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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于是整个空间顿时变得安静无比。

明脸色发白,嘴角微微发抖。

她知道她妈妈是怎么死的,不是因为爸爸,更不是因为外公,而是在舆论的压力下,活生生耗死。

她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因为情绪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着:“我妈是我妈,我是我,她做不到不代表我也做不到。”

他漠然的看着她:“是,你也许能做到,可你有没有考虑过,外公怎么想?”

她刚进门的那会儿没把门关好,如今四面八方的冷风不停往门缝里涌,吹上的她的背脊,吹得她不停哆嗦。

她总是掉进他挖好的陷阱,从一开始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为的就是再一次把她逼进死胡同。

见她不语,他淡淡摇头:“明,如果你喜欢这里,往后我可以多抽点时间陪你回来。”

明也跟着无力的摇头,仿佛刚才的满腔怒火被他一盆冷水浇熄,她现在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她咬着牙:“我不回去。”

他嘴边含笑,声音不大却带着点势在必得:“不跟我回去,你还能去哪?”

连这个小村庄都容不下她了,她还能去哪?

明心一沉,出口的话很快便堵在喉咙里。

她可以去很多地方,但是这话却不能说。

之前的卓然虽然对她一再忍让,可她知道那不过是他对她还存有耐心,假如某一天他开始烦她,那么一个手刀足以悄无声息的将她带走。

她知道他做得出来,上一次不就这么干的吗?

明睁着一双大眼看了他许久,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去哪?”

他没动,可光是一句话便成功令她止步。

明顿了下,缓缓回头:“你别跟过来,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关上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卓然站在原地好半晌,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捡起墙边的手机,玻璃屏幕虽然碎成了网状,可性能依旧完整。

蓝色的荧光在男人脸上一闪而过,他将目光定格于那不停闪烁的小点,平静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

明出了大门,被迎面扑来的冷风吹一吹,顿时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积存的那点体温被掠夺了。

她打了个喷嚏不想回去,正巧卓然也没追上来,于是便趁着夜色在小村庄闲逛。

村里生活简单,家家户户天一暗就极少出门,如今在暗沉沉的路灯下,街上稀疏无人。

明没敢走太远,只在附近逛逛。

风声沙沙,她走了走抬头看天,没有月光的天空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光线,仿佛张着大嘴的野兽近在眼前。

回头望了眼来时的路,她心里有点难过,世界之大她却独独找不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明?”

徐东强开着摩托车经过“嗡嗡”的马达声在靠近她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在车上瞅着她:“这么晚了你出来做啥?卓先生呢?”

明顿了顿:“你才是,一早不是回家了吗?”

本来吃完午饭外公还想留他,他非说有事骑车走了。

徐东强尴尬的笑笑:“我妈的药快吃光了,这不是刚从镇上给她买回来。”

明“啊”了一声:“徐阿姨怎么了?我上你家看看。”

徐东强拦住她:“别,我妈睡了,你要看明天再看……你还没说你大晚上在这里溜达个啥?”

明拢了拢衣襟:“出来逛逛呗。”

这黑灯瞎火的乱逛?

徐东强狐疑的瞅着她,却没点破,生怕她晚上出事,推着摩托车跟在一旁。

明没阻止,捏了捏他那张黝黑黝黑的脸蛋,突然发现徐东强长得也挺好看的,国字脸,高鼻梁,两道眉毛又粗又浓,放电影里那就是个硬汉风。

徐东强脸皮发烫,回望着她灵动的大眼没说话。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明突然将目光落在他的摩托车上,张嘴就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徐东强愣了下,点头:“有。”

“那好,带我兜兜风吧。”

她今晚郁闷得很,也不想这么早回去对着卓然,于是跨上他的摩托车,听着马达声一路飙远。

最后徐东强带她飙了一阵车,来到一片湖边。

明从车上下来,小身板被冷风吹一吹又哆嗦了。

她又用力的拢了拢衣襟,揉了揉冻得发麻的手背,只觉肩头一暖,回过身才发现徐东强把自己的外套给脱了,正搭在她身上。

明愣了愣,忍不住打趣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起城里人那套?”

她记得小时候两人睡一个炕上

,厚厚的大棉被多是被他给抢的。

徐东强低着头,走到湖边踢了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回过身,眼睛却紧紧的追着她:“明,你是不是跟他吵架了?”

明眨眨眼,目光一沉没回话。

徐东强定了定神,直接把她的不回应当成了默认,有些恼怒的说:“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真当他看不出来她的闷闷不乐?这哪还像是当初那个又疯又闹的小丫头。

她沉吟许久,笑了笑:“没的事,他对我很好。”

他皱起眉头,知道她在撒谎,于是半蹲下身攥着一块薄冰在手里把玩:“那就好,如果他敢欺负你,你回来找我,好歹我也是你哥哥,一定帮你出头!”

明听罢顿时就乐了,一扫今晚的阴郁拍了拍他的脑袋:“少贫了,什么哥哥,你不就比我早出生三十分钟吗?”

徐东强摸上被打的头,嘿嘿笑两声:“早三十分钟也是早啊。”

明跟他蹲一块,也捡着一块石头攥手里玩:“你丫的什么时候找个媳妇,都老大不小的人,也是时候成家立业了。”

他沉默了一会,语气故作轻快的说:“知道了,你咋这么啰嗦,都快赶上我妈了,得,哥明天就找,找个世界名模,气死你们这群龟孙子。”

明又捶了他一下,笑眯眯的指了指身后那快空地,嚷嚷道:“我记得这里有一棵老梧桐。”

夏天他们两经常蹲树底下玩水,从王大婶家里偷来的鸡和地瓜也是在这块地方烤着吃。

徐东强回过眼:“前几年城里的专家过来了一趟,说是根部腐烂,没多久就被人砍走了。”

明有些惋惜,又与他聊了一会儿,正说笑着,后头冷不防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转过身去,看到来人只觉得头嗡的一声响,原本扬起的笑脸瞬间便收了起来。

卓然从阴影中走出,当目光触及明披在身上的外套时,眉头微微一紧。

徐东强转过身也看到卓然的身影,只见他缓缓踱着步子,不紧不慢的拉近距离,从容沉稳的举止,无可挑剔的笑容,浑身上下完美得仿佛找不到一丝瑕疵。

徐东强眯了眯眼,总觉得眼前男人完美得有些虚假,可到底是哪一方面假他又无从找起。

“明,该回家了。”他取走她肩上的外套,礼貌的还给徐东强。

明看着徐东强低着头接过,目光闪了闪,轻应一声,垂下眼帘往来时的方向走。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徐东强眼底晃过一丝黯然,朝卓然说道:“你叫卓然是吧,以后好好对她,别让她大半夜一个人出来走动。”

迈出去的步子一顿,卓然沉吟片刻回道:“放心,我会的。”

说完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尖温和有力,却在触及她冷得跟冰块似的手背时,忍不住把人往怀里拢。

回到家以后明出奇的安静,她甚至连个正眼也没瞧他,洗洗脸和脚便爬上了床。

照例将被子弄成个筒子,哪怕睡醒后一定会在卓然怀里。

卓然在外头抽了一支烟,吞云吐雾一阵,进来的时候沾了一身的烟草味,连衣服也不换,脱了外套直接上床。

明背着他睡下,藏在被子里的身体薄弱而纤细。

卓然盯着她的后脑勺许久,伸手试图掀起她的被子,可惜的是明一早对他起了防心,死死压着被角不肯撒手。

他眯起眼不悦的打量着她,叹了口气松开手:“我们明天就走。”

明震了下,没出声。

他又叹:“明,你别逼我。”

明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不解着,她除了在五年前逼他娶她,往后什么时候逼过他,更何况他这人是她逼得起的吗?一路走来磕磕碰碰,她总是绞尽脑汁,想着法子的从圈子里跳出来,他倒好,也是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要把她按回去。

想着她窝在被中咬了咬牙,虽说成功率不大,可她怎么着也得尝试一下。

这一晚她没怎么睡,只是眯了一会儿。

直到第二日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听着卓然平稳的呼吸声,这才蹑手蹑脚的爬起来。

生怕动静太大会把他吵醒,她只从包包里拿走了钱包和证件,然后牵着张莉的自行车,一踩上脚踏板就跟被狗追似的没命狂奔。

早上八点,卓然让李学铭安排的司机终于把车开进村,一辆黑色宝马,停在张家门前有些显眼。

不少村民围过来讨论,那羡慕的眼神令老爷子虚荣心爆棚。

瞧他外孙女多会挑男人,一挑就挑了个上等货。

卓然把行李扔进后车箱,又从里面拿出好些东西,杂七杂八,多是些燕窝之类的补品。

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看了眼周围问道:“小上哪去了?”

卓然扛着一袋大米进屋,好不容易把东西搬完了回道:“她有事先走了。”

老爷子不疑有他,看着塞了一屋子的东西挥挥手:“你太客气了,以后人来就行了,不用带这么多东西。”

卓然只是笑,掏出手机看了看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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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明不太相信自己的好运,骑着自行车她在天没亮的时候出了村,又搭乘最早的巴车进了镇,这会儿时间还没到九点。

今天的天气好得过分,一切都顺利得过分,而太过顺利却令她内心一阵迷惘。

这会儿她坐在一家小店前的石阶上,咬上刚买回来的面包,刚出炉,肉松馅的,吃起来松软可口,有肉汁从内部流出,她合着白面团一起送进了肚子。

看着周围来了又去的行人,她目光有些发直。

距离火车的发车时间还有半小时,她除了等着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没了亲人,没了家,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路口,等着火车到站,再从这个陌生的城市去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让开让开。”

老板娘拎着扫帚出来,作势要清扫门口。

明见状灰溜溜的起身,忽然有点想哭,本以为回到老家能找到点归属感,谁想到连外公也不容她,如今天大地大仅剩下她一个人,不禁悲从中来。

手缓缓摸上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虽然现在孩子还小,可隔着肚皮她依然能感觉到他的存在,顿时她心定了不少,幸好,还有他在。

早上的火车站人依然多,隔着两个路口看过去,台阶上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她攥着一张胡乱购买的火车票,连行李也没有的往对街走。

所有人都在问她为什么要走,卓然不好吗?他对她不温柔,不体贴?更何况她此时还怀着宝宝,更不应该走了。

明垂着眼,如果她只是个旁观者,也会跳起来大骂方明是个傻帽,放着这么好的男人不要,扭扭捏捏的真矫情。

可谁让她就是当事人?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卓然这人的魔力有多大,他跟毒品没什么区别,吸上一口飘飘欲仙,再吸一口直接沦陷,哪怕进了戒毒所,出来也不一定能完全戒除,因为她尝过那个味道,也爱上了那个味道,只要再次沾上,她轻易的重蹈覆辙。

那绝对不是她的要结果!

所以避免自己又傻乎乎的掉进去,她只能彻底的拒绝,只有不接触才不会迷恋,不迷恋哪来的深陷。

身后传来喇叭声,明没回头,心中不详的预感渐浓。

她脚步匆匆,甚至连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终于火车站的入口就在眼前,终于身后的喇叭渐远,却在这时手腕又一次被人扣紧,他猛的一使劲,她往后退两步落入他怀里。

明垂着眼还是没回头,她突然有点想哭,自己这样算什么?孙悟空的猴子猴孙吗?任由她如何蹦跶也跳不出五指山。

卓然拥着她,那笃定的模样仿佛一早便知道她的去向,估计他一早就看到了她,之所以没上前抓人,不过恶趣味的打算在最后一刻敲碎她的希望。

好半晌,他说:“明,我们回家吧。”

不是询问句,他没有询问她的意思,今天不管她乐不乐意也要带她走。

明垂在两侧的手不停的抖,咬咬牙刚要发作,后颈一疼,整个人便陷入了一阵黑暗,而在晕过去的瞬间她看到他冰冷得不含一丝温情的眼。

突然间她明白了昨晚他对她说的话:明,别逼我。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高速路上。

掀了掀眼皮她揉揉还有点疼的脖子。

看着窗外不停掠过的风景,她轻轻动了动,紧接着便碰上了他的手臂。

抬起眼,她才发现自己正睡在他怀里,隔着温暖的羊毛衫,能清楚的听到他的心跳,每一下都这么有力。

“再睡一会,还有半小时就到了。”

明一惊,自己居然睡了那么久。

这时车子已经下了高速,缓缓朝市区的方向行驶。

十几分钟后,当眼前的空地渐渐变成一栋栋豪华霸气的摩天大厦时,她无力的闭上眼。

“夫人,看到您没事我就放心了。”小黑等在小区楼下,看到他们的车恭恭敬敬的开门道。

卓然拉开车门,见她没动,索性把人拦腰抱起,一步步的送回家。

明动了动手指让他抱,既不挣扎也不动弹,在心里已经默默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具尸体。

一沾床,她拉开被子钻进去,背对着他消极的没说话。

“明,先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他低声下气的守在一旁。

明沉默的咬着唇,生了孩子她还怎么走?

他这分明就是在给她下套。

她抓着被子恨恨的说:“卓然,你再这么死缠下去只会令我更厌恶你。”

卓然面上一冷,抿着唇:“你好好休息吧,在孩子没生下来之前,最好是不要出门了。”

说完他拉开卧房的大门出去,随着房门被关上,明爬起身,双手胡乱抓起床头柜的台灯,“啪”的一声往墙壁上摔去。

她坐在床头不停的喘气,越喘越觉得古怪,最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扯开棉絮仔仔细细的找,找不到又去翻查裤子,鞋子,最后当她倒出钱夹里的物品时,藏在夹缝中一枚硬币大小的追踪器跟着一叠现金掉落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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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着那东西发了一会儿愣,面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最终疲惫的仰倒在**。

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她突然想笑,原来他一直知道她的行踪,与徐东强在湖边那次是,早上偷了自行车逃跑的时候也是,他一直冷眼旁观着,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

维持着一个姿势久了,小腿变得发麻。

她活动活动筋骨,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爬起来,将那枚与纽扣没什么区别的追踪器小心翼翼的放回钱包的夹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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