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乐河横穿岩镇而过,其间有着四座桥。除了最偏西的地方是一座木桥之外,其余的都是石桥。木桥建造的时日自然不可考,经历了多年的风吹雨打,已经无法再走人,因此眼下也只是作为岩镇历史上的存在物被暂时保留着。只有老一辈的人们路过的时候,会望着已经被雨水腐蚀地有些破烂不看的桥面露出一些感慨。回忆起当年他们和它一样年轻的时候的某些故事——其实这些故事也已经同桥面一样,被岁月腐蚀了。

其余的三座石桥,有些也已经很有些年月了,冬日细碎而温和的暖阳照在桥缝间枯黄或者还带着几分绿意的苔藓上,整座桥显出几分沧桑古旧的气息。另外的两座,是近年岩镇的商贾们捐资新修的,因此看起来倒是颇有生气。

卖豆腐脑的老汉,此时再也来不及去捡拾被他自己失手打翻的担子。人群碾压过来,他被挤到一旁,满地的豆腐脑被纷乱的脚步声踏成糨糊状,而那些碗瓢也被踢在一边,或是直接踩入桥边的尘土之中。这个时候,同他一般遭遇的人还有不少,但并没有人在意他。

老汉满面的愁苦之色,望着赖以维持生计的器物被毁掉,满地的豆腐脑还是昨夜熬夜制作的,盼望着能在年关之前多攒钱过节的花销,如今都已经被碾成混着灰尘的淤泥。他心中有些恼恨……疑惑自己今日早间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忘记看黄历了。

但是恼恨的情绪只是持续了片刻,随后便转为按捺不住的惊骇。

这么多的人?

老人努力的退到桥边,老树皮一般的双手扶住栏杆,避免身子被汹涌而来的人潮带走。待到他稍稍将身子稳住之后,视线朝桥的南端眺望过去——几路不同的人马在桥头汇聚成群,随后吵吵嚷嚷高声说着话,就一齐涌上桥了。

经年的老桥,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些吃不住重量了。一些人心中担心会出事,于是拦在人前高声吼上几嗓子。

“人太多了……”

“分头走、分头走!”

“临仙楼碰头。”

类似的话语被老汉抓在耳中,但是并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人群很快重新分流,从几座不同的桥上朝河对岸的方向过去了。视线望过去,每座桥上的人数似乎并不比之前少上多少。

郑允明在人群中朝前走着,在到达河对岸的时候,狠狠地握紧了双手。

……

临水的豪宅里传来一些细碎的说话声。

“不要怕花钱,找一些最能闹的人……将事情往大里整。最好是闹到官面上去,我们随后可以走官面将他压死。”

“至于人选么……先前李、李三死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众手下……不妨挑一些出来。”

邓宣明听完李贤的话之后,也笑着点点头。只是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先前书生说起“李三”的时候,声音里能听出几分明显不自然的颤抖。

……

岩镇近郊的小宅院里,青衣女子将一些药物用药杵捣碎,随后混合在其他已经捣碎的药物里。她原本的身手就是很敏捷的,因此做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半点压力。只是即便做着这样的动作,有些冷冽的感觉依旧遮掩不住。

“你这哪里是捣药了……”黑衣男子在双手怀抱在胸前,身形倚在屋檐下的一根柱子上,口中说道:“这分明就是在杀人。不,应该说……像是在碎尸。”声音说得很轻,但是被风吹着过去的时候,青衣女子在那边还是听到了。但是奇怪的是,她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有些无所谓的挑了挑眉头,就站起身朝一边的厢房过去了。

“呃……”黑衣男子在她身后,微微有些愕然。显然对于女子做出了除了面无表情或是喊打喊杀之外的其他的举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看来……有了姐姐,就是不太一样了。”黑衣男子低低地说了一声:“虽然还不太明显,但是只要有了开始……随后大概会变得更好吧?”男子说着,嘴角朝上轻轻地扯了扯:“真是期待啊……”

裴青衣做过一间厢房门口的时候,站着朝里面看了看。两个时辰之前,她也从这里路过。那个时候,姐姐白素贞面色有些严肃地进了厢房里,她身边的地方,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送他来的大概是家中的下人们,口中一个劲地哭着“老爷”,加上他身上的是上好的衣料做的衣服,外面套着貂皮袄子,显然能确定是个有钱人。

岩镇最不缺这样的人,那人听说是姓“汤”的,正午时分就已经被送过来了,当时只有出气而没有进气。在这之前已经去过几个郎中那里,都说没救了。这件宅院离岩镇的闹市很远,算是最后的选择了。即便是送他过来的下人们,从面如死灰的表情来看,也都认为自家主人是死定了的。

也就是两个时辰之前的事情……

鹤发童颜老者在一旁捋了捋胡须:“这哪里是什么食物中毒……明显是气血冲了脑,中风罢了。至于原因,虽然同饮食有些关系,但是更多的原因还是其他方面。老夫观其面色,纵情酒色已经很多年了,注定命中有此一劫。”

老者说着话,姿态显得从容又大气,高人风范一览无余的样子。但是裴青衣对这些却并不关心,直到老者随后捋了捋胡须,冲着白衣女子说道。

“此人有救,贞儿,事情就交给你了。”

“是,师父。”

裴青衣在外间听到这样的对话,才重新抬脚走开了。嘴角处其实有些笑意,但是她已经忘记了怎样去笑。因此勉强地扯动一下,表情古怪地变换着,最终还是化作冷漠。

随后安安静静地去捣药——这是这些天一直在做的事情。

眼下已经过了两个时辰,那个被误诊为“中毒”的汤老爷,已经活过来了……脑袋上扎着针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裴青衣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白素贞从里面走出来,望着她露出一个略带疲惫而又显然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随后冲她伸出了两个指头……

裴青衣皱了皱眉头,这样赖皮的动作……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个……代表胜利。”白素贞将额前的发丝稍稍捋捋笑着即使了一句。

裴青衣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想起来了……是那个家伙……

但是,为什么姐姐也会知道呢?

裴青衣狐疑地看了白素贞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