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冰原,寒风刺骨。

御逸悬在半空中,皱着眉头望着满眼漫天蔽日的飞雪,完全分辨不出方向。

他朝一个方向飞了一段时间,再看眼前,似乎还是一样。

御逸焦急的攥着拳头,他知道,这种天气,冰原上平时会出来巡视的白狼们也未必会出来。要是他们不给自己引路,自己恐怕也找不到雪狼住的那个地方。

御逸已经这样飞了一天一夜,他其实早就已经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没有办法,他只好渐渐落在地上,运气护住自己的身体,好不至于被严寒冻伤,然后一步一步往前走。每走一步,脚都会深深陷进雪中,虽然有气息护着,感觉不到寒冷,可这样走,却也不比飞着省力气。

御逸重重叹了口气。

那夜自己离开百草寺,一心想着去找云凌把事情问清楚,可绕着皇城周围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云凌的踪影,甚至连他的气息都感觉不到。这个时候御逸才想到,云凌这人,深不可测,他怎么可能会轻易被别人找到呢。

这样想着,御逸也不禁有些灰心丧气。他本想立即就回到越然身边,可转念一想,如果此时回去了,也许这件事情就再也弄不清楚了。越然绝不会允许自己再偷偷跑出来一次,就算是用这种方法还可以跑得出来,自己也不愿意再这样做了。

御逸当即决定,反正已经出来了,不如去冰原找雪狼问一问。云凌在他那里似乎呆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中,云凌也许会告诉雪狼一些关于农亦和那人类的事情。

于是,御逸便没有多想,一路赶奔冰原而来。

原本狼族居住的冰原离赤焉国已经不远了,可天公不作美,御逸飞到冰原边缘的时候就发现这里正是漫天飞雪、狂风呼号的时候。

御逸虽然来过这冰原几次,可每次都是由雪狼带路,一路上有说有笑的,也没能去仔细记路。其实就算是记着那时走的路,按现在这个情形看,也一点用都没有。御逸冲进风雪中不久就后悔了。遮天蔽日的雪花把所有的东西都染成了白色,这冰原,就像是被老天爷用厚厚的毛毯藏起来了似的。

我真是笨啊……彻底迷路了……

御逸越走越后悔,直接回去就好了……

可是……如果回去了的话……百余年,五世的轮回……命运……

想起云凌的那些话,御逸的心就犹如刀绞一般。

“我喜欢你!”

当初,那个看上去有些笨拙的男人蹲在龙榻前,拉着自己的手,高声的如此说着。

御逸记得清楚,那男人是九五之尊,那男人是一国的皇帝,那男人平时口中都自称是“朕”,可只有那次,他如一个普通人一样,说了这句话。说过这话之后,也如普通人一样,满脸通红。

“朕不要来生,朕也不要你做牛做马,朕只要今生的你,只要你在朕的身边不离开朕,只要你做朕的兔妖……”

那时,他即便知道了我并非同类,却仍然对如此动情。

“有办法!朕一定能想出办法!御逸!朕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的!”

那时,他知道了我要面对的敌人非常人能敌,却仍如此保证。

“御逸,你都不知道看你穿那些衣服的时候,朕忍的多辛苦……这些日以来,朕怕你身体吃不消,都不敢碰你……你竟然还说不习惯……”

那时,他总是渴求着,又柔情似水。

“御逸!住手!”

那时,他不顾伤痛。

“人世间的事情,你终究还是不懂的多。答应朕,以后什么事情都听朕的,无论是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你都不许擅做主张,胡思乱想。”

那时,他这样说。

“兔子……回来……”

……

御逸停下脚步,抬手抹了一把脸上流淌下来的泪水,然后浅笑着自言自语道,“陛下说的最多的那句话,应该是‘你是朕的兔子!’吧……哈哈哈……”

放心吧,陛下。兔子就算是拼尽了这一身的法力,就算是散尽了这身上的真元,也一定不会让你受那轮回之苦的……

御逸吸了吸鼻子,运足了气力,脚踏着雪,再一次腾空而起。

“小逸啊……你说你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温暖的房间中,一个身材壮硕披着火红毛皮的男人皱着眉头给御逸倒了碗热水,放在了他眼前的桌子上。

御逸裹着厚厚的毯子,有气无力的说,“雪狼兄……你这地方也实在是太难找了……”

雪狼坐下来,大笑着说,“你这兔子能在这种天气找到这里来,也真是不简单了。我雪狼对你刮目相看了!哈哈哈……”

御逸端起水来吹了吹,喝了一口,然后说,“我本来以为会遇到巡山的白狼,结果一只都没有。”

雪狼点头道,“外面雪下的太大了,他们可能也是在哪里躲雪呢。看这样子,雪也快停了。你就是运气不好,挑了这么个时间来。”

御逸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水,抬眼望望雪狼,问,“雪狼兄,那是什么?”

他一指雪狼身上披着的火红毛皮。

“这个?”雪狼满脸得意的说,“这个可有来历了!哈哈哈……这是我打架得来的!怎么样?不错吧!”

“打架?和谁?云凌兄?”御逸皱着眉头问。

提起这事,雪狼也来了兴致,高声说,“对啊对啊。就是他。他突然跑到我这冰原来,还说他把你打了。我一听就怒了啊!敢欺负小逸?那能行么?于是我们就打起来了。没想到,这一打就是一天一夜。后来我们见实在分不出胜负,便停下来重新说话。这次他态度也不像之前那么嚣张了,问我关于什么……农亦的真元?我说不知道这个事儿,我想小逸你也是不知道的。于是那狐狸就离开冰原了。”

雪狼顿了一下,又笑着说,“没过几天他就回来了,说是被鼠族的小崽子们给骗了。后来我们喝酒闲谈,他才对我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情。后来我们相约再比试,于是又打了三天,最后他输给我一张狐狸皮!哈哈哈……不错吧!”

御逸皱着眉头说,“这些事,你在信里都写了个大概。我看他也戴着顶白狼帽子……莫非是你也输给他一场?”

听他这么说,雪狼也略微泄气,挥挥手说,“那是意外,意外。”

御逸浅笑着低声说,“那就是,你们各胜了一场啊……”

“总而言之……”雪狼一拍桌子,高声说,“我赢过他狐狸一场!这就足够了!”

御逸微微点头,“能赢他一场的,恐怕也就只有你雪狼兄了。”

雪狼笑逐颜开的说,“是吧。我也这么想的。”

雪狼笑了一阵,终于收敛了笑容,望着御逸,轻声问,“你大老远的跑我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吧?”

御逸放下碗,苦笑一下,说,“确实有事……雪狼兄,这件事……说来话长……”

御逸的声音仍是那样轻柔。

从很久以前,雪狼就很喜欢听这兔子说话。可今天,他听了这些事情之后,也不免长长叹了口气。

“人间事,最无常,当思量,空神伤……”

御逸说完之后,雪狼低声念着。

御逸抬头望着他,雪狼挑着嘴角说,“这是很多年前我听过的一句话。时隔多年,没想到又会回忆起来。”

“小逸啊……”雪狼望着御逸,轻声问,“那男人,他对你如何?”

御逸脸上微微红润,低下头,小声说,“他对我很好。”

“好到了,能让你为之舍弃一切么?”

御逸浅笑着,抬头说,“雪狼兄,遇到了陛下我才知道,原来这样才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