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姜然,却是几天之后的一个黄昏。

如同当时神秘的不辞而别,他的初现也让人措手不及。

那日我正在房中拭剑,柳儿走进来问我渴不渴,我点点头,她说了句我去端水,便走出屋内。 再次听到脚步声想起时,我自然以为会是柳儿,也便没有抬头。 可那人并没有离开,反倒走到了我面前。 而当我看到那白色的衣襟时,这才恍然大悟般猛地抬头,面前却已是姜然的笑脸。 白色的衣,白色的巾,还有那咧嘴时捎带的一丝“傻气”,他一点都没有变。

“小姐,姜然回来了。 ”他蓦地双手抱拳,略微颔首,语气之中满含敬重。 天边的火烧云为院墙漆上一层醉人的酡红,那红光映入屋中,也为面前姜然的轮廓添了几分梦幻。

见我仍愣愣地看着他,姜然再次说道:“小姐,姜然回来了。 ”虽说面带笑意,但我能看出眼前是哎强打精神。

“是啊,你可回来了,”我这才叹了口气,笑道,“若是再迟几天,我可要满城张贴寻人的告示了。 ”站起身,我双手环抱胸前,轻松说道。

姜然见我气色不错,似乎也安下心来,索性放轻松,绽出一个疲惫倦容,“见主人安然无恙,然便也放心了。 ”

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柳儿蓦地冲进门,险些门槛上绊一跤。 双颊绯红,她气喘吁吁道:“姜大哥。 你可算是回来了!”

“柳妹,”姜然走过去,友好地轻轻弹了下柳儿的小脑门,“月来不见,倒觉柳妹似乎出落成大姑娘了。 ”他上下打量了柳儿,略微吃惊地说道。

“亏你才发现!”这话一出就连我都不禁汗颜,这都多长时间地事了!姜然观察力如此敏锐,竟然忽略了身边这么重要的事实?我便说笑道:“也不知你二人倒是怎么想的,明明关系这么亲近。 却坚持只以兄妹相称。 姜然倒好,柳儿的终身大事可是不能再拖了。 ”

柳儿撅起小嘴。 红了脸嘟囔道:“小姐又在取笑柳儿,不是答应过我可以一直陪在您身边么?”虽说柳儿再有温柔娴静的芳名在外,但在我和姜然面前,却依旧还是个小孩子。 不过我可没在取笑她,她确实应该考虑自己的问题了。

只听柳儿忽然岔开话题,抬眼问姜然道:“姜大哥,你这些日子倒是去哪了?小姐他好强不肯说。 柳儿可忍不住了,其实我们都没少为你担心……而你却连声招呼都不打。 ”握一方丝帕,柳儿眉头紧蹙,嗔怪着姜然。

姜然淡然一笑,道:“是老家那边出了些问题,姜然不得不回去一趟,这些日子便寻访亲友做了点准备……”

“老家?这你可从未说过。 ”我好奇地睁大眼睛,忍不住cha嘴。 而且我清楚记得相见之时。 姜然便说他在世上已经无亲无故,了无牵挂,而今又怎么忽然冒出个老家、亲戚?但毕竟是姜然私事,我也不想多说,信了便是。

姜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脑袋道:“这些琐事又哪好意思劳烦小姐知道?而且想必您也不会感兴趣的……”

“你不说又怎知我不感兴趣……你老家在哪?”

“吴郡。 ”姜然看了我一眼。 道。

“吴郡?可这口音却是不像……”柳儿纤眉轻蹙。

姜然脸上却已没有笑颜,那疲惫地神态再次蒙上坚毅面庞,他淡淡道:“小姐,姜然可能还要再去一趟。 ”

“吴郡?”

他点点头,有些自责地抱拳道:“仍有些事没有处理妥当,还望小姐不要怪罪。 ”

那犹豫不决的纠结神情并不适合姜然。

我一拳捣上他肩头,对姜然“怒目而视”,只道:“这有什么好怪罪地!说得向我是周扒皮一样!这些年来,只有姜然帮助我得份,我却始终未曾助你一事。 本就有愧于心……虽说不知究竟是何事。 但姜然若是信得过我这个朋友,尽管开口。 ”

结果不言而喻。 姜然再未多说,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夕阳西下,没入山的另一端,完全不见踪影。 柳儿吩咐下人准备饭菜,我便说姜然你先去小睡会儿吧,养足精神,也好有经历上路。 他的身影融入夜色之中……

他就要走了。

一直帮助我的姜然就要走了。

蓦地察觉还有些话没说清楚,虽然不合乎事宜,但还是我一把拉住姜然胳膊,沉了声音道:

“姜然,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还请你一定要如实相告!事先声明一点,不论姜然你做了什么,月莲都不会怪你……”

“小姐,姜然知道您想问什么,”他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如炬,“文湘姑娘绝非姜然所害。 ”

抓住他胳膊的手缓缓松开,姜然自始至终神情严肃,绝非在说笑……呵,姜然他又何曾于这方面开过顽笑……

我承认我只是无法接受——

若是姜然还好。 虽说没有武侠小说中写的那般玄乎,但姜然敏捷的身手以及谨慎地掩饰还是令人惊叹的.这件事若是他所为倒也好解释,可若真凶不是他,又会是谁呢?难道在所有与文湘相关的人中,还有一人有能力,也有理由下毒害她?

百思不得其解,我不由皱起眉头。

双肩忽感一阵温热压力,我抬起头。

姜然的面庞离我很近,即使自始至终没有lou出脆弱的一面,我仍觉他目光之中是我不曾见过的忧虑。 也许他是迫不得已,才做出离去的选择?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想。

“小姐,姜然走后不久,曹公便要与袁绍一决胜负了,您倒是也一定会随军吧?您曾过说过一直相帮姜然做些什么,而今姜然确实有个请求。 ”

“你说……”

“生于乱世便要居安思危,轻而无备必种祸根,小姐万不可大意。 ”年龄比我小一岁,姜然何曾如此语重心长过?他叹了口气,“这便是姜然的请求。 ”

“我知道了,”微微咬住嘴唇,我只觉鼻子有些酸,不禁喃喃道,“你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

将手从我肩膀移开,姜然貌似吃了一惊,竟做鬼脸一般,做出了个夸张地惊骇表情。

我瞥了他一眼,知道这是在讽刺我从未如此“温柔”待他,立马转过身去,笑骂道:“你走吧!最好给我快点回来,不然只怕我会忘了世间还有姜然这么个人。 ”

“诺。 ”

我终于忍不住偷偷回了头,只为将他那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永远映在心间。

第二天,姜然便不见了。

柳儿对姜然的不辞而别很是生气——“姜大哥怎么不说一声便走了?上次消失时明明说过他的,没想道这次竟又不辞而别?”

其实这样反倒好。

我不喜欢十里相送那种伤感的离别,姜然也是。 只要心中有过,便够了。

郭嘉对于姜然的离去没有发表任何感想,近日以来,他更是催曹操快写发兵徐州。 袁绍决策迟缓,并不等于刘备也是等闲之辈,更何况他在徐州却比我军更得民心,即以决定征讨,必须速战速决。

“依你之见,是要哥亲征徐州?”见郭嘉目不转睛盯着近日来地文书、战报,我将水放在案头,问道。

“正是。 ”郭嘉还是那个郭嘉,终究疲于一本正经跪坐席间,他换了姿势,悠然半倚墙边说道,“主公亲征,破刘备徐州可谓易如反掌,而若欲擒之却要领下一番功夫。 ”

我在他身旁坐下,“说得这么肯定,看来你心中已有破敌妙计?”

郭嘉轻抚我发,嘴角浮起一丝自信的笑容,“刘备自居小沛,派大将关羽镇守彭城,若我军与袁绍交战,也便于他即时发兵助阵。 而小沛相对徐州而言,与袁军较为接近,万不得以之时,也好转投袁绍。 ”接着他以手指圈出了下邳的大致方位,又似自言自语般道,“刘备啊刘备,可你如此分兵,难道就不怕我分兵袭你下邳于不备?只怕这次,你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手托腮,郭嘉满意一笑,缓缓合上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