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把他给急的,头上汗都冒出来了。那心也是砰砰砰一路狂跳,但是两人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又对上了。

“哼!我们顾家可是一门三公的清贵世家!怎么就没有孙子了?你意思是我其煌还娶不到老婆了?”老爷子气得青筋暴跳,也亏得他心脏好,要像顾晋文父子一样,早就倒地不起了。

“哼哼,爹您吹大话也得打打草稿吧?”徐闵兰气得眼圈子都红了,啪啪地把桌子拍得山响:“当年要不是娘的身子不行,何至于就生了其煌一个?其煌的身子又何于这么差?”

这下戳到了老爷子的痛脚,他脸色顿时一变,“哼!当年我瞎了眼才会同意你这无知村妇嫁进我们家!看你现在行事说话!哪一样不丢人?真真是没的带坏了我的儿子孙子!要不是现在你爹娘俱死,不然,我还真要请他们前来看一看,这就是他们教的好女儿!”

“怎么?许您当年任性,一定要娶自己心爱的人,现在到您儿子,孙子就成了罪过过错了?啊?”徐闵兰的声音有些哽:“当年本想着,爹是个重情的,我虽然出身低些,但是好歹这么些年下来,没有感情也有些面子情了,可是现在看来,竟不是这么回事儿……”

说着说着,她那泪就流了下来。她是{真伤心,当年她跟顾其煌碰上的时候,自己也没想过他有这样显赫的家世。当时本来是想放弃的,可是顾其煌不肯。硬生生拖着病体在她家耗了半年,更是同自己讲了当年老爷子跟她娘的事儿来,她这才放下了两人家世差距的成见,决心试一试。

本想着顾老爷子当年能力排众娶了一个有心疾的心爱姑娘回来,想来也是个重情的人,想着这些年就算是没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是石头心也能捂热了。

没想到这回话里话外,老爷子透出来的意思竟还是后悔当年两人的婚事,而且还扯到逝者身上去了,这话就有些过份了。

她这回是真觉得伤了。一边抹泪。一边冲着顾其煌撒火:“我这就回去,就算是我娘家人已经死光了,我也要回去!这家,你们谁爱当谁当去!”

说着。她啪地甩开顾其煌的手。转身就要走。偏那个老小的老爷子还在那里闹腾:“哼!你走就走!可别想着能带走我们顾家一根针!你当年嫁进来时那嫁妆寒碜的……”

徐闵兰顿时火了,唰唰地就拔了头上的簪子珠花等物,又跳着脚要下人去把当年她的旧衣找出来。说要换上回家去。

这下顾其煌是真的一个头两个大了,他这个爹自年前症出臆症之后就有些拎不清,因为老爷子好面子,家里就谁也没说过。可没想到今天就爆发了,还当着外人的面,就闹得这样狠。

他心里突突跳着,拉了这个那个跑了,拉了那个这个又不高兴了,一时只觉得手软脚软,声音都没力了:“夫人,你先消消气,听我说。爹你少说两句……”

偏这时候顾晋扬又跑了进来,被院子里紧绷的气氛一吓,哇哇地就哭了起来。

他心里一急,一口气就接不上来:“谁!谁让你们把小少爷放进来的!还不快把小少爷带走!”

家里自他开始,就都有心疾。平时大家都会注意不会刺激到了,可是今天徐闵兰实在是被气得狠了,竟把这一茬给忘了个干净。

这会儿看自家丈夫脸色开始泛青,这才心里咯噔一下反应了过来:“其煌,其煌没事吧?赶紧歇下顺口气,我不吵了不吵了还不行吗?”

眼见着顾其煌只顾着大喘气儿说不出话来,徐闵兰吓坏了,声音里都带了哭音,而一边的晋扬也不闲着,一直大哭:“我不要娘走,娘别走……”

他刚刚进来,就听到老爷子要赶他娘走,小孩子一时吓住了,抱着老爷子的腿就是一通哭。他又有心疾,虽没犯病,但一张小脸也憋得通红。

院子里一时闹腾得不可开交。

落落躲在院子里听着,突然就觉得有些头大,这孩子这样哭法,心脏又不好,当心一会儿出啥事儿。

这下她再也听不下去了,赶紧的跟爹娘嘱咐了两声就出门劝架去了。

“老爷子您快别生气了,看扬儿吓的,当心一会儿哭出事儿来。”她一把搂过哭得小脸通红的顾晋扬。

看着老爷子嘟哝着嘴,一副小孩子样儿,她的心里不由犯了嘀咕——总觉得这老爷子怪怪的。

不过好在之前在白水镇时,两人玩得也熟,被她抱起来倒也没闹。只含了眼泪可怜巴巴地抽抽:“不要娘走!不要赶娘走!呜呜……”

“好了好了,不会了啊……来来,姐姐带你去吃糖。”说着,落落就把人带着下去了,同时冲徐闵兰一使眼色:“徐姨,老爷子不过是说气话,您别当真。”

“气话?我还真不是说的气话,我还真就是真话,你赶紧的给我走!我老顾家没你这样儿的……”

“爹!”

顾其煌突然一声暴喝,截断了老爷子的话:“您成心想气死儿子是么?”又转头看向唯唯喏喏的下人,脸上带着不可遏制的怒气,“老爷子这两日是不是又没有按时服药?!”

“那个,我,”说来也怪,被顾其煌这样一吼,老爷子原本堪称嚣张的气焰顿时委顿了下来,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吃药?”落落同徐闵兰面面相觑,老爷子看起来中气十足,红光满面的,怎么要吃药?

再看一眼老爷子被儿子吼后,瞬间变得委屈可怜的脸色。

落落心里有些明白了过来,她按了按徐闵兰的肩膀:“徐姨,您消消气儿,老爷子应该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气你的,他,是不是脑子不大好使啊?”

徐闵兰愣愣地看看明显情况不大对劲的老爷子,再看一眼一脸头疼的夫君,心里起了丝狐疑。

“其煌,咱爹?”顾其煌头疼地挥退了下人。

一看这架势,落落赶紧也要跟着走,没想到被他一下叫住了:“落落不是外人,留下吧。”

听他这口气,落落明白了过来。再看眼一脸惴惴不安的老爷子,不由叹了口气:“等我大伯回来,让他帮看看吧。”

“我也是这意思,可是我爹他好面子,清醒的时候从不肯让人号脉,而且如果趁他不明白的时候请人来看,又总怕他醒了发火。”

徐闵兰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觉得荒唐起来:“爹他是病了?”

在她的印象里,顾老爷子始终是强势且硬气的,此时乍然发现这样强势的硬汉派也会生病,难免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是的,你去白水镇之前就发现不对劲了,只是爹他一直好面子不肯看大夫。加上晋文那边又凶险,于是就拖到了现在,看样子,只怕是得了痴症了。”

“我不看大夫!好好的看什么大夫!那药又苦又难喝的!”说到这里,顾老爷子突然又发起脾气来。

先前不明白缘由,总觉得老爷子的脾气来得快且古怪,还以为是因为对自己出身的成见的原因。这会儿明白了,徐闵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倒是落落,随手掂了块糖糕,塞在老爷子手里:“老爷子,您就让我金伯伯号号脉,我可以让他开不苦的药,看好了可以让扬儿陪你玩!”

说着,她把晋扬往前面一推,示意他去哄哄自家爷爷。

她想得不错,这所谓的痴症就跟现在的老年痴呆症差不多,这样的病人大多跟小孩子一般多变,让同为小孩子的晋扬去哄,准没错。

果不其然,顾晋扬放开了去跟自家爷爷玩之后,不过三两下老爷子脸上就阴转晴了,只不过仍是惦记着自家孙子要取农家媳妇的事儿,时不时地就要仇恨地向落落剜来一眼。但碍于先前一块糖糕的“交情”,他倒不像之前那样对她满是敌意了。

看了一会儿,徐闵兰捅了捅自家丈夫的胳膊,有些心酸地抹泪:“其煌,这以前爹总是看我不顺眼,骂我难受,可现在他这样,我这心里咋还这么难受呢?”

顾其煌安慰地抚了抚自家妻子的手,叹一口气,那时候刚知道爹得病的时候,他本想着要把闵兰接回来照应的。可是老人家平时骂归骂,关键时候心里还是清明的——怎么都不同意他接人回来,说是京里险,晋文干的事儿也险,不许让他们分心。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也有些湿湿的:“爹其实也很疼你的,骂你是担心你在外人面前丢脸难受……”

“我都知道呢,你打量我那么不知好歹?”徐闵兰白一眼心塞塞的丈夫:“所以这些年我跟爹吵归吵,可是从来没真红过脸……”

顾其煌看着落落一边带着晋扬玩儿,一边细声细气顺着老爷子哄着。不一会儿,竟把往日里只要一发病,不闹得人跪了就没完的老爹给顺出了丝笑模样儿来。

他的心里一热,握了握妻子的手:“你给晋文寻了门好亲,落落是个好姑娘。等爹清醒了,我再同他好好说说。”

一听这话,徐闵兰又开始得瑟了起来。

骄傲地把头一甩:“那是!也不看看我的眼光!可是咱爹亲自训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