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明亮,盈盈地洒下来,也并不寒凉。

青石板的尽头是石桥,月色下的石桥显得有些古拙,河水静静地从桥下的石墩中淌过,碰着石墩壁的时候也发出轻微地声响,水汽铺面而来。河边系着渔家的小舟,有的舟中还有人在,所以点着灯火。

“嘿!”

小丫头在石桥上蹦蹦跳跳,小兔子也似。

“小姐,我还要看一眼。”

许绮在后面有些好笑,一路过来,这丫头已经看了好几遍了,于是将手一递:“呐,送给你了。”

“黛儿才不要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手已经忍不住伸出去了

。笑嘻嘻地接过来,借着月色和水边的灯火不住地瞧,然后呵呵呵地笑。

“用炭也能画画么?对了,小姐,这个叫什么?”

“听他说好像叫漫画吧。”

“哦~~可是,许公子画的一点也不慢呐!”随后头上就挨了一个栗子。

“是漫画!”

“嘻嘻。”

……

“既然这么喜欢程大才子,你就贴身收藏好了。”

“噫……好丑,才不要。”

二人正说着话,河面上有风吹过,黛儿一不留神,手中的画被风卷跑了……等到追过去的时候,那纸页已被带出了石桥,在宽阔的河面上一荡一荡地飘着。河水中几条画舫在悠悠地荡着,这大概才子佳人晚间的活动。

小丫头趴在石桥边的栏杆上看了一会儿。

“唔,不要了。小姐,你下次让许公子给黛儿也画一张,眼睛要再画大一点。”

“你啊,快点走了……”

“嘻,哎呀,都没有和许公子自我介绍,怎么办?”

“呃、我也没有。”

……

很快,声音变小,两个人影走到石桥的那端,再往右边折过去,渐渐不可见了。

……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话是不错的,但是也要看情境。许宣这时候夹一筷子老菜叶扔在嘴中慢慢嚼,左手的食指在桌角有节奏地敲着。

哒、哒、哒、哒的声音慵懒地响起来……啧,就觉得怎么也爱不起来

境界还是不够啊。

和现代社会比较起来,古代的贫富差距其实还要大。虽然未必都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大场面,但是富人家一道精致点心的花费,放在穷人家里,也抵得上一日的开销,若是再省一点,几日也怕是够的。这都是很常见的。不过即使如此,也没有人觉得怎样,反正已经习惯了,日子能过下去就好,横竖也不可能再坏。当然,这样的觉悟许宣不准备有,虽然暂时也没有什么大志向,但是萝卜青菜是不想再吃了。

嗯,也差不多是时候奔小康了罢。

正这般想着,有人走进院子,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宣哥儿,宣哥儿!老身来了!”

是隔壁过来取信的吴婶。

吴婶的儿子去年跟随城里的商户去扬州的典当铺做了学徒,偶尔有信件寄回来。先前一直是许宣帮着回信,如今这任务自然就落在他身上了。不过他也并没有觉得麻烦,邻里之间嘛……另外,也不算是白干,大家虽然也不富裕,不过咸菜、萝卜干、蜜枣、鸡蛋这些东西还拿得出来。

“老婶子,稍等。”很快就将信取来。

吴婶这次捎了半碗咸菜,在桌上放下后,探头看了看许宣的吃食,半晌摇摇头:“宣哥儿,不是老身多嘴,你呀,年纪也不小了……”

话说了一半停下来,看了看许宣,见他脸色没有什么异样,然后才接着道:“这家里都没个女人呢,你是有学问的人,但是学问归学问,又不能给你烧火生娃。老身那会儿,年方十四……”说道这里警觉了一下,止住了话头。随后心中却是在想,宣哥儿真是晓事了,以前自己每回说这话他脸色都会不好看。

许宣闻言也只是笑笑,那边又开口了:“宣哥,先前你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家境不好,怕有了媳妇之后委屈了人家,晓事理的男儿便该是你这般。”顿了顿有道“不过啊,这其中的道理你还年轻,就不清楚了,这男人呐,一旦成了家,嘿,想法也就变了。我们家那口当年……咳”又一次警觉一番,才道“说不定就激起了你的雄心壮志,到时候金榜题名也是有可能的!”

听着毕竟激动人心……这世上有很多人大概就是这样走上不归路的

这一世的许宣出生于嘉靖三十三年,算算年龄也有十九岁了,在这个时代算得上大龄男青年。不过到底是认知不一样,谈婚论嫁,他现在也还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不过横竖人家都是好心,许宣也不至于拂人好意。所以就是笑。

“宣哥儿,你这事儿老身替你做主了!”许宣的笑靥如花倒是让吴婶来了兴致,跃跃欲试,很冲动的样子。

怎么这个年纪的老妇女都好这口?

有些无奈地将手中的信递给吴婶,随后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相比给许宣介绍对象,还是给儿子的信更能吸引她。

信封还未封口,吴婶将信从取出来,借着烛光打量。

“啧啧,宣哥儿就是有学问,这信写得有水平!”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信封里。

对于这样的夸奖,许宣表面上当然是一副哪里哪里的表情,真实的心情其实很复杂——难道我要告诉你,嗯,拿反了么?

……

好不容易将这老妇打发,送出庭院之后声音还隔着墙传过来:“宣哥儿,等着!老身一定给你寻一个好的!”

……

过了戌时,城里不那么热闹了。

这个时代娱乐活动少,青楼妓馆与如今的许宣之间还隔着萝卜青菜这道坎儿……所以读读书,就准备睡罢,这些天一直是这样。

至于读书,其实也没有什么书读,毕竟拿四书五经来消遣,分量委实有些重了。

倒是枕头底下有本书,是原先的许仙留下的。于是摸出来,书角上已经卷起了狗耳朵,纸页也有些旧了,显然是翻阅得勤快。

将蜡烛移过来,跳跃的火光下倒是能清晰地看见封皮上的繁体大字。

金瓶梅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