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淌的丰乐河水边,一些渔舟或是画舫的影子,在暮色的时光,将倒影散落在粼粼的水面上。岸边有人家的地方,皆已飘荡着炊烟或是饭菜的味道。人群在河边来往,大抵都是从容不迫的。

大明朝的很多地方,如今或许还有着轻重不一的困顿或者贫瘠,但眼下的徽州府、在岩镇,人们的生活还算比较平静。经商的在外,多年打拼下来,给身后故里的亲人挣下一份安逸的生活。市民们平素里所从事的,也能够勉强让生活过下去。这边风调雨顺,农民们有地或是山头,靠山吃山,也能够满足平日的所需。地主土豪在这边霸人田产的情况虽不是没有,但不是常态,徽州府这边的风气,一定程度限制了类似事情的发生。

玉屏楼在河水边伫立,到得暮时,已经点起了灯火。这算是岩镇屈指可数的繁华之地,主人家因为有背景,经营有道,有着众所周知的良好口碑,因此对于富商大户来说,平素一些重要的宴席,如过不是在家中举行的话,大抵都会选择在这里,或是对面比之玉屏楼也不显逊色的金风阁里举行。

某个间里,因为紧闭着窗户的缘故,外间什么也看不见。暮色才刚刚开始,灯火的便将其间的一些物事投射在了暗黄的窗纸上。

“这种隐秘的事情,摆在这里说……”从话里的语气判断,说话人应该有些皱眉,随后声音叹了叹:“呵。”

“这里怎么了?你是父母官,谁还敢偷听你不成?”说话的人似乎在喝着酒,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有些囫囵的个感觉。

“既然如此,那你便说罢!”

“那我可说了……”

时间推移,玉屏楼迎来了越来越多的顾客,底层的小二,以及二层侍女们时时出现在人的视野里,显得匆忙。

“凭什么不让上三楼?”某一刻,有顾客对一些事情不甚满意,抱怨地说了一句。这句话随后引起很多的共鸣。

“我等不差钱!”

“之前定好的,岂有此理……”

二层通往三层的阶梯前,小二正费力着拦住要向上冲挤的人群,一些衣着华贵的人堵了一团,口中要着说法。这些人都是玉屏楼的主顾,也有身份,轻易不好得罪。那小二急得抓耳挠腮,过得片刻,才有些勉强地说了一个名字。

人群外围,有新来准备讨要说法客人,但见着前面陡然间安静下来,于是面面相觑,都有几分奇怪。前面众人开始无奈转身,摇头说话的时候,他们才捕捉到一些字眼。

“刘守义……”

“父母大人啊……”

……

间的里,交谈气氛似乎并不愉快,有酒盏瓷盘之类的东西被扔在地上摔坏了,但因为这一层如今已是空无一人,间的隔音效果也算不错,因此并无人听到。如若不然,一些小二或是侍女之类的,大概会被吓到。

居然有人敢在父母大人面前摔盘子的。

“令狐楚!”灯火照在刘守义脸上,久居官位的威仪眼下展露无余,因为谈话到得某个关键点,有些僵持不下,他陡然间朝对方喝道。

“你一张臭脸给谁看?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心里怕早已乐开花了。啧,你们这些当官的,一个个都那么虚伪,即便你也不能免俗。”令狐楚随意喝了口酒,声音有些惫懒地响起来。

今日突然收到令狐楚的邀约,刘守义考虑了许久,只带了一个跟随多年的长随,微服过来这边。对于令狐楚的目的,他心中是有个大概的,但是谈话中,对于对方一身的江湖痞气,还是有些不习惯。

刘守义面色有些无奈,随后摇了摇头才恢复过来:“本官不与你计较这些,刚才那些话你收回去。这事还有得谈。”

“我说得出,便做得到。若是你真的不肯帮忙,我就在这边杀人。这边奸商一抓便是一大把,总不会都干净……锦衣卫做事情,何时讲过道理了?”

刘守义揉揉额头,有些无奈,最后还是点点头,同令狐楚,实在也没有弯弯绕的必要。

“具体的东西,你和本官说一下,本官这边也掌握了一些情况,互通有无罢。”

“呵,早该如此!”

……

时间过去,玉屏楼二楼传来一些唱戏的声音,咿咿呀呀的,显得很有气氛。先前因为一些原因,无法去得三层的顾客们被妥善地安置在二层。因为事出有因,而酒楼方面也表示了足够的诚意,因此,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不予计较。

随后有人“噌”站起身来,将周围众人下了一跳,待随后听那边传来“刘大人”的称呼时,才回过神来,于是连忙跟随着行礼。

刘守义从三层下来,身边跟了两个随从模样的人,他朝众人摆摆手,便径直下楼去了。刘守义是父母官,看样子也有要事在身,众人虽觉得有些被冷落的感觉,但很快调整过来,也就不再计较了。随后言谈间,偶尔猜测一下刘守义来此的目的之类的,但也只是一阵,随后便又回复到原先的言谈的主流上来。

热热闹闹的场面。

刘守义下了楼,底下的人们并不知晓上面的事情,一时间也没有人认出他来。出门的时候,一些才子做了诗词,被挂在楼前的柱子上供人瞻仰。刘守义习惯性地扫了两眼,随后走过去。

“徽州府这边其他的不说,风确实繁盛。比之苏杭、金陵等地怕也不差多少了。”令狐楚一身下人装扮,跟在他身后,这般感叹地说了一句。

“令狐大人原来也懂诗词,倒是让本官颇为惊讶。”

“刘大人有所不知了……其实我是个读书人。”

“呵。”

刘守义的老长随稍稍缀在二人身后,听了这话二人的对话,才抬起头来看了令狐楚一眼,借着灯火余晖,能见着他脸上深深的十字形刀疤。

二人这般说了这话,远远地有衙差跑过去,满脸带血,边跑口中边嚷嚷着什么。

刘守义皱了皱眉头,冲身后的长随说了句:“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他的长随约莫五十岁,行走间虽然弓着身子,但是其实更多是摆出下人的姿态,并没有老态显出来,他步履矫健的过去,将那衙差拦住说话。

“是他么?”令狐楚上前一步,同刘守义肩并肩地问了一句。

刘守义偏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令狐楚的目光朝那长随望过去,随后明白过来:“便是他。”

“听说当年你为了救他,颇费了一番功夫。依这人的性子,能在你身边跟随这么久,也是奇了。”

“是啊,转眼都快十年过去了……”

二人说些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的话,不多时,那长随回来了,朝刘守义拱了拱手:“老爷,出事了!”

……

灯火在岩镇的很多地方亮起来,临水的桥上有人过往,也打着灯笼,明晃晃的一个不夜的城市。

桥南岸的地方,有人急急地跑过来,路遇熟人,偶尔摇摇头说几句话,也会引起人的好奇,随后望着那边的街道,神情有些犹豫。

“怕是要死人了。”

“是啊,鲍家少爷发疯了呢。”

“连衙差都打了,官府的人……”

众人在桥头议论纷纷,显然对于南边发生的一些事情颇有些感慨,随后有人感叹一句:“唉,岩镇真是愈来愈乱了。”

临仙楼前,眼下正是一片狼藉。自鲍明理喊出要杀了某人的话,又有蓝衫短打的汉子将棍棒往黄家人身上砸过去之后,场面便有些失控了。

一边是地痞****,平日里打架斗殴惯了的,另一面人多势众,来势汹汹,只是稍稍一碰撞,便如**般,使得某些局面被引爆了。鲍明理带来的人都统一拿了棍棒,而黄于升这边因为准备匆忙,先来的人都是两手空空的。但是后来的人里面因为有黄家的护院,因此带了些随身的刀剑之类的防身武器。

街道虽然宽敞,但是毕竟聚了很多人,一时间打斗所能有的接触面其实也比较狭窄。鲍明理带着人冲在前头,找准黄于升的方向一顿冲杀。黄于升起初有过片刻的慌乱,但他带来的人委实有些多,被人护在中间,对鲍明理那边的二十几号人便也不放在心上。

黄家打头阵的一些人因为手无寸铁,起初很吃了些亏,有的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有的伤了骨头,但是随着后来的护院上前支援,这样的情况很快扭转过来。棍棒击中**,“咚、咚、咚”地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样的节奏中偶尔有一声清脆的声音,大概是有人被打中了脑袋,或是折断了骨头。

“叫人!叫人!人手还是不够!”黄于升扯着嗓子朝身边的下人喊了一句,那人大概对眼下的情况有些惊惧,因此只是听到黄于升吩咐的瞬间,便跑了出去。

跑得倒挺快了。对于这样的情况,黄于升一脸复杂,但是眼下的局面,使他无法太过分神。

“速去鲍家,请马护院请过来!”鲍明理将一个黄家下人放倒,随后被一个黄家护院手中的钝器击中,他吃痛之下,嘶吼了一句之后,凶性狂发,将那护院打得连连退了几步。

“黄于升!黄于升!我要杀了你!”

“少爷在此,在此!你打不着!打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