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逸离了营帐不久,黎国杨月晋那边传来信函,说是已经准备妥当,要求尽快换人。

用皇后交换穆王越陆,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越然一直都是差人秘密进行的。而且他心中有些别的想法,也不能对别人说。

离了皇城,越永和越鸣都没有跟来,这里的一切,只能全由越然一人经手去办。好在巽营的兄弟们都知道了不少其中的缘由,越然也就一直让他们传书递信,安排换人的事宜。

换人的地点几经协商,终于选定在了离两军阵营五里以外的荒甸上。这里本是大片的草场,冬日里积了雪,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没有什么遮挡之物。

越然与老将军万荣昌商议了很久,在那荒甸周围布了重兵以防万一,又让巽营不停的在周围注意着,以防杨月晋有什么动作。

出乎越然的意料之外,老狐狸杨月晋这次几乎没有排摆什么,也没有往那附近调动一兵一卒,甚至连对峙的战场上,都有了偃旗息鼓的架势。

越然越想越觉得其中必有什么阴谋,可却又想不出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临到换人前夜,越然在红顶帐中背着手走来走去。此时的他心思烦乱,自己虽然已经将事情准备的妥善了,可他仍是不能安心。

上次百草寺的事情,在越然心中一直是根刺。那次得以脱险,可以说全是御逸的功劳,若是没有御逸,杨月晋必然得逞了。由此可知,杨月晋的野心不单在黎国,他也想夺了赤焉国。

这次的换人是他提出来的,他到底会怎么做?

从蒋元双回来之后,巽营都没有再发现鼠妖的踪影。越然猜想,鼠妖们可能都回去与兔族争斗,可能也无暇顾及人类的事情了。若真是如此,倒也去了越然一块心病。鼠妖要是插手此事,没有御逸的帮助,可真就难办了。

想到这里,越然不禁又叹了口气。

自己虽然说过不想假借御逸的力量,可一想到鼠妖的厉害,他又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到御逸身上。百草寺中,越然在面对鼠妖的时候感到了恐惧。这使得他有了一些力不从心的无力感,也明白了自己善治而不善谋的弱点。

以恩威服人,以广德服民,以严律服事,为君之道,是要“正”。

运权谋,论心术,施伎俩,小人之行,尽是“邪”。

孰长孰短,又当如何比量?

越然缓步走到帐前,挑开帐帘,见明月当空,不禁又想到御逸。

此时兔子不在身边,越然便又想起了当初刚见到他的情景。

一个人儿浴血而卧,那苍白的脸色,那眉眼,那唇颚,都让人不禁惊叹,世间竟能孕育的出如此清雅俊美的容颜。鲜血似乎混杂着他的生命一样,一点一滴的流淌,越然记得,那时的想法便是要留住,留住这人,看一看他的明眸,听一听他的声音,然后问问他,姓甚名谁。

“在下御逸……”

御是皇家专用,逸却是逃跑的兔子……

越然嘴角挑起一丝浅笑,从怀中拿出那漆黑的小盒子,轻轻打开,看着里面所剩无几的银亮发丝,低声自语,“兔子啊,你答应了朕,要笑着回来,可千万……不能食言……”

夜风清冷,吹动一根发丝离了盒子,那发丝化为一道光线,伸到了远方。

越然久久的望着那个方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盖好了盒子,贴身放到怀中,挑起帐帘,进到帐里去了。

次日天光见亮,越然穿戴整齐,点了人马,拥着一顶小轿出了军营。

一路之上不停的有巽营兄弟前来禀报消息,越然都只是轻轻点头,不多说话。待他们到了荒甸,便看到迎面一支队伍,也缓缓而来。

两支队伍面对面一字排开,相距约有百余丈,越然看到黎国大将军杨月晋身穿盔甲,坐在战马之上。越然虽然之前未曾见过此人,却听了不少描述。今日一见,此人虽然略微枯瘦,却果真有股不同常人的气势。再看他的身旁,另一匹马上坐着一个青年,这青年很吃力的抓着马的缰绳,身体随着冷风摇晃,似乎随时都会从马背上掉下来一样。越然心想,这青年的模样倒比皇后胜着一筹,应该就是锦诚吧。只可惜他错生在了帝王之家,又错生了男儿之身。

对面队伍中一匹马缓缓向前跑了几步,马上之人高声说,“代大将军言,赤焉国皇帝陛下,两国交战之中,无礼法可言。我方已将贵国穆王带来了,不知你们是否也如约带来了锦如公主?”

越然这边,也有一名武官纵马上前,高声答道,“锦如公主乘与轿中,天寒地冻,免其贵体受寒,还请你等先请出穆王相见。”

听到这话,杨月晋嘴角微微一挑,抬起手,有人从他马后推出一人。

这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被五花大绑着,口中还塞着一团破布。

越然见那人正是自己五弟,不由大怒。前面喊话的武官回头望了越然一眼,越然微微点头,那武官瞪起眼睛一指杨月晋,高声喝道,“杨月晋!你书信中说的明白,待我穆王有如上宾,难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杨月晋笑着一挥手,下边人拿掉了越陆口中的布团。

这布团一拿出来,越陆先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望着杨月晋吼道,“杨月晋!你这冥顽不灵的臭老头!快快把娇儿还给我!我和娇儿早已缘定三生,誓不分离!你阻不了我的!娇儿虽是你的女儿,可你也不能管的她一生一世!她定是要嫁给我越陆的!”

杨月晋又一挥手,手下人又把那布团塞进了越陆口中。

杨月晋提马上前两步,朗声说,“老夫的待客之道是因人而异,贵国王爷缠上了小女,小女也和困扰。他这套说辞,老夫真是听得烦了,所以才出此下策,图个清静,还望各位谅解老夫的愁苦啊。”

越然眉头紧蹙,咬了咬牙,狠狠瞪了越陆一眼,一抬手,手下人会意,跑到后面,挑开小轿的帘子。

帘子挑开,一个女人探出身来。

锦诚伸长脖子朝这边看着,见到那女人露头,大喊了一声,“皇姐!”

女人抬头望见对面马上坐着的人,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