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午后发生的事情,日光从容地流过,但很多人的心头都不太平静。虽然在大的历史上而言,岩镇此时发生的事情也只是如同长河里偶尔翻起的一个浪花,随着时间过去,甚至连波浪都不会有。但是在事情发生的当下,当事的人们还是做出了自己应有的反应。

……

岩镇的近郊,安静的小院落里,白衣女子将事情在心头梳理清楚了,其实这样的梳理,也只是对事情的轮廓有了一个大致的把握,至于细节部分,她自然是想不通的。只是这世界上很多的事情,或许都没有道理可言,比如眼下,郑允明因为她的缘故对许宣动了杀心,在她而言就是一件横竖都无法想通的事情。

女子的目光落在院墙之上,风拂过去,将她的额前的发丝撩拨得有些散乱,就如同她有些凌乱的情绪一般。她朝临仙楼所在的那个方向望过去,因为隔得远,四角的院墙又阻隔了视线,终究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但她依旧固执地看了看,随后将目光收回来。

既然那个书生是因为她落入了麻烦之中,那么,总还是要做些什么的。有些决定,于是就做出来了。

“虽然现在赶过去,可能来不及……”白素贞贝口轻轻地开阖,平静的声音到了某个极点,反倒让人有些把握不住她真实的情绪,但终究能够感受到其间的几分复杂:“还是要过去看一看的啊……妾身也想去同师兄问一句话。”

“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这些时间过去,几个人在药房里说着话,汤长望被扔在厢房里暂时有些无法顾及,汤家下人们关心主人的安慰,经过一阵迟疑之后,终于还是过来打探一下情况。白素贞等人脸上凝重或是沉默的表情,在他们的眼中,都算作了对汤长望情况的悲观态度。

对于这些,白素贞也只是稍稍解释,表示问题不大,让对方宽下心来。随后药童得了吩咐,稍稍离开一阵,将院后饲养的马匹牵了出来。

对于白素贞这样的女子而言,最好的代步工具自然是马车。只是在眼下的时代,马车与轿子一样,都是富裕之家的象征之一。白素贞来徽州府,初时并没有长留的打算,因此马车也没有准备。甚至眼前的马匹也是原本这座宅院的主人留下来的。

马算不上好马,但是因为得到了悉心的照料,因此看起来颇为健硕,用来做短途的奔行显然是不成问题的。白素贞一袭素衣,在马前稍稍站了站。这个时候,马身上的异味被风吹着传过来,闻起来也并不糟糕。

“不会骑马啊……”意识到问题的所在,白素贞有些为难地低下头,声音迟疑着低低地说了一句。这般沉默了片刻,当她再次将头抬起来的时候,目光就变得坚定了,终于还是决定骑上去。

但是毕竟是第一次骑马,无论她的天赋怎么样,也不容易掌握。仅仅是踩住马镫爬上马背这般简单的动作,就费了不少的时间。并且,完成得也算不得完美。骑在马上,素的面容上带着稍稍的紧张,同她原本庄的气质纠缠在一起,日光照过来的时候,就显出几分独特的美感。

裴青衣在一旁,摇了摇头,随后说道:“我随你一同去罢。虽然医术上你很厉害,但是骑马这种事情,肯定是不如我的。”

她说完之后,跃起在空中,青色的衣裙因为这样的动作,猎猎地展开,稍稍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线,便仿佛一朵绽放的青莲。

随后身子压在马上,马的身子稍稍一沉,随后忍不住叫唤起来。白素贞在前面掩住口,将即将破口而出惊呼压了回去,无论多么淡然,但她是一个女人面对突然的情况,有些措手不及——这样的事实终究是无法改变的。

“驾!”

……

临仙楼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乱得多了。死在临仙楼里的黄狗,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在这个年头,一条狗死亡算不得太大的事情,但是因为事情背后的某些意义,这条狗的死掉,还是很大程度地影响到众人的情绪。

狗是中毒而死。

临仙楼的食物有毒。

原本过来闹事的人们,起初对于这样的变故有些惊呆,但是随后反应过来,指责的声音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这菜毒死了狗,若是给人吃,那还不被毒死么?”

“这便是草菅人命呐。”

“好厉害的毒,居然连狗的鼻子都未能嗅出来么?”

“废话,狗知道那是毒么?”

“这些菜,原来真的能够吃死人啊,那汤老爷莫非也是这样子的么?”

这样的说法里面,有心细一些的人,也会小心翼翼地说上一句:“这是毒,不是菜的原因吧?”

声音响起来,随后被七嘴八舌地指责湮没掉了。更多的人,都被事情表面的冲击力推动了情绪,闹哄哄地表达着看法。

不说话的人也有,他们所留意的便是事情背后的一些东西——如果是菜本身的缘故,既然毒到这种程度,那么临仙楼根本没有做出来的必要,这已经不是自己搬石头砸脚的问题了,这简直是将自己往死里推。

但是眼下的毒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投毒……

谁做的呢?

不一而足的想法里面,众人对眼下的事情的热情都被极大的勾引出来了,无论历史发展到哪一步,这便是国人甚至是所有人类的特点。说唯恐天下不乱或许有些大了,但是每每有这样的热闹可看的时候,人们心中就会有着难以言喻的兴奋感。

郑允明捂住小腹,脸上做出痛苦的表情,一些人虽然也关注热闹的场面,但也还是怕真的闹出人命的,就赶紧跑开,急着去寻一些大夫过来。

许宣面无表情地朝四周起哄的众人看了看,声音被他听在耳中,但也没有说什么,随后目光转回来,又重新落在那只狗的身上。

先前变故突起的时候,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不过他的心态素来强大,处变不惊也是已经习惯的事情。因此,思维的条理并没有收到冲击,思考的能力也还在的。

投毒……这个是毫无疑问了。

许宣心中想到,问题是谁会做这样的事情?这些菜,原本是该他来吃的,没有人想到他会拿来喂狗。因此,投毒者的目标自然是打一开始便放在自己的身上。

但能够以投毒的方式来对付他,那么仇恨肯定到了无法化解的程度……不过,也不排斥一些神经病的想法。

许宣心中盘算了片刻,如果说眼下谁和他的仇最大,那么程家肯定有可能……但是之前已经听说了程家对许家已经有了和解的举动,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做出杀他的举动,这样的意义毕竟不大。

至于张让,这个虽然很难说,但是许宣也觉得大概不会是他做的。对方若真的想至自己于死地,那么有的是方法,能在无声无息间将他干掉。

这样想了一圈之后,他笑了笑……那么会是李贤了?这是最大的可能性,毕竟知己一些日子以前才杀掉了他的人,眼下的举动,或许算是对方的报复也不一定。

但问题在于,任何人都知道李贤同临仙楼的矛盾,若是真的在人前做出这样投毒杀人的举动,那么有些事情,就很难说清楚了。李贤不至于让自己陷在这样的被动里。另外的,便是许宣心中对于李贤的评价也不高——若是真有这样的魄力,也不至于安排李三在月黑风高的晚上,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样想了想之后,思绪还是有些混乱……

鼎沸的人声里,许宣仿佛置若罔闻,那些指责、喝骂、惊疑的声音在他这里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缓缓蹲下身子,伸手将狗的尸体拨了拨。短暂的时间过去,黄狗已经是死透了。

“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倒是又要陪上一笔银两……啧。”

声音喃喃自语地说道,许宣蹲在地上,随后朝身边的郑允明望过去。目光微微凝了凝,抛却掉对方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呻吟,许宣觉得,那根本就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

喧哗的声音传到二楼的地方,方元夫有些犹疑地将手中的笔放下,这些时间过去,他才堪堪将思路理清楚,连开头也未来得及写全。

“出去看看!”黄于升站起来,自从读了《三字经》和《百家姓》之后,他学习的情绪就一直不高,手中翻来覆去地看着《论语》,但是终究也只是将目光落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一句之上。

先前一直压抑着的好奇心,到得这个时候,就再也无法抑制了。他说完之后,也不待方元夫回话,便将间的门推开,“蹭蹭”地下楼去了。

“什么?中毒?!”

过了片刻,大概是问清楚了情况,黄于升的声音隐隐约约地透过虚掩的门缝传过来,方元夫也终于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