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公安局刑侦大队,郭启明夹着香烟焦灼不安地在办公室踱来踱去,办公桌上的烟灰缸戳满了大半截长的烟头。半个小时前,局长严伟忠把他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顿,说这么多天了,审讯没结果,逃犯没抓到,现在网上负面新闻铺天盖地,闹得沸沸扬扬,白白让人看笑话;还让他加大抓捕力度,否则抓捕工作再没进展的话,公安局就会很被动。

郭启明又何尝不想早日破案,梁静抓起来后,他们刑侦大队审讯人员几乎是24小时轮流审问的,只差没用刑了,但梁静就是一口咬定那常州的电话是一个没见过面的网友打来的。幸亏赶赴常州实施抓捕行动的弟兄传来了好消息,说326号逃犯已在常州翠竹新村一公寓里被锁定,这让郭启明精神大振,考虑到逃犯凶残成性,他特别指示手下“最好抓活的,实在不行,死的也成”。但从常州那边锁定逃犯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抓捕行动一点进展都没有,甚至连逃犯的人影都没看到。

难道逃犯收到风声了?应该是这样的,梁静被捕一事肯定让他警觉了,现在一定是躲起来避风头了。

对郭启明来说,本来他对梁静串通326号逃犯一事只有6、7成的把握,但在常州果然发现逃犯踪迹后,他现在已经百分之百地肯定梁静变节了!

抓捕行动陷入僵局,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梁静了!郭启明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用力掐灭,脸色阴沉冷酷地向审讯室走去。

此刻,梁静正萎靡不振地坐在审讯室灯光下,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从被捕到现在,她没日没夜地面对着市局警员的盘问、威吓、警告、怒吼,没有休息,更不能睡觉,浑身疲乏地直想往地上躺去,眼皮如灌了铅般沉重,耳朵里嗡嗡嗡地都是杂音,唯有大脑还能勉强保持着清醒。她知道自己不能说,因为一旦石大海再次被捕,“黎明”计划将彻底破产;而就算石大海把真相说出来,也根本不会有人信他,因为他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或者说,就算他能证明自己的身份,那也是一个更加糟糕的身份——从黄金岛越狱的极度重犯!而这样的话,对于梁静来说,情况只有更糟——成了叛国者的帮凶!

因此,她不能交代。其实,她也根本无法交代什么,因为她也不知道石大海到底在常州哪个地方。

“昂——”审讯室的门打开,郭启明从外面走进来。梁静头都没抬一下,因为她根本就是困得不想动了,何况她也不想知道是谁进来,对于她来说,谁进来审问都一样。

“梁静,你这是何苦呢?”郭启明看着梁静憔悴虚弱的样子,惋惜地说道,“你是山东警校的高才生,是红星派出所的骨干警员,你娘舅又是市委常委,再干个两三年,你混个中队长当当应该是没问题的呀,你说你这前途一片光明的,为啥要拼死袒护那名通缉犯呢?我真是替你感到可惜呀!”

看到梁静还是无力地偻躬着身子一声不吭,郭启明冷哼一声接着说道:“你不要以为不开口,那326号就能逍遥法外!我们已经锁定了他的行踪!”说着走到梁静跟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后扯,让她苍白的脸对准了审讯灯,然后一字一句说道,“他就躲在常州翠竹新村,对吧?”

梁静耷拉着眼皮,任凭他揪着自己的头发,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郭启明冷笑道:“只要你协助我们市局弟兄们的工作,把逃犯抓捕归案,你可就立了功了,照样可以回红星做你的警察,照样是国家公务员。你这么年轻漂亮,难道就甘心一直住在看守所?你难道不想早点回家躺在**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吗?”

梁静露出了向往的表情,却还是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哼,贱骨头,我看你硬撑到什么时候!” 一丝狞笑从郭启明脸上闪过,遂转头对审讯警员冷冷说道,“加大力度!对待犯人,你们太温柔啦!平时我是怎么教你们的?”

“头儿,这……”其中一名审讯员犹豫了,“加大力度”的意思他当然明白,但眼前这嫌疑犯不仅是女的,还是同僚,而且是市委常委的亲戚,这要动刑的话,他还真是难以下手。

郭启明眼睛一瞪,表情严肃地说道:“对罪犯心慈手软,就是对人民群众心狠手辣!”说完一把解开了自己的皮带抽了出来,二话不说,抡起来就“呼——啪”的一声狠狠抽在了梁静半躬着的背上。

“呀——”剧痛突然传来,毫无防备的梁静一下子尖叫起来,睁大眼睛愤怒地瞪着郭启明,随即咬住下唇,强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疼痛。

“嘿嘿!不装死啦?”郭启明阴森森地冷笑道,“给你提提神!醒醒脑!”接着转头以命令的口气朝那两名审讯员说道,“你们继续,有什么事我郭启明担着。”说完朝梁静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出了审讯室。

那两名审讯员面面相觑,其中一名转头对梁静冷冷说道:“赶紧交代吧,别自讨苦吃了!”见梁静脸上浮出轻蔑讥讽之色,当即脸一沉,把皮带抽出来,沉声道,“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呼——啪!”

“啊——”

“呼——啪!”

“呀!!!!”

“呼——啪!”

“呀——呜~~~~~~~~”

审讯室外,郭启明叼着烟,听着里面呼呼生风的皮带抽打声和梁静带着哭腔的凄厉叫声,脸上露出了残酷的冷笑……

文昌市政府办公大楼。

市长薛亚伟坐在办公桌后严肃地看着站立在面前的高国峰和严伟忠。薛亚伟长得宽鼻阔嘴,脸庞清瘦,目光敏锐,今年才41岁,当初被任命为文昌市市长时,是海南省历史上最年轻的市长。在薛亚伟长达四年多的任期里,文昌市工业、渔业、旅游业蓬勃成长,欣欣向荣,有效推动了地方经济的快速发展。眼看五年任期将满,据省里传来可靠的小道消息,他将在卸任后被调到三亚去任市委书记,因此他特别怕在任期尾声出点什么事来,给对手抓住小辫子不放。但今天才一上班,公安局长就亲自拿着从网络上打印下来的帖子跑来申冤了,本来薛亚伟还以为是职能部门之间的小摩擦,但一看那帖子内容就立马光火了,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堪比湖北巴东邓玉娇案和上海浦东钓鱼事件,闹得全国沸沸扬扬的,让文昌市政府颜面扫地,让他这个海南省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市长情何以堪。于是一个电话就把七楼的高国峰叫来了。

“薛市长,这真不关我的事呀,”高国峰是一肚子的委屈,大清早被严伟忠一顿脏话抢白,还没来得及反驳,这就被市长给召见了,只得无奈地辩解道,“我也是早上来上班才看到这帖子的,这分明是有人别有用心地挑拨我们宣传部和公安局之间的关系嘛。”

薛亚伟不满地说道:“老高,我们在七月份半年度工作会议上明确强调了网络舆论控制工作的方向,你市委宣传部是应该站好这第一道岗的,这事关文昌市在全国的形象、口碑,现在闹成这样,你们宣传部要及时拿出解决方案出来,而不是一味地推卸责任!”

“是、是、是,”高国峰忙不迭地说道,“其实在老严这边拘捕我那外甥女后,我们宣传部就在信息港严密监控网民动作,一有负面帖子出来,我们都会在第一时间删除……”

“哼!”薛亚伟皱着眉头打断他道,“我说过多少次,网络舆论要靠引导,不是靠一味地删帖就行了!这次的事件就是给你们这么删出来的!如果你们宣传口子从一开始就实事求是地正确引导网民,把真相公之于众,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吗?”

薛亚伟接着转头批评严伟忠道:“老严,不是我说你,你们公安局真的应该好好整顿整顿内部机制了,一个月前你们三名公安居然在审讯室内被一名嫌疑犯打成重伤!完了这名嫌疑犯还从看守所跑掉了!这要是传出去,咱文昌公安局会被人家笑掉大牙的!你说说,你们公安局是怎么管理的?”

严伟忠黑着脸小声道:“我们这次要抓的就是这名逃犯。”

“抓到没有?啊?” 薛亚伟板着脸地批评道,“逃犯没抓到,自己人倒先被抓起来了!你是老公安了,做事怎么这么卤莽呢?为什么不考虑从大局出发?就算这个梁静真有问题,你们完全可以暗中监控调查,等抓到了逃犯,掌握了证据,你们再逮捕她也不晚;现在你们刑警大队倒好,逃犯继续逍遥法外,却被扣了顶制假造冤的帽子,全国网民都在口诛笔伐,你让我们市政府领导班子怎么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啊?”

严伟忠小声辩解道:“刑警大队也是想早日破案,才动手抓人的。”

“荒谬!”薛亚伟怒道,“整天只知道限期破案,限期破案!不从提高队伍业务素质上想办法,就知道搞刑讯逼供那一套!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刑警大队再搞刑讯逼供,我第一个拿你开刀!”

严伟忠拉长了脸没有说话。

薛亚伟接着说道:“那帖子上面关于什么编制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你回去给我好好查查!”然后转头冷冷地向高国峰说道,“老高,尽快想办法消除这个帖子带来的负面影响,最好召集媒体开一次见面会,该澄清的要澄清,该说明的要说明,反正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要将对文昌市的形象损害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