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的生平履历当然不可能如同历史资料记载那般简约,在他的风云几十年的历程里有多少事是为人熟知的,有多少是随着他的死而永远湮没无闻的,没有谁能说清楚。因此,仅仅凭令狐楚简单的一句话,许宣也确实找不到将汪直同眼下事情联系起来的理由。

他的疑惑明显地写在脸上,令狐楚自然也知道,随后只是摇摇头:“要解释起开确实麻烦。汪直当年在倭夷那边呼风唤雨,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至于财富的积累更是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后来他响应朝廷招安,回来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表现的比较低调。但是若说他对朝廷一点没有防备,这个可能性其实不大。用脚想想也知道,这样的一个枭雄,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当初胡大人表面以同乡的身份向他表现出友善,却在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拿下。可能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一些事情,打乱了汪直的布局。”

“嘉靖三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汪直被斩首于杭州省城宫港口,临刑前见儿子最后一面,相拥而泣,汪直拿一根髻金簪给他儿子,说了句:‘不意典刑兹土!’,至死不挠,他妻妾被赏给功臣之家为奴。呵。若是不论其他对错方面的问题,如今想来,其实让人颇为感慨。”

“莫非徽州府眼下发生的事情,同汪直当初的布局有关系么?”许宣皱了皱眉头,从令狐楚的一番话里面,他所能抓住的重点便在这里,这时候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这样的。”令狐楚点点头。

“应该?”

“应该!”

“那么……和钱家有什么关系?还有,钱家背后的人……是谁?”

这一次对于许宣的问题,令狐楚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片刻,就在许宣认为他并不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声音有些不确定地响起来:“白莲教。”

“白莲教?”

许宣闻言,表情呆了呆,片刻之前谈论的还是汪直的问题,转眼又扯到白莲教上面,巨大的跳跃性让他有些反应不及。

脑海中有些零碎的记忆浮现出来。在前世的时候,白莲教这个组织的信息他也是多从影视作品中才有过接触,那些信息本身也是细说、笑谈的成分更多一些,除此之外并没有特别深入地了解过。

总得说来,这算是纵横古代中国很多朝代的一个庞大的地下组织。()白莲教也叫白莲社,是佛教、明教、弥勒教等相融合的一个宗教组织。要追及起源的话,应该是宋高宗年间的事情了,当时是一个叫茅子元的人创立的佛教净土宗的分支。因其教徒禁食葱乳,不杀生不饮酒,故又名白莲菜,其派神职人员不出家,多娶妻生子,常被视为附佛外道和邪教而遭朝廷查禁和封杀。白莲教作为一个秘密民间宗教组织,在历史上发动多次民变,作为类似恐怖组织的存在屡次受到镇压。

元末红巾军领袖韩山童父子,便是以家传白莲教聚众起义,宣传口号为“弥勒降生”、“明王出世”。后朱元璋亦以“明”为国号。明太祖朱元璋登上皇位之后,知道白莲教会对大明朝构成威胁,纳李善长之议,多次取缔白莲教,《明律》规定“为首者绞,从者各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但是即便如此,白莲教也并没有因此就销声匿迹,并且在后来的历史中,很多次留下了印记。大明朝明成祖永乐年间的时候,顺天府昌平县刘化聚众起义,自称是“弥勒下世,当住天下”,事情发展到明成祖永乐十八年的时候,山东白莲教女教首唐赛儿又一次发动起义,随后被镇压下去。后来大明朝景泰、成化年间,因为年景不好,政治**的原因,白莲教的活动更加频繁起来

。甚至在成化十二年的时候,发生了保定易州李子龙结交内监出入宫禁的重大事件。

原本的历史上,万历年间白莲教的起义时间也发生了好几次,不过就眼下来说,这些还是没有发生的历史。徽州府这边因为地理原因,从来就不是白莲教活动的中心范围,倒是不曾想到,眼下居然也能和白莲教扯在一起。

汪直、白莲教、锦衣卫……思绪不断交杂在一起,在脑海中一**地做着冲击。许宣原本就觉得事情应该很不简单,但是,没想到居然还是低估了事情的复杂性。当然这些许宣只是在脑海中想一想,并没有说出来。如今的大明朝虽然大的气氛比较宽松,因言获罪的事情所见并不多,但是在一个锦衣卫面前讨论白莲教的事情,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到得后来,纷乱的情绪抑制不住,也只是用疑惑的语气轻轻地吐出个词:“白莲教?”

“嗯,可能是的。”

“可能?”令狐楚的回答又让许宣怔了怔,随后回过神来:“喂,我说……你们是锦衣卫哎,能不能严谨一点,专业一点?不要用那么多类似推测的词语好不好?很没有安全感的。”

“这些事情……”令狐楚皱了皱每天,伸手在桌角点了点,随后加重了语气:“你以为白莲教那群人是吃干饭的么?和朝廷斗了这么多年,每每剿了一波,过不得多久又死灰复燃。锦衣卫这边时间仓促,人手又不够……喂,你这是什么眼神?”

锦衣卫的能力还是有的,但是这个时代的信息手段、刑侦技术都相对落后,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查清楚一件事情,难度是比较大的,人力、物力方面都要随时保障。若是被调查的一方本身进行的很隐秘,这种难度往往又要翻上几翻。许宣耸耸肩,他倒不是真的鄙视令狐楚。虽然这时候觉得令狐楚没有去忙着追查事情而在这里同他闲谈,确实很没有道理,但除却先前许宣亮出穆云槐遗物时候的一些不友好场面,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气氛一直都不错。

“那么……好罢,你的‘可能’、‘应该’之类的判断又是来自何处?”

令狐楚伸出双手,交叉在一起,微微朝外翻动,指间的关节发出“嘎啦啦”的响声。

“这些,还要从当时在苏州那边事情说起,确切的说,从那封缴获的信函说起。呵,为了那封信上,倒是死了一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