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霖在王景珅看来也是个奇葩,在修车行那会儿因为两千多块钱哼唧哼唧咬着牙不肯放,但提到外快,却痛痛快快先给了他一万元的“钱砖”作为定金。王景珅说到底也是个有敬业精神的,人家好歹诚意十足,他也不能太寒碜不是?从小钱砖里抽了五张纸币,把剩余的藏好,买了一身能唬人的高仿,周六依约到了蔚蓝会所。

张子霖出来接王景珅的时候,看到他上下一新,愣了愣,随即嗤了一声,十分不齿。

王景珅是谁?这几年脸皮都厚得刀枪不入了,女人那一声嗤笑,真是够不痛不痒的。

两人进了包间,包间是一间面积十分宽敞的会客厅,娱乐设施齐全,有吧台有小型影院甚至两间独立的卧室,会客厅大概有三百平方米,够一小伙人聚会了。

沙发上坐了一圈人,正漫不经心地玩牌,优雅的男人、美丽的女人、香槟酒瓶随处可见,鲜嫩的顶级刺身被随意摆放在茶几角落,这无疑是家世优越,挥金如土又醉生梦死的一群人。

王景珅不着痕迹打量他们,有人见到张子霖和王景珅,笑着说:“子霖,我说你去个洗手间怎么这么慢呢,这哪儿拐来的帅哥?”

张子霖嘻嘻笑了一声,“这是我在走廊上碰到的,他说是嘉嘉的男朋友。”

禾嘉被点名,十分莫名其妙,正要否认,张子霖却拿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不要不好意思啦,这是我前几天碰巧遇到你们拍的照片,这个男人是不是就是他?还是说,哇,嘉嘉,你最近交往了很多异性?”

禾嘉张了张嘴,百口莫辩,最后只能承认道:“啊,嗯,是他……”

原本被禾嘉挽着胳膊,举止看起来十分亲密的男人推开了她。

禾嘉一瞬间回过神,看看张子霖,又看身边英俊且气势逼人的男人,有些哑口无言,最后狠狠瞪了张子霖。

张子霖却是巧笑嫣然的,不顾自己的小短裙,坐到那个男人的另一边,“阿灼,我们两个玩德州扑克好不好?”

王景珅看了看一脸吃了苍蝇的禾嘉,又看了看小鸟依人,神色间隐约有些得意的张子霖,瞬间明白过来了。

得,他说这个眼睛长到天上去的娘们怎么会突然要求他假扮她恋人,原来玩的是这一手。

王景珅顺了顺自己西装的边,既来之则安之,他发现这群阔少和千金也是有重心的,而重心就是坐在禾嘉和张子霖中间,被称为阿灼的男人。王景珅伸出手,泰然地笑了笑,“你好,我是阿珅。”

第一个和张子霖、王景珅打招呼的男人笑说:“最近大家怎么了?都喜欢阿来阿去的,hi,你叫我ivan就可以了。”

王景珅对他笑了笑,他一点都没有被张子霖挫了锐气,他知道自己拾掇拾掇还是挺能唬人的。

ivan吹了声口哨,大家都说禾嘉的男朋友不错,禾嘉的脸色也越来越好,打量着王景珅,甚至对着他笑。

那个叫“阿灼”的男人终于抬起头,王景珅看清他的面容,无论是表情和手都僵硬了一秒,他以为被他塞到记忆最底层的那些东西……好像挣扎着要破土而出。他难得为自己的自以为是后悔,正要把手收回,男人却站了起来,他穿着十分休闲,简单的t恤,灰色的亚麻长裤把他的腿衬得又直又长,男人坐着时就有一股气场,站起来后更加明显,优越的身高,立体的五官,就连轮廓十分分明好看的眼睛,都显示出凌厉和唯我独尊的气场。

阿灼握住他没有来得及缩回去的手,“沈灼。”

王景珅:“……”

ivan说:“阿灼很少和人握手的,阿珅,他这可算给足你面子啦。”

王景珅垂下眼睛藏掉波动的情绪,摸了摸自己脸皮子,开玩笑说:“怪不得今天手感这么好,原来是预料到沈少这么给脸了。”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张子霖却不觉得好笑,咬着嘴唇有意无意瞪王景珅,禾嘉让开座位,邀请说:“过来坐吧。”

她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已经从刚才的懊丧中回过神,表现出应有的得体。

王景珅坐到她身边,他完全不想和沈灼打交道,可惜禾嘉时不时和他说话,而他不可能对“女朋友”表现得过于陌生冷淡,这该死的外快!

沈灼理着牌说:“会打什么?”

王景珅和他对上视线,最终还是主动避开,一脸歉意说:“我不太会玩,嘉嘉,你陪陪沈少吧。”

禾嘉心里巴不得,沈灼淡淡地开口:“别叫我沈少,听着膈应。”

ivan一条胳膊搭在他肩上,“别客气了,以后都是自己人,叫他阿灼就可以了。”

“……”他这辈子都不会跨越物种和这帮狗崽子成自己人!

禾嘉到底是不知道张子霖的目的,因为王景珅模样得体,最重要的是得到沈灼的认可,对他慢慢放下戒备。可是王景珅知道,张子霖这大费周章的,绝对不是让禾嘉多一个男朋友那么简单。只看在沈灼给他脸后,张子霖还敢不敢拿他做文章。

显然他最后把这女人想得太简单,又或者太复杂了,王景珅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搂个儿子过得了,女人实在是不可思议的生物,一边不择手段要得到那个男人的注意,一会儿又不顾可能会拂了那个男人的心意和情敌来个破釜沉舟。

用餐的时候,张子霖忍不住问道:“阿珅,你在哪儿高就?看你这身衣服,应该平时坐惯了办公室的吧?”

上流社会,尤其是对这群坐吃山空的富二代们来说,能力是锦上添花,关键还是后台,没能力拼爹?一切都是扯淡!

来了,王景珅心里暗道一声,慢慢地把筷子放到筷托上,表情淡淡说:“说什么高就,哪比得上你们逍遥自在的好?”

王景珅越是应答得宜,张子霖越是来气,她已经顾不得别人是否会看出自己和王景珅之间的猫腻,看他的眼神已经过多的流露某种讯息。

王景珅放在腿上的手敲了敲,忽然咧嘴一笑,是啊……管他娘的别人怎么看他,面子、身份、或者礼节,那一切都是扯淡,躺在家里那一叠热乎乎的小钱钻才是真的。

王景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的头发有点长,微微盖住眼睛,平时看起来有点邋遢,但今天因为身上拾掇得整齐了,那点过长的头发反而显出一点忧郁的气质。他在笑,眼睛黑沉沉的,像两颗黑曜石,在灯光下显得明亮有质感,他说:“就是随便混混呗,算是搞实业的吧……嗯?什么实业?哈哈,是做汽车维修的,啊?我不是老板,只是汽车修理店里的小主管而已,没有什么本事,只是店里效益不好,老人都走了,我这种店里呆久了的,自然熬出头了。”

谈话进行到这里,几乎已经进行不下去了,这些少爷小姐们开始对王景珅客客气气的,只是因为以为王景珅和他们是一个圈子里的,一旦知道对方不仅没有家世可言,连工作都是这么上不了台面的,几乎都没有搭理的心情,甚至觉得和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都是十分掉分的事情。

再回想刚才与他称兄道弟的热乎劲,心里都隐约觉得膈应,本来还夸赞禾嘉桃花运不错,新的男朋友十分体面不说,还让沈灼看上眼,那可是多稀奇的事?结果搞了半天,是这么一场乌龙,都责怪起禾嘉。

禾嘉也没料到张子霖狠到这地步,被和这样的男人牵连上关系,脸上火辣辣的,看着王景珅的眼神里带着股恨意。

那些鄙夷的、冷淡的,甚至是无视的目光,对于一个敏感的人来说都有如实质,可惜王景珅不是那样的人,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想象着另一打小钱砖会充入自己小金库里,遇到沈灼、被人拿仿佛看蟑螂般的眼神看着那些,根本不算回事。

王景珅一反刚才的体面,用托盘里干净的毛巾擦过嘴不止,还整个抹了一把脸,看得那群体面的少爷小姐们狂皱眉头,王景珅说:“啊,忽然想起来还有点私事,我先走了,禾嘉,今天不送你了啊。”

禾嘉怒瞪着他。王景珅吊儿郎当地走出了门,摸着压根没吃饱的肚子,在门口叹了口气。

兄弟,真是对不住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过说实在的,王景珅也不是很为禾嘉担心,能让张子霖那一肚子坏心的用心到这个程度,应该也是有点手腕的。

日式料理虽然清淡,但毕竟擦了嘴又抹过脸,王景珅始终觉得脸上油腻腻的,不太舒服,就拐了次洗手间,放水后洗了一把脸。

看着镜子中*不断掉水的面容,王景珅过了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

时间过去太久,一些东西不只淤积在心底,还逐渐雕刻在脸上,他好像看到自己快长鱼尾纹了,还因为常年接触机油那些玩意,皮肤也越来越差。

这是一具快要步入三十岁年龄的身体,被岁月和现实磨去棱角的不只是内心,慢慢的,*也越来越松弛。

他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已经很久不这样伤春悲秋了,这其实不适合一个已经上了年纪而且孩子热坑头的人。

或许……他可以考虑找个伴?但必须要对他崽子好。

哎,烦心事太多了,至于遥不可及的过去,还是让他见鬼去吧。

王景珅从竹篮里拿过湿毛巾擦了擦脸,转过身去,却看见沈灼斜倚在门口,手抱着胸,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该死的是谁说抱胸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动作?现在只要是个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沈少上上下下充斥的气势和……一些不愉快。

王景珅一点都不想为了两万块得罪s市出了名的土豪。

沈灼走了过来,一步一步,看着他优美好看的步伐,王景珅忽然想到一个成语——步步生莲。

当然这个成语形容的是古代女子的柔美轻盈,沈灼的步子一定是没有这个韵味的,他脚下如果能长出花,也绝对不是什么清秀可人的莲花,而是玫瑰,说不上热烈还是冷艳,高傲和带刺却是必须的。

王景珅抹了抹脸上好像没有擦干的水珠,与沈灼迎面而上,当然,王景珅不想和他怎么样,只是门在沈灼身后,王景珅与他擦肩而过,心脏还没从半空放下来,忽然被沈灼抓住胳膊往后一拽,王景珅身体撞在洗手台上,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沈灼逼到他身前,两人站得很近,王景珅的瞳孔顿时收缩了一下,正想要强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沈灼已经开口问道:“你认识我?”

王景珅僵硬了片刻,露出伏低做小的姿态,“哪能呐,沈少,能认识您可是八辈子积了福的,可惜我就是个修车的,没这么好命啊。”

沈灼仔细地凝视他,忽然身上气势更盛,王景珅在他的逼视下也有点撑不住,又一次想离开,却被他抓住手腕,沈灼越来越逼近,王景珅不得不往后仰拉开两人距离,等到回过神时,他已经几乎要被压到洗手台上。

“沈少,你这是要干啥?我不习惯和别人凑这么近说话的。”

沈灼压住喉咙,声音低沉,“你知道欺骗我有什么后果吗?”

沈灼灼热的气息几乎喷到王景珅脸上,气氛顿时暧昧又紧张。

王景珅到了这把年纪,已经很少冲动,可惜对象是沈灼,他的冷静几乎跌到爆表,他现在十分紧张,仿佛每个毛孔都张开了,而属于沈灼的气味如洪水泛滥般冲向他,他对他的感知已经敏感到神经质的地步。

王景珅强做出无所谓的态度,打哈哈说:“沈少说笑了,我一个有儿子的人最不会骗人了,尤其是骗沈少这样的人。”

沈灼咧开嘴角笑了笑,那笑容意味十分莫名,王景珅已经被他弄得头皮炸开,这会儿再也不顾他是沈少还是张少李少,猛地提起膝盖撞下他下半身,他相信每个男人都知道被人踢蛋的疼痛。

沈灼果不其然让开了些,王景珅乘机甩开他的手,蹦到一个安全的距离,这时候他终于放松下来,身体也没这么紧绷,王景珅理了理西装,恢复之前的从容潇洒,笑笑说:“沈少,我和您说真的,我这个人特别正经,尤其是有了儿子后,不在外面瞎搞八搞,今天是不知道禾嘉的身份,冒犯了你们十分抱歉,我这就和禾嘉断绝关系,以后绝对不出现在她或者你们面前,沈少您也大人大量放我一马,您瞧我这人高马大的,穿着西装还能唬人,西装下面那肉,别提多壮了,您压着也不嫌铬?那啥,刚才那一下是我一时情急,可不是真敢对沈少的宝贝老二怎么着,沈少见谅,啊,差不多是时间给我儿子喂饭去了,沈少,就此别过啊。”

王景珅说完,转头就走,脚步迅速但又克制着不太明显,以免引来沈灼的反弹,王景珅一边姿态潇洒,一边又竖起耳朵时刻关注着对方的动静,只要沈灼有半点不轨,王景珅保证豁出去了和他来个鱼死网破。

沈灼没有动,慢慢地倚靠在冰冷的洗手台上,洗手台只有一块地方是热乎乎的,就是刚才王景珅用手撑着的一块,沈灼摸到那里,眼神顿时深沉了,他默默看着王景珅离开的背影,嗤地笑了一声。

王景珅安全地走出会所,几乎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全身心放松下来,过了半天又愤恨地将西装甩到护栏上,马勒戈壁,两万好赚么?好赚么?真是一分钱逼死一硬汉啊。

王景珅感叹着,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了,浓烈的气味顿时从喉咙深入肺里,刺激得王景珅舒服地叹气。

对于另外的一万块,他已经不做肖想了,只要他和沈灼那瘟神以后再无瓜葛,他这天的遭遇也算认了。

回到家,王恭奇小朋友依旧像嗷嗷待哺的宠物,一看见老爸回来,就伸长了脖子大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王景珅看到自己儿子,忽然皱住眉头,王恭奇十分敏感,往后面缩了缩。

王景珅把儿子举起来,左看右看,忽然有点迷糊,不知道这孩子到底长得像谁,性格又继承了谁。想了半天,和自己,和他……妈,都不像。

不过经受过刚才沈灼的狂风骤雨,王景珅还是觉得他儿子可爱到爆了,忍不住举着小家伙脑袋在他肚子上顶了顶。

肚子肉也是王恭奇的痒痒肉,小孩顿时被顶得咯咯咯直笑,抱着王景珅的脖子开心地叫道:“爸爸!”

王景珅将王恭奇抱在胳膊弯里,大大地亲了一口,“走,爸爸带你去买好吃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