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有时候想,他大概是上辈子欠了王景珅的。

最初的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起王景珅的地方,他一开始就说过,这是一段他说开始,他说结束的关系,何况最先放手,没有给他解释和转圜余地的是王景珅自己。

然而就在连沈灼自己也不知道的什么时候起,这样的想法逐渐分崩离析。

沈灼身边荒唐的纨绔子弟太多,而沈灼认为自己至少每段关系善始善终,只要身边还有人,就不会招惹别人。如果他有错,那就是不该在和王景珅维持关系的同时,没有拒绝魏扬的接近。

虽然他们始终没有到最后一步。

刚见到魏扬时,沈灼其实没有什么念头,直到魏扬在他身边出现的时间久了,魏扬年轻漂亮,性格温顺,和王景珅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男人。彼时沈灼与王景珅处了一年,习惯了他的脾性,反而觉得魏扬这样的,有些新奇,倒也合了自己的口味。

然而有时候,即便是事业有成的男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难免会在其他方面犯下蠢事。

比如,他以为自己对魏扬的新奇其实只是某种草率的错觉,比如,当初瞒着王景珅没有拒绝魏扬的接近,或许是因为心底舍不得结束这段关系,却将它错认为是ivan的一席话而实行的报复。

有时候人的很多想法都在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觉得算了吧,既然他都转身了。

一念之间觉得,其实在这段感情里,原来他也没有停留在原地。

沈灼赶到王恭奇的学校,猛然刹车,把车停在路边,就看到王景珅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恍恍惚惚的,看着格外的低落无助。

这样的王景珅和记忆里无论是优雅的,还是随性的,都天差地别。沈灼心头一跳。王景珅察觉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抬头看见是沈灼,有些失神,他张口就说:“我把儿子丢了……”声音嘶哑得很。

王景珅就这样坐着,平时笔挺的肩膀坍塌下来,垂着脑袋,鼻子尖都红红的,看起来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似得。

沈灼那瞬间心里尖锐地一疼,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没有拒绝魏扬的接近,捧得他大红大紫,被王景珅说好聚好散的时候因为迟疑而没有挽留。时隔一年,他看见王景珅在自己面前风度翩翩,对他像对待陌生人一般礼貌而疏远,沈灼就觉得,不撩拨他一下不行。

直到聚会那天在露天花园,王景珅说,没有他自己活得好好的,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的道理,沈灼那时候才想,算了吧,世上这么多人,既然王景珅是真的彻底放下了,他还赶着贴上去,未免没趣,就当是为这段关系完整地画上句号。

直到现在,看着王景珅卸下所有防备,无助得可怜的模样,沈灼才明白,为什么世上有这么多痴男怨女,因为有些感情并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而因为他曾经的固执、他在感情上第一次退居被动的不甘,导致他直到这一刻才清楚地看见自己心底最真实的念想。

沈灼抱住王景珅,安慰地抚摸他的脊背,“别担心,奇奇不会有事的。”

王景珅一动不动,身体有点僵硬,沈灼很有耐性地抚慰他,过了很久,王景珅才逐渐松懈下来。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王景珅身体弹了一下,立刻接起电话。他不是没想过儿子会被人绑架,虽然自己回王家后一直很低调,但王家在s市也是很有些年头的家族,他又出入过几次宴会,如果有心,想要知道他的背景并不困难。

“……”王景珅听着电话,脸色一点点变白。

沈灼握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王景珅吸气说:“你别伤害他,我马上就过来。”

王景珅对上沈灼关切的眼神,才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他刚才沉浸在儿子不见的惶恐中,一时没防备,倒被沈灼趁人之危了,只是王景珅现在也没心思计较这些,“谢谢你,没事了,我先走一步。”

沈灼拦着王景珅,“刚才谁打来电话?”

王景珅抿唇摇头,不肯说。

沈灼道:“他提了什么要求?”

王景珅仍旧摇头。

沈灼厉声说:“王景珅!”

王景珅被他吓一跳,有点茫然地看他,沈灼知道王景珅这会儿精神不太好,也不舍得真的吓到他,沈灼握住王景珅的手,凝视着他,一字一句说:“我陪你去。”

王景珅:“……”

等坐上沈灼的车,王景珅总算醒过神来,慢慢地冷静了。看着身边专注开车的沈灼,王景珅不知道想什么。车窗外的建筑不断倒退,从繁华的高楼大厦到稀稀落落的厂房,可见地段越来越偏远了。

过了一个小时,沈灼的座驾停在民意路上,在此之前,王景珅压根没听过这个地方。

“接着该怎么走?”沈灼问。

王景珅摇头,“我不知道……他电话里说民意路南面的路尾有一座桥,沿着桥往西走。”

沈灼听着王景珅的指示,一边看路一边看导航,王景珅说:“过了桥,你就放我下来吧。”

沈灼转头看他。

王景珅看着窗外,“那个人让我一个人去。”

沈灼问:“一个人和两个人差别大吗?”

“……”

王景珅嘲笑道:“你去干嘛?让他多个筹码,多敲诈一点赎金吗?”

沈灼忽然停下车,王景珅看见前面一个路口民意路就到底了,干脆这儿打算下车,却被沈灼拦住了。

沈灼从后面抱住王景珅,王景珅挣扎,但没挣出来,又想到过了今天自己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有个人给自己靠一靠,即便那个人是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的混蛋,也聊胜于无,权当一个自然发热的人形靠垫罢了。

过了大约五分钟,王景珅冷淡地问:“够了?”

想安慰人没成反而被嫌弃的沈灼无奈地笑了笑,松开了王景珅。王景珅收敛了情绪,利落地下了车。

结果身后没有汽车发动的声音,这地方偏僻,周围不是工厂就是仓库,路上连辆车都瞧不见,沈灼干脆违章把车停靠在路边了。

王景珅走了几步,看他还是跟着,有点火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沈灼:“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以为遇上那些人,你还是上流社会那个沈少,明明顶着张死人脸,还人人让着你吗?”

沈灼:“……”他从来不知道王景珅嘴巴这么毒。

王景珅烦躁地甩手,“别闹了,回去吧……别报警,我不想承担失去儿子的风险。”

沈灼上前拉住他的手,“我也不想承担。”

王景珅说:“那是我儿子,和你没有关系。”

“嗯。”

王景珅好笑笑了,“沈灼,你真是个人渣,以前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和别人勾搭,现在我不甩你了,你就又眼巴巴地黏上来,你犯贱么?”

沈灼宽容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王景珅终于觉得疲惫,收起尖锐的刺,任沈灼牵着自己走。

到了十字路口,王景珅挣脱沈灼的手,沈灼这次没有再纠缠,两人一眼就看到桥上站着一个邋里邋遢却十分健壮的男人。

男人上下打量他们一眼,上前就塞了一张修车的传单,沈灼和王景珅对视一眼,说:“正巧车的轮胎好像不太好了,想要更换一个轮胎。”

男人说:“你车在哪儿?我们给你去拖,郊区还挺凉的,要不你们先去店里坐坐?”

沈灼说:“那麻烦带路了。”

王景珅心里觉得不太妙,看他们做事滴水不漏的,似乎不太好对付。

沈灼和王景珅跟着那男人走了一会儿,和民意路交叉的建设路两边很开阔,道路又长,基本上不能藏人,王景珅猜测对方带着他们走这段路,也是看他们身后有没有跟着人。

果不其然,三个人在建设路上走了一段,男人连走两个十字路口,绕路把他们带进一条小路,确定沈灼和王景珅只有两个人,男人的态度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小路深处蹿出一辆面包车,先把王景珅和沈灼的手机抢走并关机,然后将两人粗鲁地塞进车厢里。

第一时间就失去能求救或定位的设备,王景珅看了沈灼一眼,脸上写:看吧,让你别跟来。

沈灼只是对他安抚地笑了笑。

面包车又开了二十来分钟,王景珅觉得之前的民意路够偏僻了,没想到不到半个小时之后,愣是又到了更加偏僻,可以用荒无人烟来形容的地方,放眼望去全是仓库,而且可能是从港口出口的货品,报关之前货就一直被扔这里,因为不移动,都没什么人看管。

沈灼和王景珅被推进其中一座仓库,仓库面积很广,纸板箱整齐地摞在一起。王景珅没来得及看清楚周围情况,就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爸爸!”

王景珅心一沉,就怕宝贝儿子遭殃。

十几个男人陆陆续续从房间里出来,其中一个明显是头目,他旁边的王恭奇被人像小鸡仔一样拎着领子,几次拳打脚踢想冲到他爸爸和爹地身边,都没有成功。

那个应该是头目的男人搓了搓嘴角,脸上倒是十分和气的样子,甚至上前和王景珅握了握手,王景珅看着自己儿子受制于人,只能耐下心,和对方虚与委蛇了一会儿。

“王少,幸会,幸会,哎,阿昌,你说这有钱人和我们这种大粗佬就是不一样,细皮嫩肉的,看着就很斯文啊。”

王景珅平静说:“这是什么话?一个脑袋一双手一双腿,我没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

那头目哈哈大笑,“就连说话方式都不一样。”

阿昌就是刚带王景珅和沈灼过来的那个男人,奉承说:“大哥,照我说如果你有钱,也肯定不比他们差的。”

头目咧嘴笑了笑,对王景珅和沈灼客气道:“那小子嘴巴就是甜。”

如果是别人,儿子被拎在对方手里,偏偏对方还不咸不淡开着玩笑,八成要崩了,实际王景珅也离崩了差的不远,可是心里再天崩地裂,脸上总还是好好的。他第一次庆幸自己以前的经历,不然这时候还真的不一定能面不改色。

王景珅笑笑说:“明人不说暗话了,这位大哥,你这么做,无非就为了一件事,看你们大大方方的,都不怕被我们看见面孔,应该是有背景的。我王家除了有点小钱,还真的比不上像大哥你这样有靠山的。如果你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家已经大不如前了,何况我家里还有个兄弟,现在家业都是兄弟打理,我可没捞着什么。不过人呐出门在外,当然不能只管着把钱收进兜里,多花点钱花点精力打点人脉,总是对自己有好处的。”

“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我当然不介意多大哥您这样一个朋友的。”王景珅笑着说。

那头目却忽然把视线转向沈灼,“这是谁?”

王景珅心头一跳,脸上仍旧镇定,“这是我一个朋友,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提醒56、57、61、63、64、66已修,特别是56章,建议大家回头看一下哦

十一已经第二天过去了,说好的存稿君呢,作者淡淡的忧桑

遗忘、橙子、永远永远戳亮眼、alllllllll、u酱、包子、宁召、小草、end、书箱c、禽兽长、赶紧的扔的地雷\(^o^)/~