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人口原本将近四百万,可军队之数仅有五万余,按理说陶谦早年是带兵出身:讨韩遂、镇压徐州黄巾起义等等,而徐州有如此之多的人口资源应用,为何他不招蓦军士扩充实力?

要知道只需招十万人入伍,不仅于经济民生不损,更可立即成为实力极强的一方霸主!

这个问题,还是要牵扯到陶谦入主徐州的过程,以及与徐州本地士族豪强们的纠葛。Www,QUAbEn-XIAoShUo,CoM

当年陶谦入徐州时,是带有他亲属的三万余从扬州老家招来之丹阳兵,兵卒虽然颇为悍勇,但应付起广阔的徐州全境却是力有未逮,故而讨黄巾过程中陶谦任用了泰山郡人臧霸,使其招拢士卒一并破敌,在驱逐黄巾出徐州后,拜其为骑都尉,而这个时候的臧霸已然自行收降青州黄巾,与孙观、吴敦、尹礼等聚合军众约有两万,臧霸自号统帅,屯于琅琊国开阳县一带,只名义上从属于陶谦,实际上却是占山为王,成一方霸主。

再,徐州本地豪强们对于土地的兼并比诸于其余各州是毫不逊色的,陶谦想要稳固徐州的局势,就必须向他们妥协,并且当时刺史并没有督管军事的权力,故而当时颇有几分雄心壮志的陶谦只得以自己这些兵员与四大家族妥协,兵权分部份交由曹家之手,对于其余三家的请其出仕也未落下。到得后来陶谦得到州牧之位时,天下乱像已然更加明显,徐州内部的权力利益划分也极为清晰,百姓们被限制于豪强的士地上,辛苦年余,最后能得不过十之二一!这时候陶谦更无法去蓦兵,否则会让本土士族们的利益受损。他在徐州好容易经营出来的稳定局面立时不保。

因此,他只能将主意打到了后来战乱避入徐州的这些百姓身上,任用陈登为典农校尉实行屯田,并且从中挑选合格入伍。最后才得到两万余兵员,不算难以调动的臧霸,徐州便只有这五万军队。

说到底,还是陶谦入徐州地时机,以及他选择的对待徐州士族豪强的态度所至!

那么陶谦现今已经亡故,留给刘晔的同样也是这一个两难的局面。在这个时候袁术的举兵来攻,实际上却也算为刘晔解围,让他不至于在短时间内需要明白地表示出自己的态度,而是多些时间来思考怎样从中取得一个平衡点。^^^^思虑布局的刘晔忽然闻得有下属来报:

“有人在祭奠陶公……”

陶谦是葬于彭城县。可刘晔为了彰显其功劳,故而在郯县也设了灵堂祭台,接受徐州各方人物祭拜,按说陶谦亡故将近一月,该来祭拜致辞已全数来过,那么现今来到这人就显得极为突兀了些。

而守堂是陶谦亲族中没地位的一人,见其像貌堂堂。辞文尽显正气哀思,立时觉得他是个人才,想到刘晔那招贤令榜文并未过期,这人便立时通报于刘晔,希望来人被收录后,自己可以得到那五贯举荐赏钱。

别让其离去,稍后本牧亲去见他!”

听闻报信如此细说。正有些愁眉不展地刘晔也来了兴趣,立时便换过便服,整理仪容,一切妥当后再领着形影不离的亲卫胡六等人向着设于州府中偏厅的灵堂行去。

刘晔刚到得门外,便听得内里传来:“猗欤使君。君侯将军,膺秉懿德,允武允文,体足刚直,守以温仁。令舒及卢,遗爱于民;……甘棠是均。”

声音悲怆苍桑,看来不是年轻之人。

听闻这祭文。刘晔停止了步伐。只在门外静静听着而不去打扰……

“汝是何人?若祭陶使君则当入内;不祭则当离去,只立于门口观望。孰为礼耶?”

半晌后,那人转过身来打算离去,却不想刚出了门口便见着刘晔一行人只在那里静立着,他顿时面色不悦地直斥道。

其人年约四十左右,胡须颇长,形容偏瘦,可却眼神锐利,透出一股刚直不屈气质。大胆!汝可知此是为幽州牧、代督徐州牧,安平侯刘大人?此祭拜灵堂都为大人所设,岂会未曾祭拜?今大人闻汝来祭陶公,知你节义,又想观才学若何,这才折节亲临于此,岂料遇上你这匹夫臆断指责之辞!”

直喝出声的是刘晔的现任亲卫----典杰。\其为典韦之兄,也是于两年前在幽州经典韦去信相邀来投,刘晔见其颇有武勇,忠心无虞,但性子暴躁,嫉恶如仇实在难以领军,故而委于亲卫长一职。

“原来是刘幽州亲临,恕草民无知,某姓张,名昭,表字子布,是彭城县人,去岁因战乱避于扬州,今闻先牧陶公已卒,故而亲来祭吊,未想却有此误会,实在惭愧!”

那人听闻如此喝斥,知道自己怪错了人,也不见恼怒,只是躬身作礼拜见刘晔,然后自报家门,直说底细,倒也不怕刘晔会否凭方才那大不敬之罪而处置于他。

“张子布?快快请起!本牧早闻子仲,元龙,长文等说起过往陶公举子布为茂才,汝却拒而不受故事,却不想能够有缘见之!”

刘晔没想到自己偶然兴起,亲来相看后竟然遇上了张昭这位,在三国史上有举足轻重地位地吴国名士!此时的他已非当年那位,在代郡见着蔡邕控制不住直呼其名的菜鸟,而是已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两州之主,虽然心中颇有几分惊喜,但由于糜竺,陈登,和陈群所说张昭这出了名的硬脾气,以及他自己所了解的情况,知道这位名臣的倔强和不畏强权,故而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续道:

“此处非闲话之地。子布可有空闲随晔入书房内详谈?是为徐州百姓之生计吾有问相求也!”

“州牧大人有命,且草民亦属徐州之民,自无不从之理。”

张昭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几年间处于流亡迁徙生活中地他,对于刘晔的了解并不多,大约也只是传言的一鳞半爪。但刘晔能不计较他方才那般失礼,已足够令他心中添了一丝欣赏之意。对于刘晔地谈话求教意思,而且张昭对于刘晔也有几分好奇,未必没有借机多了解一番意思。自然不会拒绝。

“敢问子布,现今徐州内忧外患局面,晔应当如何方能排忧解患,保徐州全境安宁?”

刚刚入了书房落坐,刘晔也不客套。在简单介绍了一下徐州现今依旧是难以征兵,又得面对三方虎视耿耿的势力的困境后,更直接求问于张昭道。

“昭以为大人既然能够分析清楚其中局势,必然已有对策,只是有所顾忌故而有些拿捏不定,未知草民所言可对?”

对于刘晔的直接问话方式,张昭虽然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在极短时间内理清思路,自己不回答却先反问刘晔道。

“子布果然精明非常!不错!晔确有想法阳臧霸态度暖昧,自行其事,听宣不听调,晔本欲派大军讨之,迫其归降。却不想袁术这小人却于此时来攻,故而不得不先大军应付其人。”

“其次,经由曹孟德两次攻掠,徐州数郡皆经战乱,原本土地所属豪强士族多有逃亡江东。江南等地,故而兼并之事,若晔现时下定决心,则可望有所缓解,征兵亦非难事。但若以后局势平稳,这些士族回转,凭着他们与各大家族之间颇牵连关系。必然引纠纷。故而吾实难以决断。究竟如何取舍方为正途。”

听从张昭刚才短时间内地表现,刘晔便已认定其人不仅精明非常。并且洞察人心本事了得,凭着其亦属徐州本地人身份,未必没有可能将其收为属下!立时便直说其中内幕,丝毫没有将张昭当外人意思。

“袁公路其人,确有诸多缺点,淮南一地从他所得后便民不聊生、兵卒若匪贼。此战明公只委大将出战,显然是有信心击而破之。草民愚见,开阳臧宣高是为观望之人,且并不算胸有大志,若击败袁公路后,明公携胜利之威,兵压琅琊,其归降应不在话下!”

对于刘晔的以心腹之言相商,张昭当然颇有几分感触,先是顺着刘晔意思分析掉最表面,也是最容易解决的战事问题,然后稍作思虑后,再往下说道:

“士家大族兼并土地,束百姓于上为其谋利之事,天下皆有之。而曹兖州来攻两次,依明公所言,其实可算难得契机!毕竟平时若采取动作想打破固有利益分配模式,必然会引起绝大部份大族之反弹,使得内部矛盾层出不穷,难以使治理基础稳固。****草民以为,现今明公所虑,是怕大肆扩招兵员会招制强烈反对。然而不招兵,则徐州本身便难以保全!这些士族大家未必没有能认清时势,明公与其多作商议,将情况挑明,使其自己来作出妥协,只需招到两方皆能承受,最合适的士兵人数即可。”

“一言而概之:诉于士族,他等若不让出部分既得利益,则其所有一切----身份、地位、利益,皆可能化为虚无,此是为最简单之选择题目,如此说明,为难的不再是明公,而是他等豪强能否认得大势,识得大体!”

“好个既得利益!利益?利益!一语惊醒梦中人,子布请受刘晔一拜,以谢教诲之恩!”

有句话叫“旁观清,当局迷”,实际上这是有条件地,那就是旁观能通晓全部局势,而当局则陷于取舍两难之迷雾中。张昭这一番话实际上是只论徐州士族之事,可刘晔心中考虑的不仅是徐州一地,而是包括幽州、甚至整个天下士族,如何最恰当地处理与他们的关系,一直是他头痛的问题。

可经由张昭一席话,他却从中得到了提示,思路瞬间扩展开来,找到了一条解决士族问题最关键的因素。他哪能不喜?当即便走下主案,直接便大礼相拜张昭说道。

“明公身为皇室贵胄,又为侯爵,更是两州官长,草民怎敢当明公如此大礼?实是折煞草民了!”

张昭还不知他一番话说完后,刘晔怎会面色古怪地直接走到他身边来,这突然地大礼顿时让他措手不及,无法避过亦不及拦阻,便眼睁睁看着刘晔这一拜被他受了。顿时惊得他赶忙离位亦是大礼回拜。口中直称罪过,再倔强的性子也非愤世嫉俗,这等主次礼仪他还是能分清地……

“子布不必惊惶,晔这一礼是拜谢子布教诲师恩,并不算逾礼。却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若无子布今日所言,不知刘晔会多久之后方能悟透其中关键,此实为万千百姓之福,晔自代其谢过而已!”

拜君本属正常,故而刘晔如此说明之后,张昭才心中也好受许多,对于刘晔如此诚恳态度,折节相交风度亲身体验后,更是胸中顿感一种受到极大重视地荣耀感,面上一直颇有些矜严的表情也舒缓了下来。隐隐透出淡淡地笑意,在被刘晔扶起后,他口中也诚挚地回道:

“明公如此将百姓生计放于心间,此亦是天下百姓之福也!”

“晔之才学微浅,收拾山河。重致一统便需得天下有贤才之人归附方才有望功成。子布之才当世罕见,便请为天下苍生计,请来扶助于我,晔必以师礼待之,时时请宜!”

见识到张昭才能,从其自称中知其现时还未被孙策招揽的刘晔当然不想放跑一位贤才,所谓刚直犯上性格。幽州本就有一个田丰。以刘晔地性子见识,自然不会将这个不算缺点的缺点纳入忌讳之中。

不相瞒。草民渡江而来徐州,是为祭拜陶公,于先前已有孙氏伯符请为长史,草民有言来徐州了却心愿后归回再作回应……”

张昭如此一说,顿使刘晔明白其为难之处,原来这位名士却是大略已心属江东“孙郎”,所谓归去再作回应只怕是为了面上好看,故而如此托辞回应刘晔。

“敢问子布,当今天下英雄几何?”

刘晔也不生气,却也不放弃,他不信凭着自己身份名望,再晓以大义还不能说服张昭,当即便整理思路问道。

“草民以为,当今天下明面实力居为袁本初,其名望极高,且不乏士族支持,据冀三州之地,现今据有并州后,更可与塞外民族通商以换战马,麾下带甲至少十三万众。其次为荆州刘景升,其带甲十余万,荆州又民富粮足;再次便为明公,虽幽州有兵卒十余万,然可用仅五,六万数,加上徐州数万军马,实际可用之兵亦仅不过十万而已,何况两州分隔千里,无法倚为攻守援备,故而多受掣肘……”

张昭先评说了现今实际上最强大的势力,接下来再续道:“兖州曹孟德雄才大略,虽有吕奉先袭破兖州之事,然现今听闻施展奇计,已经开始回攻,吾料其必然能稳固形势,将锐气渐失,劳师远征之吕布大军击败;袁术如何,明公已有评价,但其属下现今不乏兵员粮草,故而亦算得一方霸主;最后则是江东之地,草民窃以为,孙郎有乃父这勇,且谋略不缺,故而必成大器!其余碌碌尽属无用,或只能守成之辈,不足挂齿!”

“子布所见精辟,可见汝之意于孙郎,亦因其有成长潜力。但晔再问一句:若不论明面实力,只依综合,天下最强势力,当在我刘晔!不知是否妄语?”

刘晔丝毫没有需要自谦的觉悟,直视张昭说出自己观点问道。

“幽州有民两百万余万,若明公再能平复辽东公孙度,则民众会达三百余万,而徐州本就有近三百万百姓,若明公不顾一切强行征兵,又有充足钱粮,确实可为暂时之最强势力……但却亦会成为矛盾最集中之处,特别是幽,徐二州皆是需要防备边境地四战之所,看似强大,实际却得不偿失,会激化内忧外患,是为取死之道!”

张昭看来也并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对于刘晔的前途,他这句话实际上也透露出了极不乐观看法。

“哈哈!刘晔并非急功求利之人,如果说先前还会担心于外患内忧,则今日得子布提醒,已能把握其中关键!吾自有信心使得实力渐次状大,择机迎奉天子,敢问子布,那时又会如何?”

刘晔被张昭一席话提醒,找到了张昭根本不可能想到的问题关键,而且有信心现时他不会面对四面是敌地尴尬局面,当然心怀大畅,大笑着将自己战略布局道出,丝毫不担心张昭若不投靠,会否泄密于外。

“……若依此法,天下难有当。”

果然,张昭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沉默半晌后摇头叹道。

然子布有言未曾应下孙伯符辟请,便无失信之说,为何不全心尽晔兴扶汉室,早日使天下一统,百姓安居?”

对于张昭先前托辞,刘晔也顺势拿来反问其人,只要能达到说服张昭目的,他可算全无顾忌。

“明公如此诚言相邀,且有大义当前,草民若还不知如何取舍,便是太不知情识趣了!昭甘愿投身明公麾下,以效犬马!”

实际上,张昭确实并未明白答应孙策所请,只表示了自己对其欣赏态度。如今遇上刘晔如此不惜唇舌地大义相责,厚礼以待,顿时对于刘晔为人有了进一步了解,迅认清形势的他很快便作出了自己选择----大礼参拜刘晔,愿居于家臣之属。

“子布快快请起,便如先时所言,晔后学末进,只愿以坦诚之心以报皇恩,重兴大汉威仪,还百姓和平。现请卿为功曹从事,只愿子布能不弃晔之愚钝,常有以教我!”

刘晔面上露出满意笑容,上前两步将张昭扶起后说道。

“昭必然誓死以报主公重用之恩……”

功曹从事主管一州官吏选举,是为德才兼备,并且深受州牧信任之人方能当得如此要害职位,其之权力看似不大,实际上却把持了为官途径,原本刘晔以战乱未平为由并未任命此职,自然是想在四大家族中求平衡,想另用中立士族中人,张昭并不算太过亲近四大家族之人,如今投靠刘晔立时便委以如此重职,也算了却一件重要之事,使得徐州统治基础更加完善。

同样,他这样的用人态度也使张昭立时归心,心中只有一片感激之意。

当然,刘晔前面那番可算心腹之人都未必会知晓地秘事,为何却与张昭这位可能不会投靠于他的“外人”细说?这也一直存于张昭心间难以忘却……

“敢问主公,若昔年昭不愿归降,却执意要离去,主公可会允许?”

几许年后,当一直受重用的张昭终于借机问于刘晔,将他一直以来疑惑道出后,却见得刘晔放声大笑,轻拍其之肩膀道:

“子布以为,我会许否?”

不置可否的刘晔说完后,便大笑离去,只留下张昭在原地依旧不知这个问题答案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