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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宫,宫廷盛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届武道夺魁大赛之后,齐王都会在宫中设宴,犒劳表现杰出的青年才俊。今次也不列外。

关于午间擂台上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似乎都已化作云烟消散,此刻没有任何人提起,连带着秦无月的名字,都没有人提过。

而沈卿儿,作为本届魁首,自然是最引人瞩目的。

此时,已是垂暮之年的齐王坐在主座之上,太子陪伴其侧,今日出现在主席台上的那些王侯公卿,也都分别坐在两侧的位置上,接下来就是各大武道院和武道馆的负责人,最后才是以沈卿儿为首的参赛人员。

武定候,自然也是在距离齐王极近的地方落座,只不过宴席开始之后,他一直阴沉着脸,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整个宴席上,好似只有他一人,对那武道夺魁大赛尾声时发生的一切还耿耿于怀。

他当然要耿耿于怀,因为他的计划不仅落空,还平白让人家伤了自己的儿子。

林虎,便因为身负重伤,此时还躺在家中休养。

但是齐王,似乎也得知了之前发生的事,在酒过三巡,宴过大半的时候,忽而问道:“武定候,你那儿子伤势如何了?要不要我安排御医前去看看?”

武定候依然阴沉着一张脸,在整个齐国,乃至于整个大周王朝,敢以这副表情面对齐王的人怕是也不多。

但他的语气还是维持了恭敬的,“多谢陛下挂念,犬子的伤势已经稳定,只是还需要多休息而已。”

不知为何,突然提到了这个话题,整个宴席的氛围都是一滞,那些青年子弟还不以为怪,很多王侯公卿,却都第一时间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闭上了嘴巴,只听,只看。

齐王点了点头,“那就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林虎那小子十来岁便跟你去了军营,最近几年才经常跑回麟都,这次,就算是在家陪陪他母亲了。”

林虎的母亲,武定候之妻,乃是齐王的一位侄女,幼时也曾颇得齐王宠爱。

一旁的齐太子突然微微一笑,道:“父王,我前些日子,太傅曾赠与我十粒玄血丸,回头我让人给武定候府送去,让林虎尽快康复起来,在家多陪陪堂姐自然是好的,但能够尽快恢复元气,也能让堂姐少操劳心思。”

齐王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武定候的脸色却更加阴沉,甚至有些咬牙切齿了。

原因无他,他本就准备在这宴席上,挑个合适的时机,参那柳三儿一回的,告知齐王自己儿子是被柳三儿的侄儿打伤,让齐王给这件事情定格调子,怎么处罚,定下来了,到时候那柳三儿再护短,也不能违逆了齐王的面子。

当然,他也相信齐王是知道事情始末的,只不过必须要由自己提出来罢了。

就在这个时机堪堪到来的时候,太子殿下突然打断,并强调那丹药是太傅所赠,如此,他再想要给柳三儿使绊子,就难以张嘴了。

其他品出味道来的大臣们也都是默然无语,心道武定候你虽然一直被陛下看重,可手段心思上面,总还是输了太子一筹。

最关键的,现在齐王垂暮,定然会为太子将来的继位做些铺垫,既然太子现在擂台上宣布了处罚的决定,现在又主动送出灵丹妙药,姿态已经做足。你武定候也只能无可奈何,哑巴吃黄连一回了。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场暗中的较量,最终是太子获胜的时候,齐王突然抬头,看向沈卿儿的方向,嘴里却是在和武定候交谈的语气,道:“听闻你那儿子,看上了本届的魁首,还方言要娶人家进门,可有此事?”

武定候一愣,随即面露惊喜,忙道:“确有此事,这……嘿,犬子性子随我,爱说大话,倒是让别人见笑了。”

“诶,哪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你当年不也是还在当个小小校尉的时候,就方狂言要娶清荷郡主为妻嘛,最后还不是让你给娶回家了!”齐王那一双浑浊的目光中,露出些许笑意,而后道:“林虎那小子还是不错的,配得上本届魁首。”

此言一出,原本静静坐在后方的沈卿儿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继而就听那齐王点到了她的名字。

“沈……卿儿?你父是卫国常春侯之女,是吧?”

沈卿儿连忙起身,脸色一紧,恭敬回道:“正是。”

“如此甚好,我大齐国武定候,与卫国常春侯,也算是门当户对嘛。”齐王呵呵乐了起来,而后一脸慈祥地问道:“那你可有婚约在身?”

面对齐王的质问,沈卿儿确是不敢撒谎的,只得硬着头皮道:“曾有过婚约,但已经解除。”

“甚好!甚好!”齐王当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当下便道:“那我亲自为你指婚,嫁与武定候之子林虎,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场间的公卿大臣们皆是满脸骇然,心道,莫不是齐王对太子一直放纵柳太傅心有不满,准备借这件事来敲打敲打他?毕竟他们都看得出来,沈卿儿与那秦无月,以及叶冲之间的关系匪浅。

又或是纯粹想要借此安抚武定候?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沈卿儿,都很不幸沦为了一个工具。

此时的武定候,脸上的阴沉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惊喜和得意。

沈卿儿的脸色,却很是惨

淡,甚至睫毛都颤动了起来。

只见她双手捏着衣裙,紧了紧,道:“陛下,小女子乃卫国青澜院弟子,自幼以保家卫国为己任,现在国难当头,家父也正与沙场与敌对阵,恐不是商谈婚事的恰当时机。”

言语之中,是拒绝的意思。

齐王赐婚,也敢拒绝?你只是一个区区卫国的侯门女子,又不是大周的公主!

一些跟武定候交好的大人,此时脸上都露出了一抹厉色。

那齐王却满不在乎道:“有何不可?我听说,武定候今日还在夺魁大赛上夸口,说是要亲自向我请命,派兵援卫。现在,只要我答应了这件事,你卫国之难,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这个婚事对你,对常春侯,对卫国,可都是一件好事儿啊!”

那语气看似是在商量,可裹挟着王座上常年熏染的上位者气息,就隐约有一种逼迫的味道了。

沈卿儿紧抓着衣衫的双手,已经因为过于用力,指骨泛白凸了出来,她那原本就清冷动人的容颜,此刻更显得凄冷。

在一双双包含着不同意味的目光注视下,她目光泫然地抬起头,紧攥着拳头,坚毅道:“卿儿……不愿!”

“嗯?”

齐王那苍老的眉头,此刻,才终于微挑起来。

沈卿儿此话已出,已是顾不得其他,只得继续说道:“卿儿此心只专注于剑道,只牵挂于家乡,只想着今日之后,便即刻奔赴卫楚战场,杀灭楚贼,保家卫国,贡献一己之力。齐国素来关照卫国,陛下您更是以仁德名扬大周,在这个时候,出兵援卫,缓解卫国危机,卫国上下自然会感激涕零。但,卿儿不愿意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有齐兵援卫之事, 那未免……未免显得这件事过草率,而影响了齐王的威名了。”

此番话语,虽然不乏对齐王的恭维,但言语之间,还是那两个字眼——不愿。

联想起她之前在擂台上答应赌约之时的爽快,很多人都不会料想到她真的会拒绝的如此不留余地,甚至不怕拂逆了齐王的面子。

包括武定候都有些不解,难道这小姑娘,看出自己当初的意图了?

不可能。

他这个时候出兵援卫,能捞到不少好处,甚至可以漫天要价,在场的一些大臣或许猜得到,太子殿下猜得到,齐王定然也猜得到。

但是沈卿儿,似乎并不足以有这样的大局观。

他们当然不知道,沈卿儿此时心中,也是挣扎已极,她虽然也对武定候之前的出兵之说,有些疑虑,但还没有洞悉对方的目的,更不能判断这对于卫国的好坏如何。甚至,她还是有些希望齐国能够援卫的。

但是此时的她,已经不愿意以自己为代价。

因为午间擂台上的那一连串事件,因为那个人的重新出现,让她再难有之前对自己那般决绝的心态。

这一刻,她的眼眶已然泛红,两行滚烫的泪珠,从她光滑的面颊缓缓坠下,她在心里发誓,哪怕自己战死沙场,以报国家,也绝不能轻贱了自己。

绝不能……让那人看轻了自己。

至少她知道,那人无论面对什么困难,从来都不求人,只靠自己去扭转局面,去达成目标,去做到想要做的事。

这一份心思,也是她在此刻才恍然惊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愕然,不成想,竟把一个姑娘给弄哭了……连那齐王都觉得讪讪,道:“好了好了,我也就是随口问问,无需勉强。”

唯有那武定候,再一次面色阴沉起来。

因为沈卿儿此时的态度,也戳到了他武定候府的颜面。

这一次,齐太子倒是没有插话,全程笑眯眯的,似乎无论什么结果,都毫不在意。

……

此时,缁水河畔的太子别院中,也准备了一场宴席。

满桌菜肴,皆是鲁山亲自下厨,精心翻炒出来的。

叶冲离开不久,剑影就回过头跟大家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对此,他们都没有任何异议,因为他们都知道,叶冲必须回到卫国战场,去帮助他们的大伯与楚军抗战,也同样知道,水珠儿伤势所需的灵药必须得尽快找到。

因而,这是他们在离别之前,屈指可数一起吃饭的日子了。

鲁山最为投入,一整个下午都埋头在厨房里,跟别院的厨师请教,学习了不少菜式,也经过多次试验,此时端上来的,无一不是色香味俱全。

在剑冢内缺少很多调料,也无法做出如此精致的菜系,但是他仅仅只用了一个下午,便搞了一桌子之前从没有接触过的菜肴。

据说太子别院的大厨都颇为震惊,私下里对鲁山称赞不已,更是想要收他为徒,准备将家传菜谱传授与他。

当然,最终鲁山毅然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并且还恬不知耻地将人家的家传菜谱借来一阅,对他而言,所谓的借阅,其实就是偷偷把菜谱的内容记在心中。

天色渐晚之后,叶冲也带着秦无月来到了这里。

秦无月还有些震惊,原本她是打算去叶冲住宿的那家客栈的,却不料他们被太子安排到了这里。对于叶冲口中所说的那位三叔,也不禁更让她感到好奇和震惊,竟能让太子推崇到连他的后辈都如此关照。

一群人在鲁山亲自

端上来最后一道汤之后,便纷纷落座,一边品尝这美味的菜肴,一边东扯西扯,将离别的情绪,全部压在了心中。

秦无月则坐在叶冲身旁,与另一侧的水溪儿似乎很聊得来,席间,也不免谈及武道夺魁大赛上面发生的事情。

“无月姐姐,你当时为何抢先对那个什么小侯爷出剑?”

水珠儿也被搀扶着坐在一旁,她对于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充满疑问。

秦无月的唇角无奈一撇,“我只是不愿让卿儿做了她以后会后悔的事情罢了,而且,我隐约觉得他们是不怀好意的,这么轻易地许下援卫的承诺,也太儿戏了,之前卫国不是没有向齐国求援,但是都没见到他们派出一兵一卒。那个时候,我只想着不能让卿儿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只是已经来不及阻止,只好冒险出剑了,哪怕试探一下林虎的修为,或者消耗他的战斗力也是好的。”

她的话刚说出口,那边鲁山满嘴油腻地道:“你和叶冲还真是天生一对,哈哈,昨天叶冲刚揍过他一顿,今天你又跟他打了一架,看来真是天意啊!那个姓林的,的确不是好东西,要是昨天叶冲下手狠点,他今儿就不会站在擂台之上了。”

对于叶冲和鲁山昨日的遭遇,剑冢出来的这几人也都略有耳闻,秦无月却丝毫不知,于是她很好奇地问道:“你们昨天就跟他发生冲突了?怪不得,在擂台之上,你们的对话怪怪的,像是早就埋下了仇恨。”

叶冲微微一笑,还未开口,那鲁山便抢着说道:“仇恨?他也配?!你都不知道,昨天在怡香楼,我和叶冲正听曲儿呢,那家伙就冲了进来,对人家唱曲儿的姑娘动手动脚的,还丝毫不把我们哥俩放在眼里。我这小暴脾气!当时就踹翻了他那两个随从,然后叶冲直接跳起,连林虎出刀的机会都没给,直接将他推了出去,从楼梯一直滚到下面,别提有多狼狈了!”

言语中,那是满满的炫耀啊。

秦无月的眸子,却闪烁起异样的光芒,盯着叶冲,“怡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