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宣武站在青花瓷包厢外面,扭了一下门把手,居然从里面锁上了。这个周谷,在搞什么!杜宣武那两条卧蚕一样的眉毛狠狠皱到了一起。他不悦的举手敲门。

杜宣武对周谷这个内弟的感觉很复杂。

从内心来说,他很不看不上周谷,多年国企的基层工作生涯让他沾染了一堆毛病,懒惰,贪婪,勾心斗角,欺软怕硬。可是他又感激他。当年没有周谷的力挺,他不可能从他那财迷心窍势利无比的岳父母那里娶到周禾这个既美丽又贤惠的媳妇。而且他生意失败的那几年,如果没有周谷的接济,他能不能取得今天的成就还真要打个问号。

他发达了,并没有忘记这个内弟,他给了他副总的位置,给了他很高的薪水。可是这个内弟就像扶不起的阿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弄得他脸上无光。最后他只好让他只拿钱不干活,以免误事。可惜周谷不但没有体会到他的苦心,反而认为他宁可信任外人也不信任他这个自己人,变本加厉的到处插手。

周谷打开门,看到一脸不悦的杜宣武,在心里哆嗦了一下。他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姐夫来啦?快坐。”

话刚说完周谷就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这叫什么事!他杜宣武做了对不起周禾的事情,作为小舅子要给姐姐主持公道,还对他这么客气,这不是犯贱吗。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神神秘秘的!”杜宣武没笑也没坐,这几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胖了,原本刚硬的脸部线条柔和起来,但脸一板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势。

周谷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更严肃一些,却没意识到自己在模仿眼前这个男人,他淡淡的说道:“找你当然有大事了,你先坐下来。”

杜宣武一愣,最近几年周谷很少用这种平起平坐的口气跟他说话。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饶有兴致的看着周谷。

周谷被他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也顾不上铺垫,伸手把文件袋推到杜宣武面前,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

杜宣武没接文件袋,脑子快速转动起来。周谷明显有备而来的神情让他无端警惕起来。以他对这个小舅子的了解,没什么硬正的把柄落在他手里,他绝不敢如此放肆。

周谷看杜宣武连文件袋都不接,不禁有些急了,他拍着文件袋说道:“你看啊,你倒是打开啊,怎么?敢做不敢看?”

杜宣武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中华,食指在烟盒底部一弹,一支烟稳稳的从撕开的口子里弹了出来。他点着火,深吸一口,再把淡青色的烟雾吐出去,顿时他的脸就隐藏在烟雾中。

他慢条斯理的说道:“急什么,我想听你说说,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谷恼羞成怒,他嚷嚷道:“什么东西你心里清楚!你和孙央婉做的那些丑事还要我来说吗?你怎么对得起周禾?怎么对得起我们周家?你忘了当年怎么娶到我姐的?你当年怎么说的?这才多少年,就不记得了?”

周谷越说越气,最后几句差不多是喊出来的:“杜宣武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这事你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杜宣武藏在烟雾后面的眼神一滞,第一反应就是大事不好。他迅速垂下眼睑,不让对面的周谷观察到他的眼神。不过他显然高估了周谷的能力,周谷只顾着吐沫横飞的指责他的不忠不义不仁不孝,虽然手指都要戳到他脸上来了,但根本没有观察他的意识。

杜宣武深吸了两口香烟,迅速将波动的心境平复下来,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周谷这个小阴沟里,翻不了船!

杜宣武左手夹着快烧到过滤嘴的香烟,右手快速的将所有照片翻了一遍,心里更加笃定。照片里的场景各式各样,但无一例外都是两个人——他和孙央婉。有两个人深情凝视的,也有热烈亲吻的,还有她挎着他的胳膊一脸灿烂的笑容,甚至还有两个人相依相偎的背影。他认真回想了一下这些场景发生的时间,基本都是在最近一个月以内。

看得出来拍照的人很有技巧,角度和时机都选的相当巧妙,每张照片都很清晰,完全没有抵赖的必要。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杜宣武将左手的烟屁股扔到烟灰缸里,完全无视暴跳如雷的周谷,又拿出一支香烟点上,依然把自己隐藏在烟雾后面。

“周谷,你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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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长时间了?”就在周谷快要暴走的时候,他听到了杜宣武的声音。

“快五年了吧?”没等周谷回答,杜宣武又开口说道,“平心而论,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杜宣武挥手将眼前的烟雾驱散,一双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情绪的眸子紧紧盯着渐渐安静下来的周谷。

看到周谷嗫嚅着想说话,杜宣武马上又用非常平缓的语气说道:“你姐说你再不办停薪留职就马上要下岗了,一旦下岗连国企的身份都保留不住,我说什么了吗?那时候天天来刚刚起步,还没赚几个钱,我给你开了多少钱的工资?我自己还没配车,为了方便你上下班把公司唯一一辆车给你开——这些事你都还记得吧?”

杜宣武摆手不让脸色涨得通红的周谷说话,自顾自接着说道:“你说我们一起把天天来搞到今天这个样子容易吗?不容易啊!按照眼下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我有信心在三年之内让天天来的资产和利润再翻一倍!”

“我知道你看孙央婉不顺眼,但人家就是比你能干。天天来发展到今天,可以没有你周谷,甚至没有我杜宣武,但是不能没有孙央婉!我的长处在于有眼光,能够发现机会,但我并不擅长具体的管理,我一看到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就头疼。我不行,你周谷就更不行了!”

“你知道现在请一个职业经理人要花多少钱吗?而且还不光是钱的问题,你还得给人家股份!孙央婉的工资甚至还没你高!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天天来是我的!所以孙央婉才会无怨无悔的付出那么多精力和心血。你知道有多少人要挖她吗?年薪十万,二十万的,多了去了!”

“我也知道这事有点对不起你姐,但有什么办法呢?男人嘛,在外面总难免要逢场作戏,你周谷敢说自己完全干净?”

周谷终于逮到一个话缝,大声说道:“我没有!我一直干干净净的……”

“哦?”杜宣武不等他说完,冷笑一声说道:“那你前一个助理怎么辞职的?啊?人家小姑娘好好的又没犯什么错误,为什么要辞职啊?”

周谷气焰顿消,呐呐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那个……她……不识抬举……”

“得了吧!什么不识抬举,你我心里都有数那是怎么回事!”杜宣武嗤笑一声,接着说道:“是,我承认孙央婉对我有好感,我也没太拒绝,但你这堆东西又能说明什么?我压根什么都没做!要是亲个嘴挽挽手就算**,那这世上就没有不离婚的夫妻了。”

说着杜宣武轻蔑的用手指敲了敲那打照片,仿佛那不是周谷花了两万多块买来的证据,而是扔在路边的草纸。

周谷被杜宣武连消带打弄得晕头转向,但他却明白如果放弃,那他前面做的全是无用功,于是他鼓起勇气说道:“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杜宣武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眉毛在棱骨上不规则的跳动着,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是他大发雷霆的前兆。随着这几年居移体养移气,杜宣武已经轻易不发火,但一旦惹火了他,随之而来的必定是狂风骤雨一般的洗礼。

周谷当然也知道杜宣武的脾气,但他不停的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要撑住要撑住,吃干吃稀就看这一回能不能撑住了!

杜宣武居然硬生生的将就要如火山爆发一样的怒气压了回去,他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说道:“行啊,周谷,你长出息了!”

沉吟了一会,杜宣武对周谷招了招手,让畏畏缩缩离他老远的周谷坐到跟前来。然后用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并且开着免提,把手指竖在嘴唇中间让周谷噤声。

周谷眼尖,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看到杜宣武打的电话是天天来的法律顾问黄律师。他心里暗暗纳闷,这家里的丑事也能咨询律师?还是他想跟周禾离婚,问律师怎么分财产?他妈的,离婚就离婚,分你一半财务我们周家也不吃亏!

“黄律师啊,你好,我是杜宣武,我想问你一下上次那个职务侵占的案子证据全了吗?”杜宣武的口气平淡,让周谷一时摸不清头脑。

黄律师一向心直口快,说话从来不绕弯子,语速快的如同机关枪扫射一般:“哦,杜总,那个事情差不多了,上次你拿来的那些证据和证词比较完备,基本已经具备了报案的条件。老祝虽然已经不在你们公司工作,但是职务侵占已经是刑事案件,别说他不在你们那工作,就是跑路了也要通缉的,这个你不用担心。但是,周谷不是你小舅子吗?你真舍得为这十几万损失让他坐大牢啊?你不怕老婆跟你闹离婚啊?哈哈哈……”

周谷的脸色煞白,象是所有的血色一瞬间被人抽空了,脸上一时间空空荡荡,眉眼五官都显得不真切起来。

杜宣武瞄了他一眼,心里不免冷笑几声,语气却没有任何变化的说道:“谁说不是呢,所以我也很犹豫啊,都没敢告诉我老婆。这个周谷胆子不小,操守太差,连自己姐夫的钱都不放过,枉我对他那么照顾!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夫妻感情一直很好,我老婆又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唉,难办啊……”

两个人在电话里又寒暄了几句,杜宣武让黄律师把资料先放一放,等他的通知。

杜宣武放下电话,冷冷的说道:“怎么不说话啦?你不是能的很嘛。说说,这个事怎么个不能算了,划条道出来吧。”

周谷在与自己姐夫的交锋中彻底一败涂地。奇怪的是他现在心里最多的倒是庆幸。他想如果不是自己掌握了杜宣武和孙央婉这对狗男女的证据,老子这次岂不是要蹲大牢?看来什么亲情,恩情,都是狗屁,杜宣武居然悄悄的在整他的黑材料,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一定是孙央婉这个骚狐狸!如果不是她出主意,杜宣武怎么能这么狠心,连律师都安排好了,这回我们不死不休!他恶狠狠的想着。

周谷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定,一会是阴冷刺骨的刻薄笑意,一会是咬牙切齿的痛恨诅咒,一会又是平静如水的淡定沉思,脸色忽青忽白,却始终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见此情景杜宣武心中一动,周谷的性子他太清楚了,胆小,心眼也小,但是有着一股钻牛角尖的劲头,万一逼急了让他进了死胡同出不来,再弄个狗急跳墙就不好办了。杜宣武喊着他多年没有叫过的称呼:“小弟啊,我看我们各让一步,毕竟都是自己人,闹的太难看对谁都不好。你把照片和底片全部交给我,我让黄律师把所有的相关证据销毁,这两件事,我们都当做没发生过,好吗?”

周谷象吃了还魂药,三魂七魄回到了身上,他迟疑着说道:“你要让孙央婉这个小贱*人不要再针对我,这次老祝的事情我怀疑是他给我下的套!”

杜宣武在心里冷笑一声,下套?你是三岁小孩吗?不过脸上还是一副和蔼的表情,慢悠悠的说道:“你也别想多了,我希望你们都能团结起来,共同把公司搞好。否则公司败了,谁都没有好处。”

说着杜宣武将照片拿过来,问道:“底片呢?”

周谷冲文件袋呶呶嘴。杜宣武翻出底片,再把底片和照片一股脑塞到文件袋里,抬起头问他:“还有其他照片和底片吗?”

周谷突然觉得自己象是坐在几百米高的过山车上,耳边有刺耳的风声在不停呼啸,如同无数冤魂野鬼在黑夜中失声痛哭;眼前的世界光怪陆离,被飞速划过的光线切割成五颜六色的破碎画面;一只大手紧紧捏住他的心脏,让他艰于呼吸,有种想要大喊的冲动,将恐惧和对未来的不可知全部发泄出来。

杜宣武的和蔼和笑容已经全部收敛起来,象是一张面具被收回了口袋。不经意间耷拉下来的眼皮也遮挡不住从眼睛里射出的利剑般的光芒,原本一团和气的下巴莫名出现了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令他看上去象是完全变了一个人,透出阴冷、狡诈、强硬霸道的气息。

周谷知道自己这时候绝对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或者别的情绪,要不以杜宣武的精明一定会知道他留了一手。他鼓起这一辈子都难得一见的勇气,对抗着渗入骨髓的不安和害怕,完全没有任何异样的摇了摇头。

杜宣武自以为掌握了所有的主动,也没有再掩饰自己的轻蔑和厌恶,他的眼神象是一只看着老鼠的猫一样冷漠而残忍。他竖起一只手指在周谷眼前缓缓晃动,同时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试图考验我的耐心和手段。如果再有下次,你知道后果。”

周谷放在桌子下面的拳头一下攥紧,脸色苍白的看着转身离去的杜宣武。杜宣武把他的反应看成是无可奈何的愤恨和不平,嗤笑一声推开门径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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