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的戏台上,戏这时候唱到中场,一些人离开了,但随后有更多的人从四下里赶过来。人群哄闹,留下看戏的叽叽喳喳的说着各自的看法,离开的,也不是即刻就回家,事实上,搭了戏台唱戏的大户也有很多,如果戏是高氵朝时候,他们自然不会走,但既然眼下暂时歇场,于是就贪心地想到别处看看,尽可能多的想要抓住眼下这些比较难得的热闹。当然,即便如此,离开戏台的时候,也是一脸不舍的表情。

他们最喜欢的,自然呢是武打的剧目了,叫好声一阵阵的。

锵、锵、锵、锵……

嗒~~嗒~~嗒~~

哐!

在离喧嚣的中心稍稍远些的地方,一处小院里上演着如戏台上一般的剧目,不过武旦不曾化妆,戏台换成了屋顶,另外的,便是似乎更真实一些

本来就是真的。

严格说起来,许宣在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武功之类的东西。他和方元夫偶尔的闲谈间,会听对方提起一些,但也只是一带而过,并不会多做解释。至于他自己的体验,除了上过一次屋顶,便没有什么了。管中窥豹,他心中有过好奇,也做过一些推想,直到这时候才真正见到。他眼见的武功和前世的武侠小说不同,没有那么好看,甚至有些平常。只不过速度更快,跳得也更高。

但,这也已经很厉害了……

郑婉仪大开大合的拳脚之下,对面的男子忙着闪躲,只是很偶尔地格挡一下。郑婉仪秀气的外表,和她野蛮的动作形成鲜明的反差。许宣有些失神,随后下意识地看了看方元夫,那边脸上露出一个苦笑。郑婉仪如同暴走的招式,甚至让青衣女子也微微斜了一眼。啧……简直不敢直视。

同郑婉仪相比较,那男子的出手间声势要小上很多,但腾挪移动起来,要比郑婉仪迅捷不少。相较于郑婉仪,他的风格其实要类似女子一些,但未必就真的就不厉害。也是风格和走的路线不同了,孰强孰弱应该不是这样区分的。

院落屋顶上,有些地方已经不见先前齐整的瓦片,光秃秃地露出一些木梁的轮廓,黛瓦从屋顶一片片剥落下来,一些是自由落体,另外还有一些,大概是受了外力的作用,飞射出很远才在院中的地方落下来。

二人的追逐打斗,应该是有一定套路的,这个从二人极为不同的风格便能看出来,许宣不懂武功,所以也不知道到底会是南拳北腿中的哪一路,只是按照常识下意识地做了判断。这个时候,他的心思不在这些上面。

“裴青衣,你还不出手么?”

黑衣的男子有些气急败坏,疯了一般地躲避着他对面少女犀利的攻击,起先他还会偶尔抬手招架一下,不过手上传来的力道,让他脸色瞬时发青,这样几次之后,就一直只是躲避,绝不肯再和对面的少女有半点接触。好在他比较敏捷,所以也只是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至于如同狂风肆虐过的屋顶,这般情形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他对面看起来有些秀气的少女。

“裴青衣~~~”

“轰隆!”

屋顶的木梁断了一根,一些还残存的瓦片从四周朝中间陡然陷进去

。男子身形一个趔趄,但是好在反应也很快,身子微微晃了晃,便站住了,随后急切地朝青衣女子唤道。

这女子叫裴青衣的,面色全部皎白,如月下寒霜。这时候她的注意力都在许宣身旁的方元夫身上,对男子的呼救丝毫不在意。

男子无奈,心中悲愤得很。

“不打了,你力气太大,我承认,若不是亲眼见到,实在想不到一个女子居然有如此巨力。但是你打不着我……哎呦。”

他是想着同郑婉仪言和的,但是谈判这种东西向来得是你情我愿才可以进行。郑婉仪追逐着对方打斗了很久,但是很多实质性的攻击都落在空处,这样一段时间之后,她的消耗蛮大的,另外的,便是觉得很没有面子。这时候哪里会有谈判言和的心情?

又一根房梁因为承受不住力道,从中断裂开。“啪”的一声木料折断的声音,开始的时候情况并不严重,支撑男子站立勉强也是够的,但随后郑婉仪一脚踩在上面,立马就扯着四周的瓦砾朝屋顶之下的房屋内慢慢陷成一个漏斗……这下子,他便再没有立足的地方了,身子失去平衡,很快就要向下坠落进屋子里。

“裴青衣,裴青衣,裴青衣~~~~”这三声呼叫在男子口中发出来,短促、急切,几乎同时的。恢复平衡需要一些时间,而此时郑婉仪随后的攻击也到了。

“聒噪!”

裴青衣终于将目光从许宣二人身上移开,皱着眉头,足下轻轻一点。她的动作比那男子先前闪避时候还要快上几分,掠过去,抓住男子的衣领稍稍一提,男子下坠的身形因此得到缓冲,虽然只是一个瞬间,但也足够他重新矫正好自己的平衡。

男子朝屋内落下去,随后传来响声。裴青衣动作不停,身形一个旋动,一袭青衣在她还在空中的时候,绽开成一多青花,月色下,衣裙猎猎。她平平推出一掌,动作看在人眼中,觉得有些柔和,但随后却是接住郑婉仪粗暴的拳头。二人都止住了身形。倒没有各自退多少步的情况出现,只是简简单单的感觉。

但是许宣知道,这大概并不简单。他做出这样的判断的理由,便是先前一直暴走状态的郑婉仪突然不再动作了,而且,少女白皙的脸庞上,泛起一阵潮红色,月色正浓的时候,能看得比较清楚

。而裴青衣,脸旁依旧很白,几乎和月色是一样的色彩了。

黑衣男子从屋内推门出来,浑身沾满了瓦砾的碎屑和尘埃,月色下,倒是有些凄惨。他走到院子里,抖了抖身子,粉尘簌簌的落在小院的地面上,一些炭火还在凉风吹拂下,偶尔泛起些余光。男子浑身脏兮兮的,抖弄了一阵,也只是看起来稍稍好上一些,随后大概是很生气,他抬头指着裴青衣骂起来。

“才买的衣服,过节的……你们两个女人太过分了!裴青衣,爷爷陪你报杀夫之仇,拖欠工钱就不提了,你居然见死不救,你的良心狗吃掉了……”叽里呱啦,语气中满是幽怨的感觉。他这般骂了一阵,待到心中的某些情绪稍稍过去了,才似是想起了什么,声音陡然间停住,顿了顿,接着响起来的时候……

“那个……青衣,青衣姐,好青衣,衣,我不是故意的……”他神情紧张地说着,身子稍稍向后退了两步,下一刻,月色下闪过一抹寒芒,他将头低下来,一柄短匕正斜斜地插在他身前的土里。

男子止住继续后退动作,吞咽口嗓子道:“我知道错了啊……”随后脑袋被一片飞射而来的瓦砾砸重,他用手抱着,口中哀嚎一句,随后指着屋顶上有些得意的郑婉仪:“你偷袭!”

“哼。”

这些发生的时候,裴青衣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向许宣。她先前就一直没有出手,而这时候,人离得更远了一些,手中的短匕也已扔了出去,就更不好再出手了。

她深深地看了方元夫一眼:“你很厉害。”说到这里,目光转向许宣:“不是任何时候都有人保护你的……”

这话只说了一半,但只要不是真的笨到飞天遁地的,后面的半句话也就能明白了。对于做杀手的人来说,耐心是不缺的,所以,只要方元夫离开许宣哪怕稍稍远上一些,她很可能就有机可乘。

“你的脑袋先寄在你头上!”裴青衣转身去到对面的屋顶,撂下的声音才冷冰冰地传过来。

一袭青衣,森然寒冷。

“喂,有些事情……为什么不谈一谈呢?”许宣揉了揉额头,虽然有些思路还没有完全理清楚,但是这时候还是不得不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