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的打斗,并不是战场上的冲杀对抗,并没有既定的套路可言。但也便是因为没有规矩和章法,所以一切显得十分的混。嘶吼声、吃痛声、喝骂声随处可以听到,鲍明理的人一棒落空,打在自己人身上,造成了不小的混。黄家的人有的因为手无寸铁,抱着头胡冲阵,又让混变得更了。

有些人因为心中胆怯,稍稍后退了一些,黄于升在人后看见了,便高声吼着赏银——打了谁谁谁赏多少,打成什么样又赏多少。当然,最贵的还是鲍明理。只要能打中的,都赏一两银子。若是能打伤,就在这个数目上翻上十倍。正是为此,一些人咬着牙,还是挺了下来。鲍明理也因此吸引了不少火力,不到片刻,浑身上下不少地方都受了些伤。这反倒让他更凶戾起来,隔着人群看着黄于升,仿佛要将他咬死吃下去似的。

于贲没有出手,有人自他身边过去,他也不管对方身份,随手便将人推开,眼神直直地锁定人群中的许宣。因为黄于升事先的吩咐,他也被黄家的人保护起来,于贲即便要冲过去,也需费一番不小的气力。而这些时间,足够许宣做出必要的应对,或是逃走、或是其他。因此,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仿佛一头正在捕食的猛兽——猎物既已经出现,剩下的便是耐心了。

有的人打断了手中的棍棒,随手将尖锐的断口朝着对手的腹中捅过去,唤来一声惨烈的呼号,短暂的胜利还来不及庆祝,紧接着腰际便挨了一刀,惨嚎着躲在一边。

这样的情况下,一些围观的人群被波及,或是被推在地上踩了几脚,或是挨了些棍棒。有的不幸被卷入到打斗的中心,接受来自四面八方围殴,很快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先前的争斗,并没有到得眼下的血腥地步,很多人看得津津有味,都忘记离开。等到事情发生之后,再想要有所反应,都已经迟了。人的尖叫声,让气氛变得更家紧张,小孩子哭起来,随后被撞倒,一些老者颤巍巍地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满脸焦急。

邓万里和汪汝才已经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躲进了临仙楼里,眼下的临仙楼已经成为暂时的避难所,容纳了不少围观的人。有打斗的双方不小心撞进去,便会被慌的人们一阵拳脚打出来。

总之,眼下的情况,已经很少有人能保持淡定并冷静了。

对打斗的双方来说,原先的目的早就抛在脑后,眼下就是只是想着将对方打倒,打残。说起来,黄家和鲍家的关系也不密切,因为都是盐商,而盐业在徽州商业里又有着当之无愧的霸主地位。作为旗鼓相当的两家,怎样打败对手,怎样做行业龙头,便都是彼此需要考虑的问题。

这样的情况在年轻一辈中,要更加显著一些。因为家里的事情无法做主,两边的年轻人平素又无正事可干,但是家中的事情又不可能真的对他们没有一点影响。因此平素遇见,争锋相对是极为寻常的事情。许宣也便是因为在偶然间介入进去,才遭到了鲍明道的嫉恨。

血腥气开始铺开在街道上,入暮时分,起了风,一阵阵地将味道送入人的鼻中,有人干呕几声,但随后铺面而来的,是更多的血腥气。岩镇平素因为风气缘故,这般粗暴的场面,是极少出现的。人群散走了一些,一些走不及地,便一边躲避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棍棒袭击,一边忍耐这异味的侵袭。心情在这样的情况下,都变得无比急躁、惶恐以及不安起来。

许宣在人群众里,脸有些凝重。眼下的这一切,任凭他原先如何想象,也无法预料得到。若要严格说起来,他是无论如何脱不开干系的。原先以为黄于升地到来,会让一些情况得以好转,但是,就如今的形势看来,这样的期望已经落空了。并且,形势还在朝着更家恶劣的情况发展……

只要等到一些事情出现,情况到了最糟糕的那一步,那么许宣本就不多的一些底牌,即使尽出,也无能为力。而照着目前的情形看,他最担心的一些事情很可能就要出现了……

这便是死人……

只要有人死在这里,那么任凭黄家还是鲍家有着手眼通天的能力也无可奈何。有钱有的死在前,眼下岩镇的混局面造成的恶劣影响,已经被空前放大。

黄于升大概已经意识这一点,在那边已经停止了喊赏银的举动,皱起眉头来。先前的冲动过去,这个时候想着事情可能出现的某种后果,他望着许宣,咽了咽嗓子,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鲍明理已经杀红了眼睛,他受了不轻的伤,但是好在腿脚还能动,这一段时间下来已经有五六个黄家的人被他放倒,并且看起来还有余力的样子。黄于升随口道破的某些事情压在他的心上,郑员外那边知道自己与他小妾私通之后的某些后果,家里所可能面临的压力,以及眼下所受到阻碍,全在他的心头化作巨大的压力。他平素横行霸道惯了,遇到事情,都是用蛮力平推过去,眼下的局面几乎没有遇到过。重重压力之下,他所做的举动便有些癫狂起来。

杀了他!黄于升!杀了他,就没事了!

随着心中的狂吼,他的手中仿佛又平添了几许气力,这时候周围到处都是人,几乎不需要刻意寻找,便有目标。他闭着眼睛重重的一棒下去,棍棒从一个黄家下人头顶断裂,那人直直地倒下去。脑袋被开了个洞,鲜血汩汩地流出来,将青石路面染得极为惨然……

“死人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句话仿若滴入油锅的水珠。气氛稍稍一沉,随后爆发出巨大的轰动。

“死人了!”

“死人了!”

声音不断响起来。

许宣有些惘然,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过得片刻,脑海中的空白过去之后,才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

担心的事情……果然……

鲍明理望着眼前的一切,断成两截的棍棒被丢在一边,他稍稍愣了愣,随后将胸口破裂的衣服撕开,仰头发出一声长吼。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