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浅水湾.

中湾海滩餐厅,素姨拎着一只方便袋走进二楼办公室内,给杨露递上一张清单:“大姐,这是给咱姐妹们拜年慰问的名单,您过目一下。爱蔺畋罅”

杨露放下咖啡杯,仔细地看了一下名单,点点头,眼睛不经意地瞄了下方便袋里稍显扁平的红包,随口问道:“慰问金你怎么安排的?”

素姨迟疑了下,如实答道:“比去年稍微少一些……每人2000块。”

杨露眉头大皱,不满道:“太少了!去年5000块,今年才2000,你让姐妹们怎么想?”

素姨为难道:“可是,过完年,张玉珊就要收回那5家店了……我们总得留些备用资金吧!”

杨露态度坚决道:“宁可将来借钱,也不能亏待姐妹们!每人6000块,去照办吧!”

“这……”素姨犹豫了下,无奈地叹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素姨前脚刚走,四妹神色异常地走了进来,反身关紧了办公室门。

“四妹,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四妹点点头:“回大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杨露欣慰地站起身,揽过四妹肩头说道:“恩,那就好,再休养几天,你就离开香港吧,免得节外生枝——梁兆康可能已经怀疑你了,那天他带人过来,应该就是想逼我交人的。”

“哦。”四妹有些心不在焉。

杨露看出了四妹似有心事,便搂着她在沙发内坐下,关切地柔声问道:“怎么了,四妹?是不是还在想着刺杀梁兆康?别想了,就先让他多活几天吧。”

四妹摇摇头,抓住杨露的手,郑重地问道:“大姐,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有没有把石大海的精.液给别人?”

杨露一愣,不解地问道:“四妹,你问这事干什么?”

自从杨凤英时代后期开始,四妹就在百花堂独当一面,扮演着专职杀手的角色,堂主让她杀谁,她就杀谁,从不推委,从不反对,从不问原因,从不要支援;至于堂口事务,她从不关心,从不插手,仿佛是游离于堂口边缘的局外人——以至于堂口大部分姐妹都没有亲眼见过四妹的真人真面目,只能从其他人口中了解到一些关于她的轶事流言。

但她现在的表现很反常,甚至有些激动,犀利的双目紧盯着杨露说道:“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严重的问题!大姐,我担心你犯错误了!现在,你一定要告诉我:咱们在常州劫取了石大海的精.液后,你究竟有没有找母体人工授精?”

杨露似乎被四妹严肃的神情吓着了,心慌意乱道:“没、没有,四妹,到底是什么问题?我、我会犯什么错误?”

“没有就好。”四妹松了一口气,后怕地抚着胸口说道,“大姐,你不是说这个石大海一直戴着面具吗?那么,这张面具……大姐,我在担心——三年前戴着面具和阿雾拍拖的那个陈守廉,跟后来我们在常州劫持的石大海,不是同一个人!”

“什么?!怎么可能?”杨露大惊失色,骇然叫道:“他们分明是同一个人!陈守廉也好,林旧城也罢,他们都是石大海的化身!根本不可能另有其人!”

四妹皱眉问道:“大姐,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这……”杨露一时语塞,心念电闪间,出口辩驳道,“他难道会把这么精妙的面具平白无故地借给别人吗?”

四妹缓缓摇头说道:“大姐,不管是你和九妹说的他在消闲廊对付肥鸡、在餐厅前对付梁兆康保镖时的身手,还是我亲眼见到的在澳门射杀金城赌厅保安的枪法、在礼顿道摆脱梁兆康追杀时的车技,我都几乎可以肯定一件事:石大海是隶属于某个部门的特工!也就是说,那张面具,整个部门内的特工都有可能戴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三年前害死阿雾的,不见得就是石大海了!”

杨露脑子里“嗡”的一声,脸色顿时一片惨白,下意识地用手按着小腹,惶恐地大声叫道:“不,不可能的,石大海不可能是特工!他就是害死阿雾的凶手!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然而,诚如司诺克比赛中,选手在长台进攻时,用力愈大便愈显得信心不足一样,杨露愈是强自辩驳,心里愈是惶恐不安!

死一般寂静的办公室内,一股强烈的恐惧与不安从杨露心底升腾而起……

……

烂泥湾,东丫村。

饭桌上,一盘浓稠的糖醋排骨琥珀油亮、干香醇厚,清新的菠萝炒鸭珍晶莹橙黄、香甜扑鼻,几盘时令蔬菜质嫩叶绿、色香俱全。

咪一口老酒,夹一筷鸭珍,陈千章边嚼边晃脑,说不出的写意快活,道不尽的悠哉安逸。

陈太太又从厨房里端出一条清蒸马鲛鱼来放到陈千章面前,撩起围裙擦着手,喜滋滋地说道:“年年有鱼,老公,尝尝。”

“叉你老母!”陈千章瞪着眼睛骂道,“老子闻见鱼腥味就想吐!赶紧端回厨房去!”

“哦。”陈太太低垂着眉头将味道鲜美的马鲛鱼端回了厨房,回转身来看了眼吃得眉飞色舞的老公,小声说道,“老公,明天就是大年夜了,咱要不要给林先生打个电话道声新年好啊?”

“道他个老母好!”陈千章戳着筷子骂骂咧咧道,“顶老子一膝盖,老子还没跟他算帐呢!”

陈太太劝道:“可人家好歹给咱这么大一笔钱,还买了这么多营养品过来,不表示下感谢,总归说不过去呀。”

陈千章眼睛一瞪,理直气壮道:“老子又没问他要!是那傻逼硬塞给咱的,这有啥说不过去的?对了,我再问你一遍:你他妈的跟那姓林的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又来了?”陈太太皱着眉头嗔怪道,“我都说多少次了:我压根就没见过这个人!”

陈千章狐疑地盯着老婆,半晌后才疑神疑鬼道:“难不成那姓林的果真是傻逼?但他为什么非要做咱孩子的干爹呢?”

……

活道楼。

茶几上,一盘盐水花生,一袋五香葵花籽,一打百威听装啤酒,韩龙和黄金强边喝边聊。

“我说强哥,你啥时候也整个马子撒!晚上焐个脚,白天做个饭,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了……”

黄金强眼睛一瞪:“现在咋样了?”

韩龙“滋溜”一声喝了口啤酒,捏开一粒花生说道:“这好歹也大过年的,全中国估计也就咱俩不吃荤腥了!人家和尚都吃得嘴唇冒油光了!”

黄金强斜着眼睛道:“我要是整了马子,你还能住这儿?”

韩龙嘿嘿笑道:“强哥你还别说,你要是真搞上了马子,我立马知趣地拍屁股走人——根本就不用嫂子赶。”

“哼哼……”黄金强一声冷笑,拿起啤酒罐头送到嘴边咕咚咕咚一口气喝掉,抹了下嘴巴说道,“这世上,两种人最不能信!”

韩龙抢答道:“条子和女人嘛!”这话都听他说过不下百遍了。

“哔呲——”黄金强又开了一听啤酒,咕咚一声灌了一大口,诲人不倦道,“你看那14k的尹国驹,当年要不是因为那个……那个卷了他3000万的女人叫什么来着?”

“安娜!”

“对,安娜!”黄金强一拍大腿,接着说道,“要不是她卷走了尹国驹的全部家当,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他尹国驹能在澳门抢地盘抢赌场,搞得澳门腥风血雨,最后开罪司法警察司司长白德安吗?”

韩龙默然,想起自己多年宠爱的马子阿碧,竟然在他服刑期间与肥鸡勾当成奸,而且还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向警察告密,不由一阵怅然。

“强哥,有件事……很是蹊跷……”

“恩?”看到韩龙吞吞吐吐,黄金强皱着眉头说道,“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韩龙凝重着脸色说道:“我可能给条子盯上了!”

黄金强一惊:“是不是反黑组的孟欣儿?”

韩龙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强哥,事情很古怪——那些条子好象故意不抓我、让我逃脱的!”接着就把两次遇到条子、两次都安然脱身的经过说了一遍。

黄金强听了眉头大皱:“孟欣儿那三八在搞什么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砰砰”敲门声。

韩龙大惊,正扭头四顾着找躲藏之处,却被黄金强拍了拍肩膀安慰道:“没事的,条子还没胆量上我家里来要人呢!”

门一开,进来的居然是黄锡明、生姜和肥鸡!

“韩龙!你他妈的果然躲在这里!”一眼看到韩龙,肥鸡立即暴跳如雷,叫骂着要冲过去,却被黄金强冷冷的目光逼住了身子。

黄锡明一看,连忙出声呵斥:“肥鸡!别冲动!”

生姜则恭敬地喊了声“强哥,新年好”,便走到屋子角落里看电视去了。

肥鸡阴狠的眼睛死死盯着韩龙,点着食指骂道:“你个逼样好狠毒!竟敢把我马子的牙齿都敲掉了!”

这事黄金强刚刚听韩龙说起,便冷冷说道:“这是阿碧那三八咎由自取!再说了,肥鸡,阿碧可是韩龙的马子,你抢他的马子还理直气壮了啊?”

肥鸡粗着喉咙道:“行!这事就这么算了!但今天当着强哥、明哥的面,韩龙你要给我个交代:苍蝇哪儿得罪你了,你要把他卖给条子?还有,你勾结百花堂的杨露来对付我,这事你怎么向强哥、明哥解释?”

“肥鸡我叉你老母!”韩龙听了大为光火,冲上来戳着手指骂道,“你他妈的简直就是血口喷人!我韩龙打14岁开始出来混,二十五年来,啥时候干吃里爬外的勾当了?啥时候出卖过自己的兄弟了?倒是你肥鸡,一次一次设圈套陷害老子,还纠集帮会里的兄弟来砍老子!尼玛的,老子还没找你算帐,你他妈的倒恶人先告状了!”

肥鸡涨红了脸狡辩怒骂:“放你妈的屁!老子什么时候叫会里的兄弟砍你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黄金强摆摆手,皱着眉头对肥鸡说道,“阿龙跟了我二十多年,他的为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说的那些事,他是绝对不会干的!肥鸡,你是听信谣言了!”

肥鸡大声吼道:“是二嫂亲口告诉我的!”

黄金强眉头一皱,斜眼瞄着肥鸡道:“女人的话也能信?”

这时,黄锡明也打着和事佬的旗号对韩龙说道:“阿龙,可能有些事呢,你跟肥鸡之间有些误会,大家说透了就好,你们都是新义安的后起之秀,又是大过年的,别伤了和气了。”

韩龙冷笑道:“既然明哥主张以和为贵,好,肥鸡你之前对我干的那些勾当,我韩龙也就既往不咎了!不过……”

肥鸡阴骛地问道:“你想怎样?”

“哼哼!”韩龙斜眼瞄着肥鸡,冷笑道,“你把我的场子、我的兄弟都交出来!至于我的马子嘛,嘿嘿,就便宜你了!”

“你、你做梦!”肥鸡狂怒而吼。

“嘿嘿嘿嘿!”韩龙阴笑道:“肥鸡,你霸占了我的场子也快三年了吧?该交还给我了!”

黄金强和黄锡明对望一眼,均是眉头大皱——按理说吧,韩龙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因为毕竟在他坐馆湾仔后,很多地盘和场子都是他亲手打下来的,他要肥鸡交出来也合情合理。

但问题在于,肥鸡在接替韩龙坐馆后,并没有扩张多少规模产业,完完全全属于他肥鸡“自主创业”的,也就是分域街的消闲廊酒吧和浅水湾的天上王者地下赌场,其它的都是“继承”韩龙的“遗产”。现在韩龙要他交“遗产”,他怎么可能答应呢——这跟净身出户有什么分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