可不止是贪污国库,以王爷平日里对他的器重,他如此行为,岂非是将王爷你也陷于不义之中?本督将他就地正法,也是为了王爷的声誉考虑,王爷难道不该拍手叫好?”

秦广王脑中一闪,怔然地看着施醉卿。

没错,彭城河大桥之事总要有一个结果,李秀被查出是迟早的事,而李秀是他的人,又与他有姻亲关系,查出了李秀,自然就查到了他身上,到时候整个秦王府都会被牵连进去。

但若李秀死了,施醉卿又将他罪名推到他一人身上,死无对证,又有施醉卿对彭城河大桥一事的裁定结果,即便有人怀疑他寂晟轩,又有谁敢跟东厂作对?

秦广王明白过来,施醉卿是在以此种办法替他遮掩,他若是不懂见好就收,反而将自己也牵扯进去,遂而笑了笑,道:“没想到李秀竟然犯下这等滔天大罪,本王一时不查,险些也被他蒙骗了过去,如今督主将他就地正法,合情合理,方才是本王是不知真相,冲撞了督主,督主莫怪。”

施醉卿笑了笑,“秦广王能识得大体,大义灭亲是最好不过,但李秀好歹是殿下的小舅子,这尸体,便交由殿下处置吧。”

施醉卿看了小绿子一眼,小绿子这才无声指挥着两个小太监进殿,将李秀的尸体抬了下去。

李秀一事,秦广王就此作罢。

秦广王落座后,众人都觉得这场宴会不欢而散,应当是要告一段段落了,却不承想,施醉卿此刻又寻起了另一个话题来。

“方才本督去探望皇上,皇上病情好转,对本督说起了那日落水之时。”,施醉卿慢悠悠的语气,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气在殿内回荡,众人都大约猜出这一次施醉卿的矛头是指向睡了,目光纷纷朝末位的孟擒虎看去。

果不其然,施醉卿下一句,就点了施醉卿的大名,“孟大人,皇上对本督说,是孟大人将他退下去的。孟大人可否给本督一个解释?”

孟擒虎心中一跳,李秀方才的死无疑给了他一个极大的震撼——施醉卿连秦广王的小舅子都能任意打杀,对他这个小小的六厩令,更不会客气。

孟擒虎四肢伏地,战战兢兢地从席位上爬到了殿中央,诚惶诚恐道:“督主,童言无忌啊……”

“童言无忌,?”,施醉卿双腿交叠,身体微微前倾,某种净是慑人的杀气,“还有一个词,孟大人忘记了。”,施醉卿缓缓一笑,一字一句说出那个词,“君、无、戏、言……”

孟擒虎的身体伏得更低,施醉卿换了一个姿势,看起来神色平静,小绿子和子染却感觉到了她身上三番出来的戾气。

孟擒虎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有这一次冲动,更不该企图在施醉卿回到大都之前,杀死小皇帝,制造混乱,让朝中诸位皇子争夺帝位,而他想的更是周全——施醉卿失去小皇帝这个明面上的傀儡,很容易失权,更容易被人夺权,到时候施醉卿工巩固自己的地位都来不及,怎会有时间来对付他?

孟擒虎的恐惧,施醉卿看在眼中,但这,远远不够。

“皇上是一国之君,指认孟大人你弑君未遂,孟大人却以童言无忌来搪塞本督,难道是在认为皇上撒谎诬赖孟大人不成?”

小绿子这时又站出来,将各种证据摆在台面上,“孟大人,这是皇上出事当日你出宫进宫的记录,还曾有太监看见皇上出事前,孟大人你与皇上在一起,且在皇上出事后,慌忙逃离了皇宫,孟大人,证据面前、九千岁面前,还容不下你狡辩。”

孟擒虎浑身颤抖,在死亡面前,他不是顶天立地的擒虎英雄,只是一条卑微乞求的狗。

只有不怕死的人,才永远是行得正坐得端,不管善恶,不管富贵贫穷,都能安然面对。

“督主,那日……那日臣只是一时失手,臣是无心的……”

“一时失手?孟大人一时失手将皇上推到了寒水里,那为何孟大人就如此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皇宫?”,施醉卿淡然轻问。

“臣……臣只是害怕,害怕被追究罪责而已……所以才……督主饶命,督主饶命……”

“而已?”,施醉卿冷笑一声,声音也陡然冰寒冷酷,“孟大人将我大夏国君主的命,说的当真是轻松啊。”

施醉卿字字句句间,已经流露出要置孟擒虎与死地的心,即便孟擒虎如何卑微的求饶,一旦她动了杀意,孟擒虎也是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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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看在下官为督主办事的份上,督主饶了下官这一次,下官定不敢再犯了。”,孟擒虎暗指自己已投靠东厂,施醉卿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该饶他一马。

“为本督办事,你为本督办了什么事?”,施醉卿缓步走到了孟擒虎面前,她每走一步,都让百官心里绷紧了一分,“皇上年岁小,尚且不能分辨善恶正邪,孟大人却以市井污言秽语蛊惑君王游手好闲,不知进取,将我大夏江山视为儿戏,又意图谋害君王,弑君犯上……”,施醉卿目光看向蔡婴,“蔡丞相,我大夏国律法中,对此等罪状,应当如何处置?”

被点到名的蔡婴不着痕迹抹了抹冷汗,起身正色说道:“按我大夏国律法,只孟大人弑君未遂这一项,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而孟大人诸多罪名集于一身,只怕这抄家灭族,还是轻的……”

蔡婴这话,句句斟酌,既符合大夏国当朝律法,又迎合了施醉卿,可谓是半点差错也没有,却听得孟擒虎心中大颤。

伊和将军刺杀苍秦王和施醉卿失败被诛,他失去了一个后盾,同时连经营多年的大漠金库都落入了施醉卿的手中,没有银两在朝中打点集聚人脉,他可谓是孤立无援,除了求施醉卿饶命,以图他日东山再起,他没有别的办法。

“督主,看在我将金库献上的份上,督主网开一面,饶了下官吧……”

“哦,大漠金库……”,施醉卿声调拖长,眉头一抬,如醍醐灌顶,“对了,蔡丞相,孟大人这罪名中,还应当加上一项才对……目无王法,杀人敛财,不知有多少途径大漠的士绅官商死在漠土之上……”

蔡婴一边连连作揖点头,一边命人将孟擒虎的罪状全记在了册子上,良久将册子递给施醉卿过目,“督主看看,可有缺的?”

施醉卿拿过瞟了一眼,“蔡大人刚才说抄家灭族都是轻的,可普天之下,刑罚万千,最重莫过于抄家灭族,本督可实在想不出什么更重的刑罚了。”

众人心里腹诽:天下最残酷血腥的刑罚都在你东厂的慎刑司,还真亏你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来……

蔡婴脸皮上抽了一下,小绿子绿豆眼一转,狗头军师的作用发挥,开始献计献策,“督主尝尝告诫奴才等要勤俭节约,物尽其用,孟大人虽要死了,可也要死得有价值,才不枉在人世间走一遭,督主您说呢?”

施醉卿似笑非笑的眸光扫了过去,“看来绿公公,别有想法,且说来听听。”

谁都知道小绿子跟施醉卿从小一块长大,那腹黑的心思歹毒的手段,可是一点都不比施醉卿逊色,见小绿子开始为施醉卿出谋划策,都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心中为孟擒虎哀悼。

“卓不凡曾经研制了一味毒药,他扬言此毒天下无敌,而叶朝近日里,也制作了一件精良暗器,他自称巧夺天工,所向披靡,两人各有优势,但小绿子很是好奇,叶朝与卓不凡两人,到底谁更胜一筹,今日武百官齐聚一堂,是个难得的好机会,督主不如便在孟大人身上试试,为两人一较高下。”

施醉卿挑了挑眉,看着小绿子的目光,颇有些恶趣味,“小绿子,你倒是净会出些骚主意。”,众人还以为施醉卿不赞同,下一句却施醉卿道:“也罢,这半年你一人撑着东厂也甚为幸苦,今日还不容易找着了乐趣,本督便满足你这个好奇心了。”

这意思,便是应承了小绿子的话,要拿孟擒虎做靶子了……

小绿子忙谢恩,随后兴高采烈地对身边小太监道:“来啊,去拿家伙。”

这架势,俨然就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

卓不凡和叶朝是什么人?

东厂十大高手让天下人闻风丧胆,卓不凡和叶朝位列其中,一个纵横医药毒理,一个独霸暗器藏兵,这两个名字一出,整个赤炎大陆何人不晓?

从他们手中研制出的东西,不说让人生不如死,即便是死了,也是不得好死。

光说叶朝仿照上古神琴凤凰弦所制出的暗器绕弦琴,便是独步天下的绝命暗器,多年来一直名列江湖暗器榜头把交椅,无可超越,更是无敌天下。

如今要将这两人共同的研制成果一同用在孟擒虎身上,的确是比抄家灭族更残酷、更嗜血。

孟擒虎苦求施醉卿无果后,四顾大德殿,将目光锁在了秦广王的身上,他明面投靠东厂,暗中被吴剑邱的话鼓动投靠了秦广王,今日若是将这事说出来,东厂更不会放过他,可大难临头,他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只是惊慌失措地爬到秦广王的面前,求道:“殿下,臣怎么说都是秦广王府的人,殿下看在臣对一片忠心的份上,救救臣,臣日后定当肝脑涂地为殿下效命……”

秦广王不明所以,李秀的事已经让他烦心不已,再来一个孟擒虎,他今日能竖着走出这大德殿才怪。

这般想着,秦广王抬脚,一脚踢开了孟擒虎,“孟擒虎,你胡言乱语什么,你不过是个六厩令,本王连瞧都瞧不上,什么我的人,你可别陷害本王。”

孟擒虎若是他的人,那不就是间接说明是他指使孟擒虎谋害小皇帝的?

这罪名,可就大了。

况且,孟擒虎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人了,秦广王整了整被孟擒虎抓出褶皱的华服,只觉得莫名其妙,便只当孟擒虎是慌不择路胡乱求人,却不知,承天府吴剑邱得了穆晋玄的命令,已以他的借口将孟擒虎纳入了阵营之中。

秦广王自大漠归来后,与穆晋玄处处作对,这也算是穆晋玄给他的一个绊子,将孟擒虎这个祸害,丢给了秦广王。

果不其然,这殿中众人看着秦广

王的目光,愈加的深思起来。

施醉卿淡淡然地看了秦广王一眼,秦广王立刻道:“督主可千万别听信你这小人的挑拨,本王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

施醉卿笑道:“本督自然是相信秦广王殿下的。”

秦广王悬着的心终于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