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轻笑两声,抬袖一挥,笔墨纸砚出现在桌上,我感慨之余,他浅笑依然,一手指着桌上的物什,那意思分明。

我该庆幸,那时的凤吟让我随月华待在山上习琴棋书画及武艺,所以当下笔握在手,我也能将想说的话写成了字,那字么……该是让人识得出的……吧?

一句话末了,我将笔放在砚台上,示意他过来瞧瞧,凤吟向前走了几步,一双丹凤眼的目光落在了纸上,光阴寸寸,端看那憋红的脸我就能晓得我这字写得是有多差了。

最终,凤吟还是未有忍住那笑,虽是转过身去,抬袖掩了唇,还是笑出声来,随后该是笑够了,所以当他再次转过身来时并未有笑意了,只是嘴角抽了抽,干咳两声罢,方才一本正经道:“你的字,及不得子卿。”

……废话,再怎么说凤子卿原是凤族之主,怎可能有我这一手烂字?那岂不是丢极了脸。

稍后,凤吟沉吟片刻,转眼看向我时,挑了挑眉梢:“你倒不笨,如何猜出来我非凤吟的?”

这不简单么?再猜不出来那得是有多笨呢。

其一——凤吟是仙界之主,与妖界势同水火,怎可能会为了妖王之位百费心机?更不可能会坐上妖界之位。

其二——凤吟再怎么喜欢,无非是喜欢的孤鸾了,怎可能喜欢上什么凤子卿啊不是?

其三——依凤吟的性子怎可能如此待人?且是自己挚爱之人,那便更不可能了。

不过再想想,那时的凤吟怎会突然换了性子,同我说那些话呢?莫非……

莫非这人占了凤吟的身子不成?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火热,那厢凤吟一挑眉梢,轻笑两声,猜出了我的心思:“你猜得倒没错,子卿死后,我悔之不及,便随了他,哪成想那妖王坏我好事,竟将子卿的魂魄弄进你的壳子里,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孤鸾也被玉帝放入这身躯,哈哈。”

所以……我当真猜得没错了。随后我执笔挥墨,龙飞凤舞的题了几字——将凤吟交出来!

这人一挑没梢:“我若是不交呢,你能奈我何?”随即轻笑两声,凛冽了眼神,“告诉你,我若是见不到子卿,是绝不会离开这么好一具身躯的。”

他他他……若是可以,我真想将我学的那点三角猫的法术尽数使出来,就算是……我什么做不了,也能将这满腔怒意用行动述说啊。

唉……我果然不是什么仙家,哪里有仙家是这样的,妖我打不过,估摸着只有跑,况且站我身前的还是妖王,就更别想能打得过了。

那人又一挑眉,极其不屑:“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只心里想有什么好?”

我抽抽嘴角,一直无话,心内是怒火中烧,烧得没了气,所以只能由心一叹,期期艾艾:这是我不想说话的么?分明是他不晓得给我服了什么东西,让我说不出话来,现下倒好,他忘得一干二净,还怨我有什么话不明摆了说出口,真真气煞人也。

那人恍然:“倒是我忘了,你本说不出话来的,”随即又一笑,带了些许狡黠,“你想让我离开这具身躯也行,只要你能将子卿交给我,我便立刻离开。”

这话说得当真轻巧啊,站着说话不腰疼吧,若不是他说,我又哪里知道有什么凤子卿啊,更别说将人找出来,当真难为我。

这若是找不到又该怎好啊……

那人又笑,一拍我肩,轻声言语:“无妨,你且慢慢回忆,自能将子卿同我的过往回忆出来,到时我再离开这身躯,对了……”

“我当下不急在这一时三刻,毕竟我还想看看仙界是如何将妖界全灭的,呵……我要给那妖王一点教xun,谁让他将我和子卿分散,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这人……还是个记仇的主,啧,如此一来,清衡怕是惹上麻烦了,唉唉,然则,我当真就不该管这等闲事,清衡他中意之人非我,那两世情意皆虚假,只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的那般认为罢了,着实可笑,当下,我竟还能担心得出来,合该被人愚弄了还会傻呵呵的乐,只记得往日的好。

唉,如此说来,这世间无我所留恋的东西,也无留恋我的东西,我又执着这一幅躯壳做什么?何不舍弃了自己,成人之美,将这壳子交出来,无论到时是孤鸾用了还是凤子卿占了,于另一人来说,都是好事一桩。

呵……我啊,合该就是个多余的,方才会如此大义。

如此想来,那只小狐狸倒是重情重义,既有人如此重视我,这一世,我也该宽慰了。

不过宽慰归宽慰,将无辜的小狐狸卷进这连自己都泛晕的事里来就不好了。

我深吸口气,想明白了,也就无多大留恋了,于是又执起笔来,于宣纸上书,使得这凤吟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宣纸上如是写:你能将小狐狸立刻放了,我便让你见凤子卿。

若是不放小狐狸,那我也就不交了,呵呵……想来啊,这倒是我平生头一回威胁人,还是占着我心仪之人的身躯的人。

那人看罢微楞,随即喜极,点点头,欢喜的紧:“好!我现在便放了那只小狐狸,你快让子卿出来见我,”仿佛怕我不信,又道,“你若不放心,我大可先放了他。”

我点点头,如此甚好,那般便不怕他出尔反尔了,他喜上眉梢,语气轻快:“随我来!”

如此这般,我立于南天门下,眼瞧着小狐狸抱着我胳膊哭得稀里哗啦的,眼皮跳了跳,嘴角抽了抽,

,说不出话来,我就由着他了。

小狐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问候的话,估摸着他被关在天牢,且少见什么刑罚,怕是看犯人受刑吓坏了,一个劲儿的问着我有没有被怎么样,我只道他是太过紧张,若定下心来,仔细瞧瞧我这一袭青衣,不染纤尘的,哪里是受过什么刑罚的啊。

小狐狸该是说累了,停下话来,抬起我衣袖,抹了把鼻涕眼泪,睁着双圆溜溜的狐狸眼盯着我看,这动作太过熟悉,免不得让我挑了挑眉,想起了故人,想来那孩子也是他这般,喜欢就着我的衣袖擦眼泪,不过怕是我多想了,小狐狸便是小狐狸,又怎是那人呢不是?想来他这会儿莫不是在地府便就在人间了,受着世间轮回苦乐。

我出神这会儿,小狐狸似有不满,伸出一双雪白的手来,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回神瞧着他,他方才眨巴眨巴眼道了句:“孤鸾大人怎么不说话啊?孤鸾大人是哪里不舒服么?告诉小狐吧……”

我看着他,动动嘴,想起自个儿当真说不得话,终是又闭了嘴,瞥开眼去,不再见小狐狸那一双可怜巴巴的眼,而一旁的凤吟神色间有几分不耐,想是心念凤子卿,才会如此急躁。

小狐狸不甘心,睁着双大眼,委委屈屈:“孤鸾大人……你说话啊,是不是小狐话太多惹你不开心了?小狐一定改。”

这只小狐狸的性子很是让人无奈,就同小姑娘似的,使人难以招架,这般该是安慰,或是该说上两句,只是我冤枉啊我,不是我不想说话,而是我不能说话,而始作俑者就在一旁看着笑话,实在恼人!

“孤鸾大人……小狐……小狐……”小狐狸抓着我的衣角,抽抽噎噎,活脱脱一幅被抛弃的样子,而抛弃他的无情之人,便是我了。

一旁凤吟似乎是等得极其不耐烦了,步上前来,冷声以道:“小妖,朕劝你识趣些,一介妖物,怎可同仙家往来?”

小狐狸语噻,低下头去,一双手也离开了我的衣摆,我心觉委屈了他,可也做不得什么,本以为他会就此罢休的,没想到竟忽然睁大了眼,扑向了凤吟,一口咬上了凤吟胳膊死活不松口。

口里含含糊糊吐出一些字来,依稀仿佛是这般:“你是坏人!孤鸾大人不与小狐说话一定是你的关xi,我咬死你!”

噗……虽然小狐狸说的话同事实没甚大差,可他对的人是凤吟,这人性子阴晴不定,且捉摸不透,我哪里晓得被小狐狸这一说一咬的,他会不会立即发怒,再将小狐狸命送黄泉啊!

于是我急走两步,抱了那只倔强的小狐狸在怀里,只是不想的是,竟然怎么拽他也不松口,我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这一边的事情还未结局,就又闹了一出,合着现下两处都难解决了……

本以为凤吟会气恼,没想到却将一双眼看着我,扬了唇角,笑了,不过他那痴痴的表情,估摸着是将我认做了凤子卿了吧。

小狐狸是如何松口的记得是凤吟回神,轻轻一挥手就将我同他一个不注yi甩出大老远,不过苦坏了我,小狐狸在我怀里,他倒不觉有甚,只有我,摔在那堪比地面的云彩上,疼得我闷哼一声。

我该庆幸,那声音太小,小狐狸未有听见,所以我也不怎么觉得有多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