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杜红军本身就一直关注着南江市，对南江的情况很熟悉，回来之后又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收集了社会各界包括很多著名经济学家对南江市现状的剖析与看法，这中间很多看法和杜红军的看法不谋而合，都提到了南江市目前存在既得利益集团已经严重阻碍了南江市的进一步发展。杜红军知道，要想打破南江市的坚冰，必须选派一个和南江市既得利益集团毫无瓜葛的，有想法有能力有冲劲的年轻干部过去。正好这个时候，赵长风到他办公室汇报工作，杜红军脑海里就有一个想法，赵长风脑子活，点子多，能力强，在工作中不墨守成规，勇于创新，也敢于创新，本身和南江市那些干部又没有什么牵扯，让赵长风去南江市无疑是最合适的。于是杜红军才会给赵长风布置了一道家庭作业，考察一下赵长风对南江市的认识。
应该说，赵长风的答卷让杜红军非常满意，杜红军发现，在很多方面，赵长风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尤其让杜红军感到满意的是，和他一样，赵长风把解决问题的切入点放在了住房价格上。
赵长风在报告中说道，现阶段，包括南江和海州市在内的整个玉江三角洲地区，房价偏高、增长偏快已经成为群众关注的焦点，住房问题已经不单纯是一个经济问题、社会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所以必须采取迅速采取措施抑制玉江三角洲地区的房价过快增长。
赵长风认为，对于经济特区南江市来说，采取措施抑制房价、稳定房价的任务尤其来得紧迫和重要。只有将生活成本降下来、尤其是房价降下来，使南江变成一个宜居城市，增加南江市对外的吸引力，使南江市发展建设急需的各类技术人才、包括青年学生、技术工人、也包括构成工厂产业工人主体的青年农民工的吸引力，使他们有兴趣来，而且能进得来，留得住，才能保证南江市经济的欣欣向荣，为南江市经济不断蓬勃发展在人力资源方面提供坚实有力的保证。
赵长风还说，如果还是按照目前的管理方式，任由房价飞涨，不采取任何措施的话，不出三年，玉江三角洲地区将会出现巨大的人力缺口，不但是高新技术人才短缺、技术工人短缺，甚至是目前看起来人满为患的农民工也会短缺，甚至会大面积的民工荒。赵长风最后说，他这些观点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建立从客观事实出发经过分析得出的真实结论。如果一个地区，一个城市连社会最底层的农民工都留不住，那么这个城市无论从表面上看如何繁华如何繁荣，从本质上来讲，它绝对是一个没有前途的城市，是一座濒临死亡的城市。
对于赵长风的这些分析，杜红军深感认同，他也认为，房价已经严重影响到南江乃至玉江三角洲，甚至是整个粤东省社会经济的健康发展，已经到了非治理不行的地步。赵长风的这份家庭作业促使了杜红军下定决心，把赵长风从海州市挪开，放到一个位置更特殊、更重要的南江市去。
今天召开的书记碰头会，杜红军其实事先已经下定决心，推荐赵长风出任南江市委副书记。只是按照他的工作习惯，开头先摸一下底，征求一下副手们的意见，把副手们的态度摸清楚之后，杜红军才会最后提出自己的意见来。否则他如果一上来就亮明自己的态度，那么一些副手就会产生顾虑，不愿意把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说出来，而是去附和他的意见。杜红军认为这种做法很不好，书记碰头会乃至常委会都不是一言堂，都要集思广益，利用集体的智慧。就拿南江市委副书记的人选来说，虽然杜红军认为赵长风最为合适，可是如果其他副书记能够提出一个连杜红军都意想不到的合适人选呢？所以先听，先看，先摸底，最后才表明自己的态度和大家讨论，是杜红军的一贯作风。
可是连杜红军都没有想到，省委副书记路跃进会提名赵长风出任南江市委副书记。这个提名乍一看，似乎有点不可理解，但是稍微往深里一想，就不难明白省委副书记路跃进的用意。在海州市，赵长风的锋芒已经完全盖过了路跃进的女婿王刻舟，甚至对王刻舟的地位产生了很大威胁。路跃进这个时候把赵长风提一级，推到南江市去，其实是采取釜底抽薪的办法。赵长风离开了海州，和王刻舟的利益就不会再产生冲突，对王刻舟就不构成威胁。而且赵长风在海州市主持的公共财政改革已经初见成效，赵长风去南江之后，公共财政改革的果实就顺理成章地落到王刻舟头上。
对于路跃进的如意算盘，王刻舟不得不承认，实在是打得很精明，很巧妙。不过杜红军此时没有心情再去研究路跃进的算盘，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路跃进的这个提名正好吻合了他的想法，也省了他再提名赵长风的工夫。于是杜红军就顺水推舟的表态，顺利让路跃进的提议通过了书记碰头会。
在常委会上，赵长风作为南江市委副书记候选人的提名也没有遇到什么障碍，顺风顺水地通过了。对于这个结果，杜红军非常高兴，他甚至认为这是他担任粤东省委书记之后数得着的几个让他非常满意的人事任命之一，在常委会还在召开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交代秘书刘延松，让他把赵长风从海州市请过来，在常委会结束后，他要立即和赵长风谈话。
只是杜红军没有想到，在谈话中赵长风的观点会这么尖锐，刺痛得连杜红军都受不了。相比之下，赵长风在报告中写的那些“尖锐”的观点和赵长风口头上表达出来的观点相比，都显得温情脉脉起来。
不过杜红军很快就调整过来，他知道赵长风讲得这些虽然有点让一直关心关怀南江市的他有点难堪，但是应该是时下里南江市真实情况的反映，作为海州市常务副市长，赵长风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在省委一把手面前信口开河。至于口头汇报比书面汇报观点来得更为尖锐，这个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书面的东西可是留下了实实在在的证据，有据可查，而口头汇报虽然尖锐一些，但是一般来说要安全一些，稳妥一些，除非是对谈话进行录音。
沉思了半天，杜红军才缓缓开口说道：“房价问题，的确已经从经济问题变成一个社会问题，甚至是政治问题。对南江市来说，稳定房价、抑制房价，已经成为当务之急。”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看赵长风，“长风，如果省委派你出任南江市委副书记，承担整顿南江市房地产市场，稳定南江市房价的任务，你愿意吗？”
第091章 近水楼台
赵长风虽然心中有一些模模糊糊的预感，但是听到杜红军的话还是吃了一惊，他有点不敢相信，杜红军会真的让他去南江市担任市委副书记。
从赵长风的内心来说，是不原因在这个时候离开海州的，他在海州局面已经打开、关系已经理顺，正准备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事业的时候，这个时候却要把他调到另外一个城市去，实在是有点……
但是赵长风同时不得不承认，到南江市担任市委副书记，诱惑实在是太大了，首先级别上就提了一格，从副厅跨到正厅的台阶上。虽然这台阶看着只有半步只差，但是不知道有多少副厅级干部在这半步台阶前止步不前，把大好岁月都蹉跎掉，临退休前也不见得能迈上这半步台阶。相比之下，赵长风自己就太幸运了，从正县级提到副厅级刚满一年，竟然又再次获得擢升，跨过了那道很多副厅级干部终其一生都不能越过的鸿沟。
抛开这个行政级别问题，南江市的重要地位也不是海州这个玉江三角洲边缘小城所能比拟的，南江市不但在粤东省，就是在全国范围内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不仅仅是粤东省领导，连中央领导都在时时刻刻关注着南江市的情况，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赵长风到南江市去无疑是更容易干出一番事业。
再说了，省委书记杜红军既然找他谈话，开诚布公地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说明省委对他的去向已经做了安排，这个时候，赵长风还能说一个不愿意吗？
这些想法看似很多，但是在赵长风脑海里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迎着杜红军殷切的目光，赵长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感谢省委对我的信任，我愿意到南江市去工作。我有决心也有能力完成杜书记布置给我的任务，绝对不辜负杜书记对我的期望。”
“好，好！”杜红军连叫了两声，笑了起来，“省委没有看错人。”不过杜红军面容很快就又严肃起来，他说道：“长风，在这里我要事先提醒你一句，南江的情况很复杂、甚至是很棘手，尤其是涉及到房地产市场，更是各种势力纵横交错，各方利益盘踞期间，整顿房地产市场，稳定住房价格，这可是一个相当艰巨的任务，你可是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切不可盲目乐观。”
赵长风点头称是。
杜红军见赵长风一脸凝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沉重，又微笑了起来：“不过有一点也请你放心，只要你是秉持着一颗公心在下面做事，无论什么时候，省委都是你坚强的后盾。你这次到南江去，我送你三句话：‘快刀斩乱麻’、‘锋芒渐露’、‘治大国如烹小鲜’。”
“‘快刀斩乱麻’、‘锋芒渐露’、‘治大国如烹小鲜’……”赵长风低声重复着，咀嚼着其中的深刻含义，若有所悟。
“呵呵，回去再慢慢琢磨。”杜红军拍了拍赵长风的肩膀，笑了笑，说道：“今天晚上就留在羊城吧，明天省委组织部王部长还要找你正式谈话。”
赵长风知道今天的谈话结束了，就连忙站起来向杜红军告辞，杜红军又用力握了握赵长风手，鼓励了几句，这才让赵长风离去。
赵长风出了常委楼，坐在车里愣了好一阵子，他实在有些缓不过劲来。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虽然前面也有一些征兆，但是赵长风以为杜红军只是征求他的一些看法，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在海州刚工作满一年就要调到另外一个城市去，尤其是在海州市公共财政制度改革尚未全面完成时。
对于即将去南江市任职，赵长风心里既有些兴奋，但是同时也有一些战战兢兢。毕竟南江不比海州，在那里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干得好了，固然可以引起上边领导的注意，为今后的升迁打开一条快速通道，但是万一完成的不好，甚至是干砸了，上边领导可是同样看得到，一旦在领导心目中留下负面印象，那今后想要再去扭转，恐怕要付出十倍甚至是百倍的力气都不一定能够达到目的。
想到这里，赵长风心中短暂的兴奋一扫而空，他甚至产生一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
“赵市长，咱们现在去哪里？”司机老张在前面等了半天没有见赵长风说话，就开口问道。
赵长风这才从沉思中醒来，他说道：“去海州驻羊城办吧。”
这个消息太突然，赵长风要找个地方好好消化一番。另外他还需要等候明天组织部部长王树声的谈话同志，去海州驻羊城办也方便组织部联系。
……
到了海州办，海州办主任连忙亲自拿着房卡，把专门留给市委主要领导住的豪华套房给赵长风开了一间，还殷勤地问赵长风有什么需要。
赵长风摆了摆手，说自己想要休息一下，让海州办主任自管去忙别的事情。海州办主任脸皮倒是很厚，见鲍晓飞没有跟赵长风过来，就自作主张进了卫生间，放了满满一浴缸水，试过水温之后，才出来笑着说赵市长旅途劳累，先洗个澡，他就不打扰了，然后退了出去，把房门轻轻带上。
赵长风走进卫生间，试了一下水温，比自己习惯的温度有点偏高，看来海州办主任虽然殷勤，但是毕竟不是鲍晓飞，对自己的习惯了如指掌。他又放了一点凉水进去，这才跳进浴缸，把全身都浸入水中，头枕着浴缸边缘，闭目沉思，回想着刚才一切。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赵长风感觉水温有点凉了，正要开水龙头放点热水，忽然间卫生间的电话分机却鸣叫了起来。赵长风愣了一下，这个时候谁会打电话过来？如果是关系密切的人，肯定会打手机啊。
一边想着，一边接通了电话。里面是一个带点东北口音的中年男子的电话，他自我介绍说是南江市副市长韩国新，分管国土局、房产局和城建局。介绍完自己的身份之后，他就热情地表示欢迎赵长风到南江市工作。
赵长风感到非常震惊，他到南江市担任市委副书记的消息并没有公开，连他也是一个多小时前在省委书记杜红军的办公室里才知道的，再说，省委组织部领导还没有正式谈话，也没有正式下文，消息怎么这么快就穿到了南江市？
但是，考虑到韩国新是南江市副市长，分管的工作范围和赵长风到南江市将要分管的工作范围基本上重合，以后赵长风和韩国新之间存在着相互配合相互支持的工作关系，赵长风还是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什么“到南江市工作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啦，什么“希望今后在工作中得到大家的支持和帮助”啦等等，在电话里莫名其妙的寒暄一通。
相比之下，在电话里韩国新市长表现得很是亲热，他似乎是在和一个共事多年的老战友谈话。他在电话里反复强调，坚决拥护省委的英明决策，欢迎赵书记到南江市来任职，他一定会全力配合赵书记的工作，为南江市房地产市场的继续繁荣做出自己的贡献。
都是粤东省市级干部，赵长风当然知道韩国新这个人，但是两个人在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赵长风对韩国新的了解也仅仅是限于知道名字而已，其他方面并无太深的了解。虽然他对韩国新今天在电话里的突然袭击感觉有些不适应，但是韩国新这样做毕竟也在表示一种善意，也想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不管怎么说，到了南江市以后，在整顿房地产市场，稳定住房价格方面，赵长风离不开韩国新的配合，所以他在电话里还是很是客气了一番。
放下电话，赵长风也失去了继续泡下去的兴趣，他匆匆忙忙地洗浴一番，穿上浴袍出了卫生间，坐到宽大的沙发上，刚点燃了一根烟，门铃却响了起来。赵长风以为是海州办主任去而复返，心中就有些不耐烦。不是已经交代过了嘛，不要过来打扰，怎么又过来了？献殷勤也不是这个献法啊！
拉开房门，海州办主任果然站在外面，不过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留着板寸头，很精干的样子，见到赵长风出来，脸上立刻浮现出热情的笑容。
海州办主任连忙在一旁介绍道：“赵市长，这位是南江市驻羊城办主任胡国路。他有重要事情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