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暖可不愿多等,这一次,不等章氏找借口,便是态度强硬地使眼色,让小菊花恭送这章氏出去了。

章氏一愣一愣的,自己的满肚子的水,还没泼出来,便是被人赶出来了。

待章氏走后,未等凉暖开口,那老管家便道,

“少夫人,那笔帐,老奴不可说。”

老管家说完这话,便觉着后颈处有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心想着,这仲春了,怎的还会有这般寒凉的冷风呢?

说完,便是低着头,人老了,老缩了,老管家的头发都是灰白灰白的,身子瘦削,低着头缩在那里的时候,就如同一个寻常府邸里的老人家一样,

但,他始终不是寻常家里的老人家,他是齐安侯府里曾经的第一管家,虽然如今年事已高,但是不代表这脑子就是不灵敏了。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或许越是老的人,口风便是越紧。

凉暖还没开口问什么,就听到这管家这般回答了,心中便是清明了,那笔帐的出入,定是与齐安侯府的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有关,那秘密,还让侯府里的主子们,都是自动忽略了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它过去了。

但是,府里的人,掌管这账簿这么久的光懿夫人,该是知道这笔帐的出入吧,这侯府里未来后院的掌管者,也该是要知道这笔账的出入的,如今,她是齐安侯府的少夫人,连她都是不告诉,那谁才是那个该知道的人?

凉暖扶了一下手边的扶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这老管家的话,也只是一笑而过,便是直直走过这老管家,他的身后是几从开出花骨朵却依旧是毫无绿叶陪衬的矮树丛,是长洲大陆里都是非常常见的一种常年生的藤蔓花种,

与桃杏一般,先开花后生叶,便总是见到那一丛丛嫩白色的小花,簇拥在一起,一团一团的,娇嫩可爱无比,没有绿叶的陪伴,略显单薄,却也因为没有绿叶,而更纯粹美好。

纤纤素手慢慢划过这一丛丛花丛,凉暖笑了,忽的便是一停顿,就是掐下那花丛里的一小团粉嫩小白花。

没人知道凉暖要做什么,就是温香和小菊花也是看不懂,自家少夫人这般行为要做什么,只看到凉暖背对着他们,似是折下一从花枝。

“你看,这花如何?”

凉暖转过身子,老管家听了,弯着腰,转了个身子,微微抬头,不敢看主子的脸,只看着她伸出来的手,手心里握着的是一丛小白花,对比那还留在树枝上的小白花,那手心的花,已经泛黄,枯萎,再没有留在树枝上之时的光鲜粉嫩,此刻就像是被人摧毁了一般的毫无生机。

不懂,实在是不懂,少夫人为何要将这一簇白花摘下来,让他看?

枯黄与白嫩,毫无生机与璀璨光芒。

老管家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终究是老了,老了啊,这脑筋啊,不灵活了,实在是不明白,这少夫人将这花给他看,是什么意思呢?

小菊花与温香对视一眼,从各自的眼光里,也看出了各自的迷茫,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小菊花看着凉暖手中枯萎了的花,心里隐隐地觉着,少夫人下面会说出大概怎么样,但又是不敢确定,她,看不明白少夫人的心,有时候看去似乎十分懒散简单,但有时候,却如同有一层层迷雾蒙在她的身上,怎么也拂不开那些迷雾,看不清少夫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没了枝条的养分,再粉嫩可爱的小花,瞬间便是枯萎了。”凉暖笑了,“老管家,如此简单的道理,你怎会是不明白?”

凉暖的话,似乎话里有话,又似乎只是在诉说最简单的事情罢了。

“老奴愚昧,还请少夫人明示。”

那老管家对着凉暖鞠了一躬,本就是有些佝偻的腰肢,弯的更低了,

凉暖斜眼看了那老管家一眼,清丽柔和的脸上漾着可人的笑容,双颊还有些红润,半缕光照在她的脸上,恰好转过来看着老管家等人的时候,一半脸隐在阳光下,另一半脸隐在暗处。

半脸明媚,谁知道另一半会是怎么样?

凉暖自己都是看不到自己的脸。

“这账簿上的那笔帐,如若我下个月不拨出去,那一些东西,可不就是枯萎了?”

凉暖笑了,笑得善良极了,她可不管那些有的没的,她只坏心眼地知道如今齐安侯府的后院,这主要后院账簿,是归属于她这个少夫人所管,就连光懿夫人,就是将这些交给她了,只不过想从一个老管家的嘴里知道一些东西,就是不相信这老管家还是不告诉她了。

那老管家听了凉暖的话,如此直白的话,愣了一愣,深深地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犹豫,却依旧是不能说,当年他还是青葱管家之时,这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情,往年都是在更换管家,府里换主之时,才是告诉新换的夫人。

一直以来,便是这样。

虽说,如今光懿夫人身子欠佳,这后院的事情,是少夫人在管着,但少夫人毕竟还不是侯府主母,依照着以往的习俗,便是不能说。

“回少夫人,此事,老奴不能做主,还请少夫人海涵。”

老管家也不是一个吃素的,说着这样的话,语气里却是听不出一点的不恭敬,相反的,这话从老管家的嘴里说出来听着便是异样的恭敬与诚恳。

凉暖看着手心里枯萎的花,另一只手拨了拨,便伸手,将将手往下,花瓣往下,全部散开了去,一阵春风吹过,将花瓣吹起,枯黄的花瓣,飘落在空气里,有一些孤单与凄凉。

她都是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了,这老管家的嘴,却依旧是这般严,看来,这账册上的这件事,可不是小事。

的确,一个管家而已,而且还是一个退休了的管家,又怎么能做主大事呢?

“也罢,你下去吧。”

凉暖不再为难这老管家,从这老管家这里,已是知道了该从这老管家这里知道的事情,其他的,看来,只能去请教光懿夫人了。

她的婆婆。

凉暖想起光懿夫人,如今心里没有以往那般紧绷了,或许是因为光懿夫人遭遇了一个女人这辈子所能经历的最难过的事情。

自古以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你让我好过,我必不会为难你。

这光懿夫人已经逐渐对她示好了,她也无需再时刻提防,该轻松以对的,便是轻松以对。

老管家还想着这少夫人接下来的刁难逼问,自己心里也已经是想好了对策以及该如何与少夫人周旋,可就是没想到少夫人竟是这般就询问完了。

如同方才的章氏一样,老管家也是愣了一下,一张纵横交错满布着皱纹的脸上,有些呆愣。

就这样?没了?

他等了一等,凉暖都是没在开口说话和询问,这老管家心里才是确定了,刚才的确是没有听错话,这少夫人的确是让着自己离开这晚院了。

人都有一个劣根性,原本以为别人会追着你问的事情,忽然他不问了,心里便是疑惑好奇,这一疑惑好奇,有的时候,便是自己忍不住就是透露了一些东西。

这老管家是何等精明的人,曾经在侯府,是何等受人尊敬的人,他即使是好奇疑惑,也不会将那些个疑惑说出来。

既然少夫人让自己走了,那自己便是走了。

不过,走之前,想了想,如今这侯府的后院,逐渐已经交移到了少夫人的手里,小林那边的情况,也已经习惯性地告知了自己,这齐安侯府的后院之事,迟早也都是掌握在这少夫人手里。

如此,差地不过就是这正式地交接仪式罢了。

那,透露一些,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老管家向着凉暖又是鞠了一躬,腰肢呈九十度,十分恭敬,他的手势,呈一个奇怪的姿势,

“那老奴便是下去了,”那老管家原是对凉暖道别,

凉暖点了点头,没多想,自己心里想的是,一会儿子,去一次懿院里,正好去探望探望婆婆。

“少夫人若真想知道此事,则可以去问夫人,这侯府上下,如今除了侯爷,便是只有夫人知道这笔账,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老管家觉得这少夫人是个聪明人,若是真的以后想执掌大权,若是真的想知道这笔帐是何去何从,若是从自己这个曾经的老管家这里得不到消息,那便是要去问这侯府掌管后院的主母了。

凉暖笑了笑,点了点头,那老管家便由着小菊花,送到了门口。

小菊花送完老管家,从外边回来的时候,看到凉暖依旧站着,便赶紧上前扶着凉暖到躺椅前,

“少夫人,您如今肚子里可有小少爷,小小姐,可不能站着累着了。”

凉暖笑了笑,随她将自己摆弄着坐下,道,

“收拾一下,将屋子里炖着的燕窝拿来,一会儿子去懿院里一次。”

……。

大苍国,街道,最高的那座酒楼里,此刻,一桌前,坐着两个男人。

一个是身着玄紫色长衫浑身有些阴霾的闻人子清,

一个是身穿青色素雅长衫脸上挂着淡漠疏离地笑的宗政晚,

桌前,是一纸书。

“太子殿下,这笔交易,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